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436、番外五：如果126

　　隔天中午，雪终于再次转小，能重新出发了。
　　他们越过注视着墓地的神明，经过墓碑广场，从另一边的道路走出去，逐渐离开这座有着美丽夜景的城镇。
　　继续往前。
　　一直朝着南边走。
　　又是不知道几天过去。
　　他们依旧走在城市里，一边是一栋接着一栋的高楼，一边是深度约在一米五、宽度三米左右的沟渠，可能是人造河流。
　　里面一滴水都看不见，地面有不少龟裂的痕迹，也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的石头横亘其中。
　　干枯的人造河流没什么好看的。
　　反而是这条河流的两边的城市……非常引人注目。
　　每一栋高楼都有两只脚，说是脚似乎也不太准确，因为只是两根细细长长、两个手掌合在一起就可以包裹住的工字形钢铁而已。
　　钢铁长度不一，上头修建的高楼也高矮不一，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立着，没有任何一栋建筑修建在地上。
　　从河道边的道路往城市内部看，只能看见一根根直立的钢铁。
　　“两根脚就能支撑大楼。”太宰治啧啧两声，“这是在向科学挑战了啊。”
　　“这有什么？”中原中也道，“之前在摄影集里还看过一根铁支撑着的建筑。”
　　太宰治：？
　　太宰治委屈的看向灯，“为什么没有让我看！”
　　中原中也闲闲的说，“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灯有理有据的回答，“因为你都在远远的地方看书，有时候看完就忘记给你看了。”
　　太宰治、太宰治特别伤心难过，“过分、过分！我也想看只有一根柱子支撑的房子！”
　　灯一点都没有被问住，指了指远方，“那里就有哦。”
　　太宰治伤心的表情一下子卡在脸上，“……前面就有？”
　　“嗯，前面就有，很快就到了。”灯说，“只有一根铁支撑的屋子，有很多很多。”
　　太宰治立刻道，“走走走！去看看！”
　　“这不是一直在走吗？”中原中也嘲讽道，“就是朝着那里走啊。”
　　太宰治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到那里就找个好位置停下来看看。”
　　“四处都是好位置。”中原中也说，“不用特地找。”
　　太宰治呵呵一笑，“谁不知道啊？”
　　摩托车继续往前。
　　旁边开始出现只有一只脚的建筑，和两只脚的建筑混合在一起。
　　灯找好位置，在一个凸起的方形水泥设施旁边停下摩托车。
　　整条河道边都零零星星散布着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水泥设施。
　　最矮的只有半米不到的高度，最高的大概在两米到三米左右，有的是规则的方形，有的是不规则的形状，还会有互相交叠起来、像阶梯一样的水泥。
　　灯停放摩托车的水泥设施是两层交叠，总高度半米多，除了水泥之外，就没有其他疑似开口的地方。
　　不知道原本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就像这些只有一两根铁支撑起来的楼房一样让人充满疑惑。
　　……最矮的铁都有一层楼高，也没有任何电梯或梯子，完全不知道古代人是怎么进去的。
　　中原中也稍微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就转头看向灯。
　　灯已经站在某栋楼房底下的阴影处，单手扶着铁柱，微微踮起脚，又蹲下来，不知道在观察什么的盯着远方。
　　中原中也看了眼灯头顶上的大楼最底部，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什么？”
　　“好像看到一个黑黑的。”灯说，“黑黑的墙壁，很高很宽，很像……”
　　“很像基干塔。”太宰治接话。
　　他就蹲在灯旁边，拿着望远镜看。
　　“基干塔？”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也拿起望远镜，微微瞪大眼睛，有些震撼的说，“真的是基干塔啊。”
　　站着的话，视线会被高低不同的房屋遮挡，可是蹲下来就能看见——宛如墙壁一样的黑色物体，就位在无数铁柱后方的后方。
　　现在距离还很远，如果站到高处，他们或许还能看见基干塔完整的模样。
　　那就是……他们旅行的最后一站。
　　“感觉好近，好像一下子就会到了。”灯说，“唔、一个月？”
　　“哪有那么快。”太宰治笑出来，“而且基干塔只能去到最上层附近，上去之后还有一段路呢。”
　　“可是也很近了。”灯站起身来，快快乐乐的说，“就快到了！”
　　就快到了。
　　一直以来仿佛没有尽头的旅程，终于能看见其中一个鲜明的目标了。
　　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些踏实，却也有些……隐隐的心慌。
　　灯侧头看了看他，轻轻握住他的手。
　　中原中也也看向他，微微弯起唇角，回握住他的手。
　　掌心互相触碰。
　　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感慢慢就被弭平了。
　　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没什么好不安的。
　　太宰治瞥了他们一眼，左右扭扭腰，伸展一下身体，“走吧，到城市里看看。”
　　在照片里看见的城市和他们所在的城市其实不太一样。
　　照片里的城市没有两条腿的建筑，而且地面上也有普普通通建在地上的屋子，可是这座城市的地面空空荡荡。
　　至于古代人究竟要怎么去到高楼之上……他们都在照片里看过古代人的交通工具。
　　不限于地上跑的车，还有在天上飞的交通工具。
　　不是飞机，而是可以单人使用，也能数个人一起使用的某种反重力装置。
　　有些外形就像车子，也就是飞天车。
　　现在当然已经看不见了，可是照片上看起来特别有科幻感。
　　总之完全不用担心古代人能不能去到位在半空中的大楼入口，有着飞行工具的古代人，甚至要直接飞进窗户都可以。
　　但是飞行装置似乎只有一些特定的城市会使用，绝大多数的古代人还是老老实实在地上走。
　　可能也是为了照顾部分不想或不能使用飞行工具的人，某些的大楼楼顶与楼顶之间设置着互相连接的梯子，大楼门口或墙壁上偶尔也能看见一些断裂的梯子。
　　“搞不好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有在用飞行工具。”太宰治深沉的说，“这里其实是体术大国，每个人都会使用强大的体术，借着力唰唰两下就能进大楼。”
　　灯眼睛亮亮的，“好厉害的感觉！”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出来，“现在你也做得到。”
　　不过工字形的铁柱都在楼底正中间的位置，道路上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他们想上去的话，就要找好路线，从前面的水泥跳上去才行。
　　灯想像了一下，“如果所有的人都可以唰唰跳上去，真的好厉害！”
　　太宰治平举双手，大声说，“这就是武斗之城！”
　　他的声音在大楼与大楼之间激荡出层层回声。
　　中原中也从他身边直接走过，“最好是武斗之城，明明就只是用工具飞上去而已。”
　　太宰治放下手，嫌弃的说，“一点想像力都没有耶。”
　　楼房都建在空中，地面就难免被阴影笼罩，光线勉强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照射进来，显得有些暗淡。
　　可是地面上没有看见街灯，反而是平坦的楼底下规律排列着数个不到半个手掌大的圆形孔洞，不太起眼，可是一发现了就很难忽视。
　　工字型的铁柱上也隐藏着几个类似的孔洞，孔洞外部被一层可能是玻璃之类的东西覆盖住，大概就是这座都市里的街灯之一。
　　此外，部分大楼还会在大门口的墙壁上设置直立的白炽灯，夜晚可能也会亮起。
　　等天色暗下来，灯光从房屋底部投射下来，又从墙壁上投射下来，想像一下……好像会挺好看的？
　　“今天在这里过夜？”灯有些小兴奋的问，“我也想看看会是什么样的！”
　　太宰治轻轻笑了笑，“你真的很喜欢看夜景呢。”
　　灯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城市亮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呀。”
　　中原中也捏了捏他的后颈，决定道，“就在这里扎营吧。”
　　不过不是现在扎营。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可以继续在城市里逛逛，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程准备过夜。
　　地面没有建筑、没有街灯，就像没有道路一样，一整片都是可以随意乱走的空地。
　　可是还是会下意识尽量走在楼与楼之间的缝隙，而不是在斑驳的楼底下行走。
　　一路顺着大楼缝隙之间细细的天空走。
　　不知不觉，脚步就停在一片建筑工地之前。
　　眼前一根长长的铁上面，已经铺好地基……好像也不能说是地基，只是第一层楼的地板。
　　地板之上是约莫三层楼左右的鹰架，地基底部架设着梯子，看起来没有断裂过，可是也没有接到地面。
　　附近是一栋又一栋建筑进度不一样的大楼工地，有的连第一层的地板都只搭建到一半，有的已经建设到十几层楼的高度，楼顶都架设好了吊臂，静静矗立着。
　　每一个工地底部、楼房之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机械残骸。
　　数量非常多，是他们至今为止看过最多机械残骸群集的地方。
　　有的机械维持着举起细细钢铁手臂的姿势，像是还在搭建着什么一样，和大楼鹰架形成微妙的平衡。
　　有的机械维持着平静的姿态，四肢收起、变成矩形的板子，静静坐卧在地上，视线正对着大楼。
　　有的机械已经七零八落的，身体零件散乱。有一些身体在大楼一楼的位置，被细细钢铁连接着的头却悬挂在半空中，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看起来……有种莫名平静的惨烈。
　　为什么机械会维持着这种姿态永远静止下来？
　　是在人类已经离去之后许久，机械依旧建造着房屋，还是什么无法想像的原因？
　　无论如何，这片偌大的工地建筑都已经静止了数百年，仿佛成为某种画卷，亘古留存着。
　　直到被外来的三个旅人打破宁静。
　　中原中也静静环顾四周，又侧头看看灯。
　　灯的神情和眼前的画面一样宁静，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注视着。
　　细细的雪花缓缓飘落，在机械残骸上缓缓蒙上一层白。
　　“格尔尼卡。”太宰治忽然说。
　　灯迷茫的重复一遍，“哥尔尼卡？”
　　“格尔尼卡。”太宰治又说了一遍，笑了笑，“那是描绘战争模样的一幅画。虽然画面完全不一样，可是这里还挺有类似的氛围呢。”
　　“这里也是因为战争，才会这个样子的吗？”灯问。
　　“不知道呢。”太宰治说，“但八九不离十。”
　　格尔尼卡……吗？
　　那是非常有名的画作，中原中也在学习艺术鉴赏时也看过，至今依旧记在心中。
　　……确实很是相似。
　　不是画面相似，而是色彩和氛围。
　　黑色、白色、灰色。
　　无法反抗的悲剧与悲凉感。
　　他们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才再次转身离开。
　　“找一栋大楼上去看看怎么样？失去飞行工具、连梯子都坏掉之后，就没人能到大楼里了。”太宰治说，“里面可能会留下不少东西……如果很久以前没有被搬空的话。”
　　灯当然没有异议。
　　中原中也也很好奇大楼里的模样，同样没有异议。
　　大楼底部的梯子大多已经断裂的只剩下最上面一点，还是要从河道边的水泥台子上去。
　　只要上到其中一栋大楼，他们就能借力去到其他的大楼。
　　“这里也会有车站，或是那种、唔……行蒸大楼？”灯问。
　　“行政大楼。”太宰治说，“通常每个组织都会有行政部门，所以说行政大楼有些不准确，应该说官方的行政大楼比较好。”
　　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官方的行政大楼。”
　　“好棒好棒。”太宰治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后颈，继续道，“当然会有，只要是城市都会有。无论是行政大楼还是车站，对一座城市来说都是必要的哦。”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脑中突然出现穿着西装飞行上班的官方人员，“……这里的官方人士，是飞行着上班的吗？”
　　刚才说着飞行什么的，其实还没有太大的概念，但是突然提到飞行上班的官方人士，脑中好像就一下子出现画面。
　　好像有点不正经。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可不只是官方人士。”太宰治说，“是所有的居民都飞行着生活，就连回家都是。你们不是看过照片？”
　　他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灯回想一下照片，“照片拍的太远了，看不到人。”
　　他们看的照片主要拍摄的是城市建筑面貌，基本上不会看见人影。
　　这里的人每天高来高去的，光是想想就感觉特别微妙。
　　只要不是住在这座城市的人，都无法想像这里的居民是怎么生活的吧。
　　可能还会觉得难以理解，每天生活在奇妙的空间，都不会担心安全问题吗？
　　光是最基础的建设，在外地人看来就是可以接连拍好几百张照的神奇景色。
　　但如果是从小就生长在这座城市的人，只会觉得习惯成自然而已。
　　毕竟即使是在横滨……也会有很多无法想像、难以理解擂钵街环境的人。
　　他们慢慢走出城市，再次回到河道边。
　　河道的另一边也是同样的城市，不过另一边有几栋宛如骨牌般接连倒塌的大楼，倒了至少十栋，最后一栋就落在河道旁边，数块大石砸落在河道里。
　　虽然大楼倒塌了，可是底下支撑大楼的脚大多还稳稳当当的站立着，只有一些明显弯折下来。
　　四处都是铁柱子。
　　如果躺在地上抬头看，就会看见树干一样多的铁柱子。
　　像是某种奇特的钢铁森林。
　　中原中也在观察四周，灯和太宰治在挑选要从哪个水泥台子跳上去。
　　会是他们选，是因为中原中也不管从哪里跳都可以，他们体术相对没那么好，就要挑一个刚刚好的。
　　“那个？”灯指向远远的位置，“一、二……有三个水泥台子叠起来的？”
　　太宰治拿着望远镜，朝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再看向旁边的大楼。
　　三层水泥台子旁边的大楼最底部不是特别高，离台子的距离也很近，可以轻易跳上去。
　　“行，就那个吧。”太宰治说完，又可怜兮兮的道，“如果我跳不上去，要背我哦。”
　　“嗯！”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如果你不行，我会背你的。”
　　太宰治、太宰治反应很大的说，“什么不行！我很行！”
　　灯迷茫的看他，“可是你刚刚说……”
　　“就算跳不上去，我也很行！”太宰治无理取闹，“重说一遍。”
　　中原中也已经听到憋笑，闻言立刻在灯打算重说之前，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率先开口，“决定好了？”
　　灯点点头，刚想回答，就被太宰治捏住下巴。
　　太宰治什么都没说，就盯着灯看。
　　灯眨眨眼，乖乖重说，“太宰，很行。”
　　太宰治这才满意的放开手，得意的说，“哼哼，我当然行。”
　　中原中也嫌弃的说，“无聊，行不行又不是嘴上说说就好了。”
　　太宰治呵呵一笑，“我当然不只是嘴上说说的行，还能让灯哭着说不要。”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面色瞬间爆红，“闭嘴啊！在说什么鬼话？！”
　　灯也满脸茫然，“我为什么要哭？”
　　中原中也脸红红的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还没看过灯哭的样子，就连只是眼角带泪的模样都没见过。
　　就算被摸摸的很舒服了，灯也顶多眼角微微泛红，没有露出类似哭泣的表情。
　　虽然他希望灯能永远带着笑容，可是如果在床上的时候……
　　“中也真的是禽兽啊。”太宰治凉凉道。
　　中原中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糟糕的事，目光瞬间飘开。
　　他用手背碰了碰脸，试图降温，又若无其事的说，“总、总之，决定好要从哪里走了对吧？那就走吧。”
　　他说完，就埋头往前走。
　　灯拉住他的衣角，“那里比较远，我们要骑摩托车过去。”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默默停下心虚的脚步，“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