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48、凌乱

　　摩托车慢慢骑上斜坡。
　　斜坡有些陡，灯回头看了眼绑在后面的东西，确认绑的很牢固，才又回过身。
　　他们已经进了城市里。
　　这座城市长得有点奇怪，和之前去过的不太一样。
　　一部分区域很正常，就是普通的城市街道；一部分区域里，层层叠叠的房屋以楼梯、梯子或坡道相接。
　　层叠的房屋建在裸露的钢筋和碎裂情况特别严重的水泥地上，一层一层往上攀升，远远看着像是一座山，凑近了看就是乱七八糟的建筑物堆砌。
　　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道路和阶梯遍布，四处都有大大小小的水管、高矮粗细各异的电线杆，电线杆上头有不少树枝一样的分叉。
　　白色的积雪落在上头，远远看着和冬天干枯的树林很是相似。
　　搞不好就是为了这种效果，才会把电线杆做成树枝分叉的造型。
　　中原中也正骑在建筑山最底下相对整齐的坡道上。
　　“像是贫民窟。”
　　“贫民窟？”灯问。
　　“嗯，就是贫穷的人住的地方。”中原中也道，“我几年前还住在贫民窟，那里和这里的感觉有点像。”
　　密集的房屋、没有规划的道路，所有建筑与设施都像是自发性生长起来，看不见秩序。
　　不过，这么多层层叠叠、看起来很不一样的建筑，反而会引起好奇心，让人忍不住就想上来看看。
　　中原中也把摩托车停在路边的平台上，旁边就是他们打算进去看看的建筑物底层。
　　这栋建筑物和其他建筑比起来大了不少，竟然有三层楼。
　　入口处有长长窄窄的楼梯，大概得爬两米高，才会看见黑洞洞的大门。
　　他们进城市的时间不长，这是他们在这一层都市里搜找的第一个建筑。
　　一进门就看见不少遗留下来的东西。
　　桌子椅子柜子、纸箱铁箱玻璃瓶，乱七八糟堆得四处都是。
　　“好多东西。”灯四处张望，“感觉越上面的都市，留下来的东西越多呢。”
　　“先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中原中也道，“乱糟糟的啊……”
　　但是保存的很完好，能看见原先生活的模样。
　　和之前看过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基本消失，导致感觉很干净的屋子差很多。
　　旁边有个开阔的窗户，能将外头的光线投射进来，不过整体还是有些暗。
　　中原中也试着喊了声，“开灯。”
　　没有反应。
　　已经这么试过很多次了，他并不觉得尴尬，在墙边简单摸索了一下，顺手打开灯。
　　非常幸运的，即便是如此混乱的场所，老旧昏暗的白炽灯依然顽强的亮起来。
　　灯光照耀下，房间显得更加乱七八糟，感觉几乎什么东西都留下来了。
　　可是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用。
　　中原中也把眼前有些重量的箱子倒翻过来，里头零零碎碎的物品一下子掉落下来。
　　空瓶子、空罐子、铁棍、铝罐……
　　拾荒为生吗，这都是些什么啊？
　　中原中也转过头，看向同样把东西都倒出来的灯。
　　那边的箱子里是一些水管、螺丝、形状各异的铁。
　　……好神奇的一栋房子。
　　灯比他更习惯这种情况，反应小的多了，在里头挑挑拣拣了会儿，没看见有用的零件，就换下一个箱子。
　　中原中也默默回过头，继续走向旁边的柜子，拉开柜门。
　　里头放满了武器。
　　从刀具到枪支，从他叫的出型号的，到叫不出型号的应有尽有。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钴蓝的眼睛猛地亮起来。
　　叫不出型号的枪支就是未来的枪支，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吸引力不小。
　　他随手拿起一把手枪打量起来。
　　和他知道的枪支目测相差不大，但重量比较轻，弹匣可容纳的子弹数量多了点，不过里头没有子弹。
　　中原中也轻啧一声，把手枪放回去，又拿起另一把。
　　这把大概是类似冲锋枪的个人防卫武器，外观乍一看有点像他知道的MP7A1，细看又长得不一样。
　　体积大了不少，空枪和弹匣的重量却都轻了许多，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
　　最重要的是，弹匣有子弹，数量还挺多。
　　中原中也有点手痒，稍微研究了一下，试着拆解起来。
　　外面看起来没有问题，但要是里头生锈了还随意拿来用，就有点危险了。
　　熟悉的清脆钢铁碰撞声响起。
　　枪体结合的方式和MP7A1也不太一样，拆解过程不能算是非常顺利，有些磕磕绊绊的，稍微花了点时间，总算全部拆解完毕。
　　明明这么多年没有被保养过，里头依然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锈痕。
　　他认真的检查完毕，又认真的低着头，准备把枪组合起来。
　　“……中也？”
　　灯的声音从耳边冒出来。
　　中原中也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枪支零件掉到地板上，眼疾手快的全部接了回来，“嗯？”
　　“我把这层都看完了哦。”灯说，“中也好认真的看枪。”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把这层都看完了？”
　　“嗯，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咳、这样啊。”中原中也有点小愧疚，“我看枪看太久了。”
　　“没关系，屋子不大。”灯说着，好奇的凑近，“中也在做什么？”
　　中原中也把手枪零件给他看，“我想试试看这把枪，先检查一下里面的情况。”
　　灯理解的点点头，盯着他手中的零件看了几秒，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枪又观察几秒，“不一样耶。”
　　“当然不一样。”中原中也迅速将枪支组合起来，“光外形就差很多了。”
　　更何况，他手中这把还是这个世界的古代人做的。
　　威力究竟怎么样，实在让人非常好奇。
　　中原中也拿着枪走到窗边。
　　这扇窗刚好正对着另一个和这座建筑山差不多的建筑山，对面最近的房屋与这里的直线距离差不多在五、六百米左右，中途有一些意义不明的铁柱阻隔。
　　“站远一点。”中原中也提醒道，“弹壳会弹出来。”
　　灯便往后退了段距离。
　　中原中也没有打算瞄准什么地方，而是非常随意的将枪口对着窗外，随意的扣下板机。
　　几乎没有后坐力，突突突的无数发子弹一下子从枪口接连射出，威力大的惊人，眼前所有障碍物在不到几秒的时间内被摧毁，就连一公里外的房屋建筑都开始冒出烟尘。
　　没有这种心理准备中原中也有点傻住了，赶紧放开板机。
　　他才摁着板机大概不到两秒的时间，地上已经堆积了至少五十个弹壳。
　　外头被子弹打中的建设与建筑轰然倒塌，连环效应让没有被打中的房屋都跟着被压垮，尘烟漫天。
　　“哇——”
　　灯微微张着嘴，看了看对面的景象，又看看中原中也手中散发着浅浅白烟的枪，“好厉害。”
　　中原中也愣愣的举起手枪看了几秒，“……看起来没这么恐怖的威力啊？”
　　该说不愧是未来的武器吗？
　　灯默默的又拿出自己的手枪，“本来还在想要不要换一个的，果然还是这个就够了。”
　　原本就用不太到，能够自保就足够了，没有必要用到这种连建筑都能轻易摧毁的武器。
　　中原中也默默点头。
　　确实如此。
　　他把枪放回柜子里，心有余悸的关上柜门。
　　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小小愧疚感，好像不小心破坏了什么古代遗迹的感觉。
　　前往下一层楼前，他又扭头看了眼对面倒塌的建筑，在心里道了声歉。
　　上楼的楼梯不是建造在室内，而是位在室外。
　　“这边。”灯带着中原中也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小门，“从这里出去、再上去！”
　　门外有个短短的铁质楼梯，上头布满了雪，连接着的道路旁边就是建筑墙壁，本来就窄的连一个人走都有点困难了，还有几根水管占据着，让路变得更狭窄。
　　不过，这是唯一一条通往楼上的路。
　　中原中也走在前面，侧着身体绕过一根生锈的水管，叮嘱道，“小心点走。”
　　“嗯。”灯应了一声，几乎踩着他的脚印跟过去，“从外面看好像是一栋建筑，可是现在走起来感觉像是不同的房子。”
　　“是啊。”中原中也道，“楼梯都建到外面来了。”
　　路还这么难走，感觉已经像是两栋不同的建筑物。
　　莫非其实是公寓的概念？
　　中原中也走上阶梯，拉着灯的手将他拉过来。
　　“可是。”灯站在阶梯上，望着眼前的门，又道，“因为路很短，所以真的是同一栋房子。”
　　“不觉得和那些公寓楼房很像？”中原中也随口问。
　　“好像不太一样。”灯说，“这里只有三层楼。”
　　当然，不管是什么建筑都没关系。
　　他们再次踏入黑洞洞的第二层楼。
　　中原中也照例在墙边摸了摸，打开屋内的灯。
　　这个空间比刚才的小了不少，虽然还是很乱，但相对来说，东西比较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
　　除了比较有序堆叠的纸箱之外，屋内多了许多铁板和碎玻璃。
　　中原中也依然用倒扣的方式，将箱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基本上都是一些没有用的杂物。
　　他拿起其中一个很像打火机的小铁盒翻来覆去的端详，找不到打开的地方，只好又放了回去。
　　不远处传来水龙头转动的嘎吱声。
　　中原中也抬头看过去，只见灯正站在水槽前，试着旋开水龙头。
　　“有听见水声？”他问。
　　“一点点。”灯说。
　　果然不出所料，等了许久，也只有几滴水滴出来。
　　水珠滴在干涸已久的水池里，留下明显的湿痕。
　　细细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到上面看看。”中原中也道。
　　这一层的空间虽然比较小，不过室内就有往上走的楼梯。
　　铁质的阶梯很陡，锈蚀的十分严重，踩上去的时候嘎吱嘎吱响，摇摇欲坠的样子。
　　灯绕过已经破洞的阶梯面，踩着断裂下来的一小截扶手往上爬，忽然道，“有电就能节省燃料。”
　　“啊。”中原中也道，“但是，还能有水就更好了。”
　　“很多房子都会有那种细细的水流！”灯说，“有那种就可以了，不用浪费燃料煮雪，很棒。”
　　中原中也当然也是这么觉得，可是，“那种水流，可洗不了澡啊……”
　　条件不够还是得忍耐，他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这栋建筑的最后一层空间更小，只有一张断了三条腿、倾倒在地的方形木桌、几张零乱摆放的高背椅。
　　房间一侧有个几乎和墙壁一样宽的窗户，将外头的光线引进来，让房间亮堂的很。
　　本来也不需要开灯，毕竟这里的东西实在是少的一目了然。
　　“再往上面走走看！”灯说，“房子很多，搞不好会有食物留下来？”
　　“如果真的是贫民窟，基本上很难有食物留下来。”中原中也道，“再逛两栋房子看看情况。”
　　最近的一栋屋子，就以一个窄窄的阶梯接在这栋房子后面。
　　四处都是水管，不过四处都没有什么水声。
　　房子里和刚才的情况一模一样，除了几个已经几乎完全损毁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
　　旁边由一条窄道相隔的水泥屋子更小，整体空间不到四叠，水泥坏的很严重，屋顶一角崩落下来。
　　他们连进门都不需要，站在外头就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因为里面只有几个已经生锈的铁棍铁板，堆在房屋角落里。
　　“东西都好破旧。”灯说着，又走到外面，抬头看了看。
　　上面还有不少建筑没有秩序的生长着，有的已经完全坍塌倾倒，本来就狭小的路面被房屋残骸完全阻断。
　　灯想了想，“这就是……贫民窟？”
　　中原中也在另一边的屋子里看了几眼，听见他的问话，回过头来，“大概。”
　　建筑山上的屋子比起普通城市里的屋子脆弱很多，崩塌的部份也更多。
　　虽然看着都是水泥，不过搞不好材质其实不一样，那些像铁的东西也不是铁。
　　毕竟都已经远离地面这么久了，应该也没在开采矿产了吧？
　　但是这些未来人的技术究竟多强大，也没有人可以保证。
　　或许只是普通民众下不去地面，军方官方之类掌握强大技术的人可以随时到地面去开采资源也不一定。
　　不过会选择远离地面生活，地面上真的还会有资源吗？
　　中原中也思绪胡乱的飘了飘，又接着收回来。
　　无论有没有资源，他都没办法下去确认。
　　“中也以前都住这种地方？”灯好奇的问。
　　他们选择与来时不一样的路回去，一路上又看了不少破破烂烂的房子。
　　中原中也握着灯的腰，让他从基本锈坏的梯子上稳稳当当的爬下来，才道，“是感觉有点类似的地方，可是不是像山的样子。”
　　他将手掌掬起，比了个碗状，“大概是像这样，屋子都建在凹陷的地势里。”
　　灯下意识的跟着比了比，“好像爆炸的那种坑洞哦。”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是啊，就是爆炸。”
　　“为什么要住在爆炸的坑洞里？”灯问，“这样很容易就掉到下层都市，好危险。”
　　“横滨可没有阶层都市。”
　　“对哦。”灯问，“地面的下面有什么？会掉进地球的最里面吗？”
　　“土壤、岩石……大概这些东西。地球的最里面离地面非常非常遥远，不可能掉进去。”
　　“感觉好神奇。”
　　“阶层都市才神奇。”中原中也吐槽一句，卡着灯的腰将他抱起来，从这边的路面断裂面跳到另一边，“至于为什么住在那里……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若是从爆炸的源头开始说起，他实际上也才刚知道整件事情的全貌不久。
　　至今想起自己死去的伙伴、友人，以及伤亡的无数同事和下属，都还是会让他心情有点低落。
　　不过，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事。
　　原先只要一想起来就愤怒无力又悲伤的心情，到了现在，激烈的情绪已经几乎完全平缓下来。
　　中原中也牵住灯的手，低声道，“想听吗？”
　　灯毫不迟疑的回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