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31、歌曲

　　“雨果然没有停。”
　　灯坐在二楼的帐篷前，无所事事的看着雨发呆。
　　中原中也坐在他旁边看书，随口应道，“啊。”
　　“书好看吗？”灯好奇的凑到他旁边，“中也看的好入迷。”
　　中原中也又应了声，“啊、还好……”
　　不、等等。
　　他后知后觉的察觉不对劲，猛地扭过头。
　　果然看见完完全全近在咫尺的灯。
　　太近了。
　　小刷子一样浓密又纤长的眼睫、白皙的脸、剔透的眼瞳，还有看着就很柔软的唇，都近在眼前。
　　连呼吸的热度都感受得到。
　　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自在，默默后撤了点距离。
　　灯完全没有发现。
　　“咳，还好。”中原中也不自觉的又回复一遍，“能打发时间用。”
　　书的内容和他知道的那些轻小说其实差不了多少，但是就会让人不知不觉一直看下去。
　　灯也简单浏览了几行，“……唔，看不太懂。”
　　就算勉强能看懂还没完全变形的文字，也看不懂里头夹杂的汉字。
　　汉字变形过之后，留存在文字里的部分自然也变少了，但还是存在。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想学吗？”
　　灯微微一愣，“中也看得懂？”
　　“一点点吧。”中原中也道，“看看书还算可以。”
　　“好呀。”灯弯弯眉眼，“我想学。”
　　没有专业的认字教材，就从这本书开始学起。
　　在认字学习这方面，中原中也不是什么好老师，只是一边看书，一边将在书中语句遇见的汉字和生词意思告诉灯而已。
　　大雨滂沱。
　　天色逐渐暗下来。
　　灯似乎不只体能方面的事情学得快，就连用头脑的事情都学得很快。
　　不过，中原中也看过真正智多近妖的人，对他还在正常人范畴的学习进度倒是不怎么惊讶。
　　只是，他忽然意识到——灯其实很聪明。
　　虽然总是说自己是笨蛋，但他其实一点都不笨。
　　或许不去想太多有的没有的事情，更是他聪慧之处的体现。
　　他只是装作是个笨蛋、乐于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笨蛋。
　　中原中也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更有可能真的就是个笨蛋。
　　下雨的夜晚，光线特别暗淡。
　　“把灯开起来吧。”灯说着，准备点亮油灯时，头顶的白炽灯忽然闪了两下，接着稳定的亮起。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过去。
　　“灯还亮着耶。”灯眨眨眼，“昨天竟然没有亮。”
　　“是啊。”中原中也道，“真奇怪。”
　　而且。
　　他望向外头笼罩在雨水之中的其他建筑楼房。
　　整个城市好像只有他们所在的位置亮着光。
　　难道是什么声控灯吗？检测到有人类的声音，才会自动亮起的光。
　　毕竟白天的时候都没看见有任何疑似电灯开关的东西。
　　“今天就到这里吧。”中原中也道，“休息一下，其他的之后再看。”
　　“嗯。”灯也有点累了，伸了个懒腰，也望向窗外，轻轻闭上眼，“雨声真的好好听。”
　　叮叮咚咚的，打在铁上的声音、打在水泥上的声音，落在水里的声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规律感。
　　灯安安静静的听了会儿，又睁开眼睛，模仿了一下他听见的声音，“咚咚咚滴滴滴的，有规律有节奏的声音……唔、是叫什么？音……”
　　“音乐。”中原中也道，“是音乐。”
　　“啊、对。”灯终于想起那个词，“音乐。这是雨水的音乐吗？”
　　中原中也轻轻笑了一下，“一般来说，人类创造的节奏才会称作音乐吧。”
　　“就是、在一条条的线上画的点点？”灯问，“我看博士研究过。”
　　“嗯，就是那个。”中原中也有点好奇，“博士有研究出什么来吗？”
　　未来的音乐还是写在五线谱上？
　　灯摇摇头，“没有，资料太少了。博士就只找到一张纸而已。”
　　“真可惜。”中原中也发自内心的感叹，“好想听听看啊，博士找到的音乐。”
　　“是啊。”灯说，“一定很好听。”
　　他们坐在帐篷前，安静下来。
　　雨音流淌在他们周遭，滴滴答答的落在这个杂乱的城市里，确实像在奏着乐。
　　“我们来试试那把枪吧？”灯道。
　　“嗯。”
　　中原中也应了声，看着灯拿起礼炮枪，想了想，试探道，“如果可以关灯……”
　　头顶的白炽灯忽然暗下来。
　　灯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愣了一下，喊道，“中也？”
　　“我在。”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中原中也安抚一声，又试着喊，“开灯。”
　　周遭再次亮起。
　　还真的是声控啊。
　　中原中也这么想着，就看见灯茫然的站在原地，神情懵懂，像是初生的幼崽。
　　他不知怎么，觉得胸口有些酸酸涨涨的，又有些软，“……好像是用声音控制的。”
　　灯呆呆的看过来，“声音控制的？”
　　“嗯。”中原中也道。
　　灯反应了几秒，小心翼翼的喊，“关灯？”
　　周遭暗下来。
　　“开灯？”
　　周遭亮起来。
　　灯微微张着嘴，眼瞳亮晶晶的，“好厉害，古代人好厉害呀。”
　　中原中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轻轻笑起来，“嗯。”
　　灯没有再玩，拿了枪就走回来，和中原中也坐在一起。
　　灯先喊道，“关灯。”
　　黑暗之中，雨声好像变得更清晰了点，也更能感受到身边彼此的体温。
　　很温暖。
　　随着轻轻的“砰”一声，礼炮枪的枪口出现数道光芒。
　　蓝的、白的，有条状的，也有散落的星星般的光，从枪口出现在空中之后，就一直维持着流动的状态，即使把枪放下，依然停在原处。
　　星星点点的光，将眼前照耀的明亮无比。
　　……这么说当然有些夸张了。
　　不过确实还挺亮的，至少能看清彼此的脸，也能看清附近的东西。
　　而且还能用很多次，即便持续时间不长，也能算作一个不需要耗费燃料的照明。
　　“晚上看起来好漂亮。”灯伸手去碰，理所当然的没有碰到实体。
　　光被他碰到了，便宛如流水般的散逸开来，像是真的被他拨动。
　　中原中也原本以为光会投映在他手上，没想到竟然会散开来，有点好奇的也跟着去碰。
　　光流动到哪里，就追到哪里。
　　两个人就这么玩到了光慢慢消失不见。
　　周遭再次恢复一片黑暗。
　　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好像挺幼稚的。
　　他再次让头顶的灯亮起。
　　灯还有些意犹未尽，“好玩。”
　　中原中也拿起枪研究了一下。
　　这么大一把冲锋枪，还真的只有发射礼炮的功能，只是一种外形微妙的玩具。
　　下雨的夜晚什么都不能做。
　　灯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淅沥沥落下的雨水。
　　中原中也继续简单翻看找到的书。
　　他很少有机会看这些闲书。
　　从擂钵街离开之后，即便是武斗派也需要拥有一定的知识，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因此，他在繁忙的工作空隙里，看了很多需要的专业书籍。
　　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时间看闲书了。
　　现在静下来阅读，倒也颇有一番滋味。
　　房间里很安静，一本书很快就翻到了底。
　　中原中也从书中抬起头，看向坐在窗边看雨的灯。
　　“灯，要不要休息了？”
　　“好呀。”
　　灯好像看雨水看不腻一样，一直一直注视着。
　　他在想什么呢？
　　中原中也有点好奇，就这么问了。
　　“我本来在发呆，刚刚在想……歌。”
　　灯的回答有点出乎中原中也意料之外，“歌？”
　　“嗯。”灯说，“歌好像是伴随着音乐来的？没有音乐就没有歌吗？歌到底是什么呢？”
　　中原中也想了想，“就算没有音乐，由我们口中唱出来的，有节奏的声音就能称作‘歌’吧。”
　　“中也偶尔会哼的那种吗？”灯问。
　　中原中也轻笑一声，“嗯，也是你偶尔会哼的那种。”
　　灯想了想，随口哼了一段没有什么规律的调子，“这种吗？”
　　“没错。”中原中也回答。
　　他喜欢听灯哼歌。
　　虽然知道那不是歌，只是灯随口哼出来的调子，有时候也没什么节奏性，但架不住灯声音好听。
　　“唔、感觉，歌应该是更……”灯苦思冥想半晌，“更完整的？”
　　“是这样没错。”中原中也道，“不过，我想，平时哼的很多个片段加在一起，就是一首歌了。”
　　“记不住那么多不同的片段吧？”灯道，“有时候才刚哼完就忘记了。”
　　“所以才要记录下来。”中原中也指了指书，“弄成五线谱的形式，就是你说的一条条线和点。”
　　灯恍然道，“原来如此。歌……就是很多随口哼的片段集合起来的啊。”
　　“差不多吧。”中原中也说着，好心情的哼了一段旋律。
　　“中也哼歌很好听。”灯说，“我喜欢听中也哼歌。”
　　中原中也哼笑一声，“想听我唱歌吗？”
　　“唱歌？”灯问，“和哼歌有什么不一样？”
　　中原中也思考片刻，简单解释，“把一段完整的歌曲旋律哼出来，或者配上词唱出来，大概就是唱歌了。只要是人都会唱歌。”
　　只是唱的好不好听而已。
　　“想听。”灯眼睛亮亮的，“想听中也唱歌。”
　　雨水哗啦啦的下。
　　白炽灯安静的亮着。
　　从中原中也开口唱歌的瞬间，在灯耳中不断奏着乐的雨声仿佛在这个空间里远去了，只能听见他的歌声。
　　中原中也没有选择节奏欢快的歌曲，而是用带着点沙哑的低低嗓音，唱着有些静谧的歌。
　　他知道唱什么都好，不管唱什么，灯都会觉得非常好听，就随意的选择了一首他觉得适合现在氛围的歌。
　　适合这个静谧的世界、静谧又吵杂的雨夜的歌曲。
　　歌名是什么，他也记不太清，但是那并不重要。
　　灯静静的注视着中原中也，目光澄澈又透明。
　　直到中原中也不疾不徐的把整首歌唱完，他便在中原中也意料之中的道，“好好听，非常好听。”
　　“还有吗？”中原中也望着他，钴蓝的瞳眸同样透明干净的宛如阳光下的海面，“听着歌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感觉……有点悲伤。”灯道，“歌词也有点悲伤，好像是一首悲伤的歌。”
　　“悲伤啊。”中原中也重复了一遍，“确实是有点悲伤。”
　　“可是很好听。”灯道，“有种心里很平静的感觉……歌，真的好神奇。”
　　中原中也看着他，忽然有点想揉揉他的头，便伸手搓乱他的头发，“想听其他的歌吗？”
　　“想！”灯自己伸手把头发弄顺，又问，“这是中也自己用片段集合起来的歌吗？”
　　“不是。”中原中也道，“我可没那么厉害。这都是别人写的歌。”
　　“这样啊。”灯好像懂了什么，“收养中也的人好厉害，能找到这么多的歌。”
　　中原中也：……
　　不是、怎么说呢……算了。
　　其实直接把事实告诉灯也没关系，可是不知怎么就是有点说不出口。
　　为什么会说不出口啊，又不是什么非常难以启齿的事。
　　中原中也有点懊恼。
　　“中也？”灯久久没等到下一首歌，有点迷惑的问了一句。
　　中原中也稍微收起杂乱的思绪，低声应道，“没什么。想听什么样的歌？”
　　“可以选吗？”
　　“当然可以。”
　　灯认真的想了想，“我想听中也最喜欢的歌。”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有点无奈的笑起来，“那不只一首哦？”
　　“可以每一首都听吗？”灯有些期待的问。
　　“可以。”中原中也再次搓乱他的头发，“不过天色很暗了，今天再听一首就睡觉吧。”
　　灯乖乖的应道，“好。”
　　中原中也喜欢的歌很多。
　　有节奏明快欢乐的、有安静悲伤的，也有带着点叛逆意味的歌。
　　他斟酌了会儿，选了一首比较欢乐一点的歌。
　　有种唱歌给什么幼崽听的感觉。
　　中原中也忍不住想。
　　不过，这种感觉还不算讨厌。
　　他从来没有这么唱歌给谁听过。
　　在没有伴奏、没有任何设备的情况下，静静地只为一个人唱歌。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让中原中也直到躺进睡袋，都还在回味。
　　灯比他慢一步进来，关上帐篷的门。
　　中原中也看着他在黑暗中显得黑压压的身影，趁他还没说晚安的时候，低声喊，“灯。”
　　灯缩进睡袋里，“嗯？”
　　“如果，”中原中也犹豫了会儿，“如果有些事情，我没有和你说实话，你会……生气吗？”
　　灯的回答依旧来的很快，也很理所当然，“不会。”
　　“是吗……”
　　灯轻声道，“博士说，人都是有小秘密的，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中原中也顿了顿，“……那你呢？你也有小秘密吗？”
　　他自己问完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明明自己刚明示了有事情瞒着他，却又想知道他所有可能隐瞒起来的事情。
　　关于他的一切，全都想知道。
　　连他在想些什么都想知道。
　　可是为什么会想知道？
　　中原中也脑中快速闪过这个疑问，快的自己都没有抓住。
　　“我没有哦。”灯道，“我的小秘密已经都告诉中也了。”
　　“是说、出生的事？”
　　“嗯。”灯说，“我没有其他的小秘密了。”
　　中原中也轻轻吸了口气，转头看向黑暗里有些模糊的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
　　“没关系，等中也想好了再说就可以了。”灯道，“时间有很多很多。”
　　中原中也安静片刻，才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