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413、番外五：如果103

　　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空，“要回去，还是在这里搭帐篷？”
　　他们一大早从主建筑里出发，去了水族馆，又在体育馆里逛了一段时间，天色早就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宽阔的体育场内部和观众席只有一点零星的灯光亮着，暗暗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太清楚。
　　不过走道上的灯光都还亮着，虽然稍显暗淡，但也已经能照亮周遭的环境。
　　“这个嘛。”太宰治笑眯眯的回答，“都不用。不用回去，也不用搭帐篷。”
　　中原中也随口接话，“你要睡地板？”
　　“要直接睡在地上吗？”灯对睡哪里都不在意，不过还是又想了想，“还是要在那个、运动休息室里睡觉？”
　　“是运动员休息室。”中原中也纠正道。
　　灯乖乖重复一遍，“哦、运动员休息室。”
　　太宰治还是笑眯眯的，“也不是那里。”
　　“那是哪里？”灯好奇的问。
　　“当然是……”太宰治指向左前方的门，“员工休息室。”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那间门上确实有个铁牌，写着［员工休息室］的字样。
　　这其实是他们看见的第一间员工休息室。
　　虽然每个楼层可能都有员工休息室，可是他们不管是在哪一层都没认真逛完，没看见也很正常。
　　太宰治率先推开眼前这扇不大不小的门。
　　虽然门不大，可是室内环境称得上宽敞，里头有一张很明显的长桌、围着长桌设置的沙发，整体看起来和运动员休息室很相似。
　　不过墙壁边有大概十几个往墙壁内凹陷的长方形浅坑，坑里放着都各自放着一个……折叠起来的软椅。
　　只要把椅子往外拉，就能变成一张床。
　　感觉有点像医院的陪护椅，可是又不太一样。
　　医院的陪护椅通常只能容纳一个人，翻身都有点困难，不过这张椅子能勉强让两个人一起躺在上面，旁边也没有护栏。
　　而且垫子也软软的，还附带了一个软软的枕头和一件毛毯。
　　可能是因为折叠起来的关系，床面上积着的灰尘比其他地方少很多。
　　灯小心翼翼的把椅子拉开变成床，眼睛瞬间亮起来，“好方便！”
　　他先是在已经拉开的床上滚了一下，又坐起来，拿着一张椅子翻来覆去的观察，一副很想带走的样子。
　　“想带这东西走？”太宰治明知故问。
　　灯用手按了按床垫，“唔……可是好像和真正的床不一样，没有那么软？”
　　“当然啦，这只是让员工休息一下用的床。”太宰治说，“和研究所那些可怜的家伙可不一样，这里的员工大多不需要住在这里，只要用这种床稍微休息休息就够了。”
　　灯有点小失望的说，“这样和睡在毛毯、睡在睡袋上的感觉好像一样。”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背安慰，“就算不一样，椅子也太大了，摩托车带不走。”
　　灯又低头看看，想想也是，“也是哦。”
　　太宰治盘腿坐在其中一张床上，悠悠闲闲的说，“就用绳子把一张能让三个人睡的床绑在摩托车后面啊。”
　　他之前也这么说过，不过灯还是很认真的回答，“可能会掉下去的，不可以。”
　　太宰治叹了口气，“唉，都是摩托车太小了。”
　　“摩托车真的小小的，也不能挡风。”灯有点可惜的说，“找不到其他能用的车子。”
　　“底层有卡车的吧？”中原中也想了想问，“没有其他类似的车？或是和摩托车不一样的车。”
　　“有呀。”灯说，“有那种轮子是履带的！不过也小小的……好像叫、半履带摩托车？”
　　中原中也微微愣了一下，“半履带摩托车？”
　　“嗯！”灯说，“那种还能爬楼梯，很厉害，可以去更多更多的地方。”
　　中原中也当然知道。
　　他毕竟是爱车的人，就算是这种古董车也都有些了解。
　　他顿了顿道，“博士那里没有吗？”
　　“没有呀，那个是在其他人那里。”灯把面前的床推到太宰治所在的床边，“我们只有这台摩托车。博士要去工作的话，会骑摩托车去其他地方和其他人会合，然后搭很大的卡车走。”
　　“这样啊……”中原中也也把他面前的床推到灯的床旁边，把三张床并在一起，“我还以为博士如果想要不同类型的车，花点心力也能弄到。”
　　太宰治整个人躺下来，双手放在腹部上，安详的望着天花板，嘲笑道，“博士都从有着一定权力的大型组织逃跑了，怎么可能弄到？虽然组织已经差不多瓦解，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残余的势力一定还在搜索她的行踪，当然能低调就低调。”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有点震撼的看向灯，“是这样吗？”
　　没想到灯也一脸震撼的看着太宰治，“原来是这样啊！”
　　太宰治：……
　　太宰治无语的慢吞吞转头看向灯，“你真的是笨蛋啊。”
　　中原中也吐槽道，“会知道这些的你才奇怪吧！”
　　好像和博士一起生活的人其实是太宰治一样，这种人精一样的人，真的很……让人不舒服。
　　太宰治咂咂嘴，火力全开，“我也没比你多听多少灯和博士的故事，连这点都分辨不出来，果然你就是蠢。”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灯摸摸他的背安慰道，“我也不知道呀。”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有点被安慰到。
　　没错，本来就没必要和太宰治那种不是人的人相比，不知道才是正常现象。
　　灯坐在床尾，看着眼前昏暗的休息室，晃了晃腿，“原来博士不只是工作辛苦啊……她都没有和我说过。”
　　他的眼神很安静，声音也很安静。
　　中原中也轻轻摸摸他的背。
　　太宰治躺在床上，看了看灯的背影，又把目光挪向天花板，“普普通通吧，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辛苦。博士可是博士呢，她身边还有很多伙伴在，虽然要低调，可是也不用太过低调，不然怎么弄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底层的交通不怎么方便，通讯更不发达，如果走的很远、换一座城市，大概就找不太到人了。”
　　中原中也知道他说的大概半真半假，有些可能只是安慰灯的话。
　　自古以来，有权力的人想做什么、想知道什么，虽然可能会有些费力，但是一定会达到目的。
　　或许在灯不知道的时候，博士曾经和太宰治说的组织残余势力交过手。
　　无论如何，博士还是好好地将灯养育长大，活到了人类的最后一场战争，带着他离开底层。
　　中原中也注视着灯，微微笑着道，“博士很厉害。”
　　灯眉眼弯弯的，“嗯、博士很厉害！”
　　他没有往上挪动到枕头的位置，直接躺倒在床上，喃喃道，“博士现在一定也在看着我们吧？”
　　太宰治伸手碰了碰灯的头顶，轻笑一声，“在哪里看？”
　　灯不确定的说，“在神明那里？”
　　中原中也还坐在床尾，转头看向灯，玩笑着道，“神明那里能看见这里的情况吗？”
　　“一定可以的。”灯说，“如果一直留在这里，就不温暖也不明亮了。”
　　中原中也盯着灯因为躺下而微微凹陷的肚子，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唔、”灯猝不及防被摸，缩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下来。
　　太宰治看了眼中原中也那只有些碍眼的手，微笑着对灯道，“躺上来一点，你要这么睡？”
　　灯乖乖的慢慢挪上去。
　　中原中也默默收回手，也跟着躺下来，
　　他刚刚和灯一起坐在床尾，要在睡觉的位置躺好，需要多花上几秒的时间。
　　在这几秒的时间之内，太宰治就先下手为强的把灯往自己那边揽，轻轻拍拍他的背，“哎呀哎呀，难过了吗？”
　　灯小小的摇摇头，“没有难过。”
　　中原中也转过头就看见灯被他抱住的样子：？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的往灯那边靠过去，揽住灯的腰，把他拉出来一点，对太宰治道，“你的动作会让灯不舒服。”
　　灯茫然的摇摇头，“不会不舒服呀。”
　　太宰治立刻见缝插针，意味深长的说，“看吧，我抱灯的时候，灯可舒服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又一次非常不愿意的听懂了太宰治自带颜色的话，默默把灯又往自己怀里拉，“离那个变态远一点。”
　　灯其实到现在还是不懂变态的定义，迷茫的看看太宰治，又转头看看中原中也，还是乖乖的没动。
　　“什么变态？”太宰治委屈的说，“我只是要安慰灯而已，怎么就变态了？自己心里变态，就觉得每个人都变态吗？”
　　中原中也就不相信他的目的真的这么单纯。
　　毕竟灯自己都说不难过了，他也觉得灯不是难过，只是怀念和些微的惆怅。
　　太宰治一定也看的出来，只是借机占便宜而已。
　　他停顿一秒，还是决定不要和牙尖嘴利的太宰治多说话，继续半揽着灯，直接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了，先睡觉吧。”
　　中原中也拉过灯旁边的毯子，先把灯盖住，再拉过一件毯子自己盖上。
　　太宰治幽幽的盯着他们，“你们要这么抱着睡觉？哇哦，感情真好呢。”
　　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从中原中也臂弯里挪出来，牵住他的手，又同时牵住太宰治的手，“不抱着睡觉，牵手睡觉！”
　　看起来是困迷糊了。
　　可是牵手睡觉，也没什么不好。
　　中原中也微微弯起唇角，回握住他的手。
　　“大人都有好多烦恼哦。”灯小声的说，“很多不能和其他人说的烦恼。”
　　“因为要烦恼的事很多啊。”中原中也望着天花板，轻轻握着灯软软的手，低声道，“真的很多。”
　　灯想了想，“你们现在也有烦恼吗？”
　　太宰治笑了一下，不答反问，“那你有烦恼吗？”
　　灯思考几秒，认真回答，“没有。”
　　“真的？”太宰治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比如说……会不会没办法去到最上层，是不是要走很久很久，这种烦恼也没有？”
　　“没有。”灯说，“有没有办法上去、要走多久都没关系呀。可是、如果是这个，我好像也会有烦恼。”
　　中原中也侧头看他，“是什么？”
　　“食物不够、燃料不够？”灯说，“会烦恼一下下，然后就不烦恼了。”
　　中原中也侧头看他，“因为又找到了吗？”
　　灯摇摇头，快快乐乐的说，“一直烦恼也不会一下子就找到食物和燃料，就不烦恼了。走到哪里都可以，死掉也是没办法的事。”
　　中原中也被他的乐观感染，也微笑起来，“……和绝望和平共处吗？”
　　“嗯！”灯说。
　　太宰治叹了口气，“这就是笨蛋力量吗？真羡慕啊。”
　　“太宰也可以哦。”灯闭上眼睛，声音软软的说，“可以一起当笨蛋。”
　　“才不要。”太宰治说，“我才不要当笨蛋。”
　　“嗯、不当笨蛋也很好呀。”灯说，“如果觉得累的时候就和我说，我会给你抱抱的。中也也是，累的话就和我说哦。”
　　真的是……像什么小动物的幼崽一样。
　　中原中也轻轻用拇指摩挲着灯的手背，轻声问，“抱抱？”
　　“嗯。抱抱就会心情变好。”灯的声音越来越小，又努力让自己清醒，“就是、不只有你们自己一个人，还有同伴、有我在哦。”
　　太宰治轻笑一声，也像是哄幼崽一样的说，“你才是，累了就要说。明明想睡觉了，还硬撑着说话？”
　　虽然此累非彼累，不过灯还是小小的点头，“想睡觉。”
　　中原中也放开和灯交握的手，转身顺了顺他的额发，“那就睡吧。晚安。”
　　灯眉眼微微弯起，“晚安，中也。晚安，太宰。”
　　太宰治停了一秒才回答，“晚安。”
　　灯终于安心的放任睡意蔓延，呼吸一下就绵长起来，沉沉的睡着了。
　　中原中也没有变换姿势，而是继续注视着灯。
　　……虽然总是在心里幼崽幼崽的喊灯，可是有时候他会觉得，灯大概是他们三个里面最成熟的那个。
　　至少在心性方面，在某些方面上或许是如此。
　　他看了会儿灯，忽然声音很轻的问，“为什么灯……他会每天都要说早安晚安？”
　　他的疑问可能有点奇怪。
　　可是灯对道早安和晚安的执着，已经有点像是某种仪式了。
　　太宰治也放开灯的手，转过身碰了碰灯的耳廓，看着灯被他压的凹下去一点的耳朵，微微笑了一下，才漫不经心的回答，“这件事，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太理解他在说什么，“我？”
　　“动动你生锈的脑子。”太宰治说完，就闭上眼睛，“你自己想到天亮吧。”
　　他一副也立刻入睡的样子，明显就是不会再回答他。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默默挪开目光，继续盯着灯看。
　　他最清楚……吗？
　　虽然不想被太宰治牵着鼻子走，可是他好像不是在胡说八道。
　　就是说，他脑子哪里生锈了？！
　　来到阶层都市之后，为了回答灯的各种问题、应对太宰治可能对灯的骚扰行为，他也很常动脑啊！
　　算了。
　　中原中也收回无谓的思绪，继续思考起来。
　　所以，为什么会是他最清楚？
　　……是“活着”吗？
　　睡前还在聊天的同伴，隔天起床就已经死去，擂钵街每天都在上演着类似的事。
　　冻死、饿死，或是被野狗咬死。
　　最后一个在阶层都市不会出现，可是前两个擂钵街最常见的死因，在底层大概只会更常见。
　　灯虽然在底层除了博士之外没有其他真正的同伴，见过的人大概也不算非常多，但是一定也知道这些事。
　　因为死亡如影随形。
　　“早安”和“晚安”，大概已经成了某种确认对方安全，能让灯觉得安心的话语。
　　中原中也注视着灯的侧脸，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无声的说，“笨蛋。”
　　可是，好像有点无可救药的，就连这一点他都觉得……很让人心动。
　　他又戳了一下，看着灯微微凹陷的脸颊，莫名满足的眯起眼。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从灯的脸上挪到唇上，喉头微微动了动。
　　接着，又极为克制的转过身，面对天花板。
　　先睡觉吧。
　　不然明天起不来就不好了。
　　他闭上眼睛几秒，又忽然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几秒，再转头看看灯、越过灯瞥了眼太宰治。
　　太宰看起来睡着了，听呼吸声好像也睡着了，可是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睡着。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
　　……管他有没有睡着。
　　他默默转过身，伸手把灯往自己怀里揽过来，让他整个人依偎进胸膛。
　　这、这这这是为了不让太宰早上又偷偷把灯抱过去才这么做的。
　　中原中也脸红的不行，目光飘了飘，羞涩又紧张的闭上眼睛。
　　嗯，就是这样。
　　至于他晚上睡着之后会不会无意识放开什么的……至少现在他能确保灯的安全。
　　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可是抱着温温暖暖的小暖炉，还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夜色深深。
　　世界上最后的三个人都陷入熟睡，世界也完全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太宰治突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环抱着灯睡着的中原中也，然后，非常小心的把灯慢慢挪动出来。
　　用宛如睡眠时自然动作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绝对的不会让任何人醒过来的动作，把灯挪出中原中也怀里。
　　接着，他继续挪动，把灯揽过去，心满意足的轻轻抱住，再次闭上眼睛。
　　世界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