《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6、人类

　　“最后一楼了啊……”
　　中原中也站在楼梯口，看着和底下楼层一模一样的景象，心里丝毫不抱希望。
　　灯倒是很习惯了，笑着安慰道，“物资本来就不好找嘛。”
　　“嗯。”中原中也应了一声，跟着他往前方长长的走廊过去。
　　完全在意料中的，什么都没有。
　　这里的情况比起擂钵街，似乎还要更严峻的多。
　　擂钵街虽然混乱又肮脏，性命丝毫不值钱，食物与物资都很难取得，却并非完全无法取得。
　　只要足够强大，中原中也一个人就能让整个“羊”组织不愁吃穿温饱，生活富余到还有闲心考虑背叛的事情。
　　然而，这个地方并非强大就能取得物资。
　　中原中也站在窗边，注视着外头毫无生气的街景。
　　这里……没有任何植物。
　　虽然是下着大雪的气候，但植物是顽强的生命，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存在的痕迹。
　　但是，他一路上丝毫没有看见。
　　中原中也把望远镜拿出来，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街景。
　　这是个没有植物的世界。
　　除此之外，也没有看见其他的、本应该存在的东西。
　　比如鸟类，比如昆虫。
　　更广泛点说，所有的生命体。
　　仿佛世界上只有人类，其他的一切生命体，已经全都消失殆尽。
　　至少中原中也到现在都没有看见。
　　“动物……都去哪了？”中原中也喃喃道。
　　或许是这个世界太过安静，若是灯不在，就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中原中也因此在短短的时间内，也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灯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博士说，人类就是动物哦。”
　　这种常识，中原中也当然知道。
　　他没有回答。
　　灯继续道，“人类应该是底层唯一的动物了吧？如果还有其他动物在就好了，可以抓来吃！”
　　中原中也眸色沉了下来。
　　……麻烦大了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有动植物、人类还不知道都去了哪里的世界……
　　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说，“可是如果是天上飞的，那个是、唔，叫‘鸟’吧？我就抓不到了。”
　　中原中也忽然笑了一下。
　　灯迷惑的看过去，“抓不到很正常吧，听说鸟可以飞的很高很高哦？”
　　中原中也指了指他的口袋，“用枪就能把鸟打下来。”
　　灯想像了一下，“哇……”
　　“你知道鸟长什么样？”中原中也问。
　　“不知道。”灯理所当然的抬起头道，“想像不出来。中也知道吗？”
　　“……不知道。”中原中也顿了顿，“我刚才也只是猜的，搞不好枪也打不中鸟呢。”
　　“也是哦？感觉鸟可以飞的比射程距离还要高。”灯说。
　　“是啊。”中原中也轻咳一声，拙劣的转移话题，“对了，你那边有找到东西吗？”
　　“没有。”灯说着，终于想起他刚才过来时本来想说的话，“我们再去旁边的楼找找。”
　　中原中也应道，“嗯。”
　　他们从这间位在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出去。
　　灯停在走道尽头的窗户前，看向约莫五公尺开外的隔壁大楼，忽然道，“如果能从这里跳过去就好了。”
　　即便无法使用异能力，体术也是港口Mafia天花板的中原中也当然可以。
　　可是没有受过训练的灯……
　　中原中也直白的说出事实，“这里是二十楼，如果跳失败，人就没了。”
　　“是啊。”灯望着远方，语气有着难以形容的冷静，“所以只能一步一步的走。”
　　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认命吧？
　　中原中也想。
　　他们回到另一头的楼梯口。
　　灯毕竟也在这个世界独自寻找物资有一段时间了，即便体力不能和中原中也相比，爬点二十层的楼也不算什么。
　　他哼哧哼哧的来到一楼，扶着摩托车头喘气。
　　“还好吗？”中原中也问。
　　在他看起来，灯的状态还不错，虽然有点喘，却没有上气不接下气，体力已经超乎中原中也的预期了。
　　“还好。”灯果然这么说，“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休息片刻，呼吸就完全平复下来。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的说，“你体力还不错啊。”
　　“是吧！”灯骄傲的抬起头，“因为我是笨蛋。”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关联？”
　　“体力好，头脑就会不好。”灯说出了奇怪的认知，“筋肉笨蛋！”
　　同样体力很好的中原中也：……
　　还有自己说自己是筋肉笨蛋的？他可不想被说是筋肉笨蛋啊？
　　可能是中原中也拒绝的表情太明显，灯跟着他走进另一间大楼时，忽然道，“当笨蛋很好啊。”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里回响开来，带着点返回来的回音，“笨蛋才能活的久。”
　　中原中也顿了顿，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大概吧。”
　　灯继续道，“人想太多事情的话，脑子会坏掉的！”
　　中原中也想到怪物一样聪明，却也像疯了一样的太宰治，以及因为不断想着自己究竟是什么这种哲学问题而铸下大错的魏尔伦。
　　他有些轻微的叹息，“你说得对。”
　　虽然同意他的话，但中原中也可不觉得自己就是筋肉笨蛋。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不知为何又跑到楼梯间附近窗户的灯。
　　笨蛋起码也得这种程度才是。
　　“要不要来跳跳看？”灯盯着窗户外看了几秒，转过头问中原中也，“在这里跳就不会有事了。”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不太想做这么幼稚的事，“你跳吧，我就算了。”
　　他们现在还在一楼，另一边的大楼也是约莫相隔五公尺左右的距离，中间的路铺着一层厚厚的雪，就算掉下去，也顶多是陷进雪里而已。
　　“那我跳了哦。”灯爬到窗框上。
　　“跳吧。”中原中也抱臂站在旁边看他表演。
　　灯眼睛紧盯着对面的窗框，双脚发力，整个人从窗框边弹射出去！
　　——啪！
　　毫不意外的，灯啪一声掉到地上。
　　离对面大楼还有半公尺远，在没什么办法借力的情况下，他的成绩可以说是完全出乎中原中也的预料。
　　而且，不仅弹跳力好的惊人，就连窗框都被灯蹬出巨大的裂痕，看起来有种随时都会破碎的感觉。
　　……力气还真不小。
　　中原中也走到窗边，摸了摸裂痕，对大字型趴在外面的灯道，“别趴着了，不冷吗？快回来。”
　　灯默默爬起来，抖抖身上的雪，转过身从中原中也旁边爬进来。
　　可能是刚才扑在雪上的关系，他的鼻子脸颊都红红的，像什么小动物一样，又因为相貌本来就赏心悦目，看着还挺可爱。
　　中原中也本着欣赏美的本能多看了几眼。
　　灯拍掉身上残留的雪，误会了他眼神的含义，又提议道，“中也要不要也试试看？”
　　区区五公尺，对中原中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他不太想表演。
　　就算这里没有其他人，做这种事也未免太幼稚了点。
　　中原中也再次拒绝道，“不用了。”
　　“好吧。”灯没有再说，往窗外看了看，有点好笑的笑起来，“雪里有我的人形。”
　　一个大字型的、人类的模样。
　　中原中也看着看着，也觉得有点好笑，随口问，“怎么样，摔疼没有？”
　　“没有。”灯快乐的道，“还可以爬楼梯！”
　　中原中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笑起来，“那就走了。”
　　“好！”
　　虽然每层楼的房间都很多，可是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们再次爬到最高层——这间大楼的顶层是二十二楼，比刚才那栋还要高了一点。
　　可能是因为每爬一楼都有走平面找物资的休息时间，灯看起来不怎么累。
　　中原中也便继续任他去寻另一边的房间，自己走进已经看的很习惯的空房里搜寻。
　　似乎也不能说是搜寻，毕竟有没有物资完全一目了然。
　　爬了两栋楼，什么都没有。
　　不过，灯对找不到物资、徒劳无功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心态好的很，就算肚子已经饿的咕噜噜叫，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
　　至少让中原中也看的心情也不错。
　　话虽如此。
　　啊、真的好饿。
　　中原中也揉揉额角，又摸摸肚子。
　　他自从离开擂钵街之后就没再挨过什么饿，现在这种感觉完全能说是久违了。
　　可是他也已经大概理解了，这个世界的食物究竟有多么难以取得。
　　昨天在飞机里找到的汤，确实是十分珍贵的美味。
　　中原中也咂咂嘴，脑中想起的却不是昨晚的汤，而是前几天吃的港口Mafia食堂晚餐。
　　——大大的鸡腿、丰盛的菜色、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好饿。
　　中原中也默默把脑中的菜肴挥走，前往下一个房间。
　　当然也是空空荡荡。
　　他习惯性的还是在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房间里晃了一圈，目光随意的瞥向窗外。
　　接着，微微瞪大眼。
　　中原中也几步冲到窗前，上半身探出窗外，眯着眼看了几秒才想起自己有望远镜。
　　他拿起望远镜，朝着不远处另一栋大楼的窗口看过去，安静的半蹲下来，仔细看了几秒。
　　果然没错。
　　中原中也直起身喊，“灯！过来一下！”
　　“来了——”灯的声音远远传来，脚步声也由远及近，很快来到门口，“中也？”
　　中原中也指了指窗外，“你看看那栋顶部有水塔的楼，由上往下数第三个楼层、从左往右第五个窗口。”
　　灯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也微微瞪大眼睛，猛地回头看向中原中也。
　　“那是人！”
　　与其说是人，更像是尸体。
　　作为长年与死亡打交道的前擂钵街住民、现港口Mafia成员，中原中也很清楚生与死之间的区别。
　　灯……该不会以为那还是活人吧？
　　中原中也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事实。
　　“我们去看看！”灯握着拳，很期待的说。
　　中原中也沉默几秒，还是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灯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中也看出来了？我本来想路上再告诉中也的。”
　　他的回答有些出乎中原中也意料之外，“你既然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期待的样子？”
　　“咦、”灯有点小惊讶，“我看起来很期待吗？”
　　“你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中原中也道。
　　“不管遇见的人类是什么状态都好。”灯摸摸眼睛，“如果是已经死去的人，也要去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能用的东西。”
　　中原中也顿了顿，“啊，没错。”
　　他离开房间前，又转头看向人影所在的位置。
　　没有望远镜的话，顶多只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而已。
　　就算用望远镜看，因为距离太远，依然看不太清楚全貌，不怎么好辨认生死。
　　十五日灯……那双异色的眼瞳，究竟是什么构造啊。
　　听起来也不是每个未来人都这样，只是他比较特殊而已。
　　能做到这种事的，还是人类吗？
　　中原中也不禁这么想。
　　不过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与人类特别不一样的地方了。
　　中原中也看着爬下楼又有些喘的灯，不自觉的笑了笑。
　　怎么说呢，好像也不需要太探究答案。
　　“上车吧，中也。”灯回过头道，“出发！”
　　“你还记得是哪一栋吗？”中原中也问。
　　“嗯！”灯准确的指向正确答案，“是那栋！”
　　“还不错嘛。”中原中也称赞道，“挺能干的。”
　　摩托车再次行进在安静的路上。
　　世界只有引擎的声音。
　　中原中也闭上眼睛，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按照从高处看见的景象，路途应该不怎么遥远，但道路错综复杂，虽然看得见目的地，依旧不免迷了点路，绕了几圈才抵达。
　　“中也，到了哦。”
　　灯把闭目养神的中原中也喊起来。
　　楼外因为连日大雪的缘故，已经看不出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不过大楼里就不太一样了。
　　楼内明显有鞋印，楼梯扶手上也有被人触碰过的样子，有些地方的灰尘薄了许多。
　　“在这里等我一下。”中原中也吩咐道。
　　灯茫然的点点头，“好。”
　　中原中也再次走到楼外，在附近其他大楼的一楼看了几眼——只有其中两间有类似的足迹，目测仅有一人。
　　中原中也稍微确认了情况，返回灯所在的大楼。
　　灯蹲在大楼门口，搓了两个小小的雪球，把雪球堆叠起来，就是一个小小的雪人。
　　他已经堆到第五个雪人了，有三个雪人被单独放在一边。
　　“这是博士、我、中也！”灯手中还抓着雪球，抬起头向中原中也介绍。
　　中原中也看了眼他的作品，“博士这么高？”
　　象征博士的雪人比旁边两个个头齐平的雪人还要高了半截。
　　“嗯，博士比我高了一个头。”
　　中原中也又指向他还在做的两个雪人，“这两个呢？”
　　“是博士的工作伙伴。”
　　“他们没有和你们一起离开底层？”
　　“没有。”灯把最后一个小雪人堆好，站起来拍拍身上沾到的雪，“他们说要见证人类的最后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