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101、污浊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中原中也拿着被写的浅显易懂的单子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除了轻微的营养不良和体重过轻之外，每个人都健康的很，每项数值都非常正常。
　　正常的让他有点意外。
　　“该有的抗体都有，只要补充营养就行了。”医生说。
　　关于中原中也穿越的事都被瞒住了，更不可能将灯三人的来历说出来。
　　能在Mafia工作的医生，当然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又叮嘱了几句生活上需要注意的事，就让他们离开。
　　不过，中原中也知道，生活在终末底层的人，怎么可能打过什么预防针。
　　竟然该有的抗体都有……
　　果然未来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基因改造人吧。
　　幸好他们只是普通人，走几个楼梯就会喘，更别说有什么特殊能力。
　　中原中也微微松了口气，又有点忧虑的看了看灯。
　　如果可以，他希望灯也能当个普通人。
　　只是五感和力气比较强一点而已，目前首领没表现出想收编人才的想法，未来应该也不会有。
　　还是得先过过首领那一关才行。
　　毕竟首领说过要带灯和千户、尤莉一起去见他……
　　中原中也轻轻舒了口气，站起身道，“我们去见见首领。”
　　话音刚落，医务室的门就突然被打开。
　　穿着白大褂的森鸥外出现在门口，“哎呀，大家都在呢。”
　　尾崎红叶跟在他后面，微笑着和千户、尤莉点点头打招呼。
　　中原中也和医务室内的医护人员立刻弯下腰，恭声道，“首领。”
　　毕竟是在事务所内，如果森鸥外所经之处都跪倒一片也没什么意义，平时看见穿着白大褂的他，只要弯腰行礼就行了。
　　他们都弯下腰了，三个还直直站着的人就显得特别突兀。
　　灯反应几秒，也跟着弯下腰。
　　森鸥外现在的打扮就像个颓废的中年大叔，表现的也像个普通大叔，几步走进来，拍拍灯的肩，又看向千户和尤莉，“你们不用行礼。”
　　灯是中原中也的恋人，以后可能还有机会见到，但千户和尤莉两个普通的女孩子，未来或许只会在森鸥外带爱丽丝去逛街买衣服时碰见了。
　　他的目光在灯脖颈上的choker过了一圈，饶有兴味的看看中原中也，“都没什么问题吧？”
　　爱丽丝今天穿着蓝色的小裙子，蹦蹦跳跳的走进来，毫不掩饰的露出八卦的表情。
　　中原中也默默点头，“是，没有问题。”
　　这两位是来看热闹的吧，红叶大姐也是，绝对是来看热闹的啊！
　　他和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会做什么特别亲密的举动，不过灯的choker确实非常……隐晦又低调的展示了他对灯的所有权。
　　医生和护士悄悄地退下，离开前带上了医务室的门。
　　爱丽丝在千户和尤莉旁边转了一圈，又在灯面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几秒，忽然道，“中也果然是闷骚。”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什、爱丽丝小姐，您说什么？”
　　“我说你是闷骚。”爱丽丝又说了一次。
　　灯好奇的问，“闷骚是什么？”
　　中原中也整张脸都有点红，“……咳、我不知道。”
　　爱丽丝带着小恶魔的微笑，“闷骚就是中也这种的！他最清楚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中原中也撇过脸，不想说话了。
　　爱丽丝欺负了人，快乐的举起手，“灯，抱抱。”
　　灯第一次面对这么小的小孩，有点手足无措的看看中原中也。
　　正在看检查报告的森鸥外抬起头，笑着道，“没事，随便抱，没那么容易受伤。”
　　爱丽丝有点小不满，撅起嘴道，“林太郎开什么玩笑，我很娇贵的！”
　　“抱歉抱歉。”森鸥外讪讪的求饶。
　　他们两个打闹的场景，港口的人都司空见惯，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都不知道撞见他给爱丽丝换装几次了，现在这点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灯更不觉得哪里奇怪，小心翼翼的学着中原中也平时抱他的姿势，把还举着手的爱丽丝抱起来，慢慢调整需要的力气。
　　爱丽丝坐在他臂弯上，评价道，“视角比被中也抱还低，感觉真奇妙。”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额角挂起黑线。
　　这是什么评价啊？灯也没矮他多少好吗？
　　灯倒是对她的评价接受良好，“因为我比中也矮呀。”
　　爱丽丝又道，“你身上的味道和中也很像。”
　　她没有任何言外之意，真的只是单纯描述味道。
　　就算有言外之意，灯也听不出来。
　　“我和中也洗同一罐沐浴露，味道才会很像。”
　　“你的choker也和中也的一样呢。”
　　灯认认真真的回答，“有点不一样，中也今天戴的有暗纹，我的没有。”
　　有点出乎爱丽丝意料的回答，让她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我是说，之前也看过中也戴这个。”
　　“因为是中也的。”
　　爱丽丝明知故问，“你和中也住在一起吗？”
　　“嗯。”灯说。
　　中原中也忍不住朝他们看过去。
　　总觉得爱丽丝有可能会一直问一直问，连隐私都挖出来……
　　比如他们一天做几次之类的。
　　……虽然还没做过。
　　森鸥外放下报告单，有点揶揄的扫了一眼他的下半身，“别紧张，爱丽丝不会问那么多。”
　　“爱丽丝不问了。”爱丽丝语气特别乖，笑眯眯的回望中原中也，从灯的臂弯跳下来，回到森鸥外旁边。
　　中原中也觉得今天自己不是来健康检查，是来被揶揄的。
　　可是，他不会因此让灯把choker取下来。
　　森鸥外快乐的欺负了下属，又稍微正经起来，点了点报告单，“中也君，来看看这个。”
　　他指着千户和尤莉的报告单其中一条，又指向灯的，“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中原中也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真的不一样。”
　　“只是一点微妙的区别。”森鸥外道，“灯大概也是终末的人，只是时代不一样。”
　　中原中也有点震撼，“还能这样判断？”
　　灯和静静待在旁边的千户、尤莉也好奇的伸长耳朵。
　　“猜测而已，不用太当真。”森鸥外道，“我猜，或许灯是从正在研发穿梭时空机器的年代，去到未来的人呢。”
　　比如说。
　　那个年代研究机器的科学家，需要一个、甚至数个能帮忙测试的人，可能是基于人道考虑，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才制作出人造人来测试穿梭时空的功能。
　　也或者使用的是本来就存在的、有特殊用途的人造人，比如军用人造人。
　　似乎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终末以前的世界，科技发展的情况已经到了现在的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步了。
　　至于中原中也为什么会跟着穿越……
　　“大概是灯当时在兰波墓前睡着的时候，意外留下空间波动吧。”森鸥外随意的说着，摊摊手道，“只是猜测而已。”
　　中原中也微微皱起眉，“那我们穿回来，会不会留下什么让人穿越的空间波动？”
　　“有可能。”
　　森鸥外说着，又道，“不过目前没有传出有人突然消失的消息……灯之前也被吞进不明生物肚子里不知道分解稳定什么东西吧？或许稳定的就是不稳定的空间波动。”
　　几个人听的嘴巴微张，总觉得他说的好像就是事实。
　　森鸥外懒洋洋的露出弱气的笑容，又强调一次，“只是猜测。”
　　毕竟已经没有人知道究竟真相是什么了。
　　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已经真正空无一人的阶层都市而消亡。
　　现在那里变成什么样了呢？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答案。
　　……当时应该问问简笔画的。
　　中原中也忽然有些后悔。
　　简笔画肯定知道答案。
　　但是，她也将灯当成人类，而不是非人类。
　　在人工智能眼中，无法使用二进制和她沟通的人造人，大概本来就和人类一样吧。
　　沉默持续了片刻。
　　爱丽丝拉拉森鸥外的衣角，“林太郎，我饿了。”
　　“我们回去吃小蛋糕。”森鸥外就像个疼女儿的好爸爸，神态特别慈祥。
　　让人完全不忍直视。
　　说到底，异能力生命体根本就不会饿吧！
　　不过，这里的人都不会拆穿她。
　　森鸥外牵起爱丽丝的手，看向灯、千户、尤莉，微笑着道，“好好享受新的人生吧，横滨是个非常美好的地方，你们很快就会爱上这里。”
　　千户代表着轻轻颔首，“谢谢您。”
　　“对了。”森鸥外离开前，突然又回过头，“中也等等过来一趟。”
　　医务室的门再次关上。
　　安静了很久的尾崎红叶道，“让孩子们到妾身办公室待一会儿，你从鸥外大人那里回来，再带他们离开。”
　　也只能这样了。
　　不知道是什么事，需要特地让他到首领室一趟。
　　……应该是新工作吧。
　　中原中也怀抱着准备开始恢复工作的复杂心情，走进首领室里。
　　今天首领室的窗户是明亮的，外头的光线投射进来，将里头照耀的一片亮堂。
　　确实是新工作。
　　“明天晚上七点，红砖仓库。”中原中也复述一遍，“我知道了。”
　　说完工作的事，森鸥外又道，“污浊的情况如何，确定能维持意识、自由开关？”
　　中原中也不太确定，“没试过，可是感觉可以。”
　　“唉，太宰君叛逃的可真不是时候。”森鸥外叹息道，“再晚两天，等测试过污浊再跑嘛。”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您不追究吗？太宰的事。”
　　“太宰君在港口待了很久，又当了一段时间的干部，掌握不少秘密呢。”森鸥外一脸无可奈何，“况且，异能力无法奈他何，追踪反追踪的系统又是他一手弄起来的，实在是找不到人啊。”
　　这些当然只是借口，只要森鸥外真的想找，哪有什么找不到的。
　　看来这次太宰叛逃，很有可能是首领做了什么导致的结果。
　　不过，那也和他无关。
　　森鸥外也不再多提，微微眯起眼，“那么，中也君愿意试试开启污浊吗？”
　　在有可能无法关闭污浊、力竭而死的情况下，为了组织而冒险。
　　中原中也丝毫没有犹豫的跪下来，“属下愿一试。”
　　这是绝对不能拒绝、绝对不能犹豫的问题。
　　森鸥外静静的看了他几秒，才满意的道，“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是。”中原中也道。
　　森鸥外特别开明的说，“灯也可以在场。”
　　中原中也犹豫半晌，还是先微微颔首，“谢谢首领。”
　　当然不能在首领室开污浊。
　　为了以防万一，也不能在总部大楼这里，搞不好一个不小心就得五栋大楼都重建。
　　此外，还得安顿好千户和尤莉。
　　尾崎红叶听他一说，便深深皱起眉，又迅速松开，“现在吗，鸥外大人……”
　　她没有把话说完，轻轻抿唇，转而道，“先让人送千户和尤莉回家。”
　　“嗯。”中原中也低声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当然，对着两名少女，他只是说有其它事情需要处理。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原本说好带灯去看看魏尔伦，再和千户、尤莉一起回去吃饭的，现在却一下子被分成两组，几个人都有些茫然，不过什么都没问，只是顺从着他的安排。
　　司机与后座之间的隔板升起。
　　中原中也握住灯的手。
　　紧紧握着，像在汲取让心里安定的养分。
　　灯回握住他，侧头问，“中也？”
　　“嗯。”中原中也先是下意识应了声，才道，“我现在要去试试污浊。”
　　灯反应几秒，“……中也怕没办法关起来吗？”
　　中原中也轻轻应了声，“嗯。”
　　“可以的。”灯斩钉截铁的说，“中也可以的。那可是神明哦。”
　　说的也是，那是神明。
　　神明连核弹都能轻轻松松消化掉，更何况是他体内与原先狂暴的异能力能量团比起来，已经减弱许多的力量。
　　中原中也稍微安下心来，就听灯又道，“我力气很大的，中也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关起来，我可以按住中也。”
　　中原中也摩挲着他的手背，不免有些莞尔，“别说污浊的状态了，就现在你都没办法按住我。”
　　灯的力气再大，对能操控重力的他来说都是蚍蜉撼树罢了。
　　他轻轻的说，“如果真的没办法控制，你就快点跑走。离我远远的。”
　　是灯的话，即便没有他，也一定能和千户尤莉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灯摇摇头，又说了一次，“中也不会有事。”
　　不知道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在安慰彼此。
　　所以，为什么要让灯过来呢？
　　最好的安排应该是让灯也回家才对，可是……
　　想让灯知道。
　　虽然有些残忍，但是，他想让灯陪着。
　　“我也想陪着中也。”灯说。
　　他们双手交握，没有再说话。
　　测试污浊的地点在港口Mafia的山间训练场，已经在中原中也抵达之前事先清过场，现在空无一人。
　　中原中也极轻极缓的吐了口气，收起有些不安的神情，面无表情的下了车。
　　见证人是尾崎红叶，比他稍慢一步过来。
　　山间训练场整体是圆环状的，观战的看台只是一条环形长廊，位在训练场二楼，前面有个强化玻璃。
　　灯和她站在二楼，静静的看着底下独自伫立的中原中也。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为了在这个世界生存，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中原中也几步走进封闭的训练场正中央。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觉醒——”
　　这是一种与先前开启污浊时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之前开启污浊，自我意识都会往下沉坠，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注视着被本能支配的自己，不是不能控制自己，但能控制的程度很低，有点像是条件反射。
　　但现在，他的意识十分清晰。
　　啊啊、这个世界……
　　像是暂时以某种高位存在的视角俯视这个世界，一切都变得渺小又脆弱，所有的事物都能在他弹指之间毁去。
　　中原中也的意识既清晰又恍惚，视线慢慢转到灯身上。
　　一时之间，像是被某种事物牵着走的意识，突然全部归位。
　　他并非某种更高位的存在，只是名为“中原中也”的存在。
　　他的世界很大，在污浊的视角之下更是复杂庞大，所有的一切都分毫毕现。
　　但是，他的世界也很小。
　　——灯就是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