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嫌后所有人都在磕我们的CP》肆笑

25、第 25 章

　　一夜无眠。
　　清晨的鱼肚白照在浴室的磨砂小窗上。
　　花洒的水冰冰凉凉地冲刷着阮云的身体。

　　简泽云算什么呢？
　　喜欢的时候可以把他搂在怀里，白月光来了就可以轻易丢在一边。

　　现在简泽云要结婚了，他又何必去执着一些得不到的东西。
　　白色的浴巾披在阮云的肩上，他赤着脚从浴室走出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情不自禁触上眼角的泪痣。

　　小时候爸爸说，长泪痣，这辈子就爱哭，眼泪跟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地流。
　　他以为年轻时候已经流干了一生的眼泪，原来还没有。

　　一滴泪从阮云的眼下滴落。
　　闪闪发光的泪珠和每一颗没有擦干的水珠一样，被浴巾毫不留情地擦掉。

　　*

　　今天是试镜的日子。
　　昨天阮云鸽了方小悠和晋城，还好两人只以为是要为试镜做准备，所以都没说什么。

　　阮云往自己脸上拍了点粉，盖住断断续续的泪痕。
　　他没有经纪人，没有助理，一个人跟选角副导演要了地址，随便拦一辆路边的出租车，就轻松上阵。

　　阮云轻装上阵，穿着白色的T和直筒的宽松牛仔裤，背着灰色的双肩包，戴上鸭舌帽，就像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带着激动的雀跃去赴下一个“面试”。

　　《求生》的试镜地点是A市的歌剧院，阮云来得时间还算早的，距离面试还有20分钟，等候室里却已经密密麻麻得满是人。

　　阮云扫了一圈，没看到崔星灿，心想面试的人可能根据主角沈玉芳的故事段落进行了区分。
　　可惜，没有崔星灿，还有一个瞿羽跟他在同一间等候室。

　　瞿羽今天格外安静，许是那天被阮云吓到了，并没有靠近。
　　阮云没理他，直接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

　　摘下帽子，如狼似虎的眼神就从四面八方射来，阮云环顾一圈，啧啧称奇。
　　和他简单的服饰不同，这些人里，大多数都穿着符合民国气息的长衫。

　　阮云重点瞟了眼瞿羽的穿着，精致的长衫一丝不苟，梳的头发也颇有种“油头粉面”的感觉，果然很贴《求生》的背景。
　　与此相反，阮云简单的T恤牛仔裤，在这一大片中式风格里，格外与众不同。

　　阮云眨眨眼，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他勾起唇角，宛若一缕淡淡的春风，不骄不躁，安静地低头去看他的剧本。
　　虎视眈眈盯着阮云的人们得了个没趣，只能恹恹地转去盯舞台通道。

　　身着黑色职业装的男性工作人员拿着签到本进来，一个个让试镜演员们签到。
　　阮云的名字恰好在第一个，自然而然地瞄到签到本上“漫青青”三个字。

　　他瞪大眼睛，特意放缓了签字的速度，再一次望向本子上的抬头——
　　《求生》漫青青试镜演员签到表。

　　这里起码二三十个人，居然都是试镜漫青青的？！
　　“各位签到完毕，就可以先进去了。”工作人员朗声道。

　　演员群里爆发出不小的议论，阮云虽然没拍过戏，但也知道，正常试镜，都是一个一个单独表演，哪有一起进去的？

　　来不及多想，人潮几乎是推着阮云往舞台走。

　　他们一排排站好，像是最华丽的商品等待顾客的挑选。
　　阮云没跟上趟，站在最后一个，慢悠悠地往前瞟。

　　舞台下面有一张长条桌，桌前坐着三个人，中间一个头发灰白交杂，明明在室内却还戴着一架墨镜，表情不定。

　　从脸上的沟壑深浅，阮云基本可以推定，那个人就是付临。
　　坐在付临身边的便是编剧和制片人。

　　三人望向颜色各异的待选演员们，看似温柔的女制片人率先发话：“一个一个走到我们面前，站定三秒。”

　　第一个演员是最近颇有成绩的演员，他小心翼翼走到三人面前，还没站定，中间的付临头也不抬，“出去。”

　　所有试镜演员议论纷纷。
　　站在最后的阮云又看了其他两人的入选情况，这才恍然大悟。

　　这第一关，看的是“漫青青”的身形气质。
　　漫青青是有些苦情在身上的，但他虽然过得惨，可心志坚定，第一个演员太过谨慎，反而不像漫青青。

　　瞿羽攥紧拳头走过去，等了整整十秒钟，才得到一句如释重负的“通过”。
　　他骄傲地昂起头，回头寻找阮云的踪迹。

　　桃花眼的青年百无聊赖地站着，在人群之中独树一帜。
　　淡淡一扫，两人对上视线，阮云冲瞿羽眨了眨眼，瞿羽却跟见了鬼似的，迅速躲到一边。

　　难道真是昨天被他吓坏了？
　　阮云无言，很快，排队的人逐渐减少，终于轮到他。

　　“下一位。”
　　阮云迈步而来，唇角微翘，“老师好，我是一号阮云。”

　　看过太多演员，作为评委的三人显然都有些疲惫。
　　当舞台的打光灯照在阮云身上的时候，明艳的桃花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付临难得把墨镜往下拉，仔仔细细地打量阮云的脸。

　　作为一个演员，过于艳丽，反而是个短板。
　　一张脸夺去太多的目光，用来看演技，看剧情的注意力，就不会剩下太多。

　　制片人和编剧默契地对视一笑，双双转向付临，“导演觉得怎么样？”
　　付临低头沉思，过了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吐出两个意味深长的字眼，“太美。”

　　坐在后面的瞿羽心一动，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想看到阮云吃瘪的样子。

　　可惜，站在台上的阮云只是轻轻一笑。
　　淡粉色的嘴唇上下一合，“难道漫青青不美吗？”

　　三个评委第一次被反问，不禁愣住。
　　漫青青美吗？

　　剧本和人物小传里从没有写过漫青青长相如何，大部分时间，漫青青脸上都是戏台上的浓墨重彩。

　　可邻里街坊的姨婆们唯恐他勾走自家汉子的心，暗戳戳地叫他“婊.子”；爱看戏的公子哥愿意给班主百两银元，就为多看他两场戏；烧杀抢掠的敌军一见漫青青，就连戏园子也来不及检查，就把人拖了出去。

　　“你说得对。”付临欣赏地鼓掌，“漫青青是个美人，也很自信。”
　　就像现在站在舞台前的阮云一样，拥有令人自负的美貌，却不卑不亢，淡然处之。

　　制片人欣喜地喊了一声通过，让阮云先去下面坐会儿。

　　编剧小声地揶揄付临，“总算有个你喜欢的了？”
　　付临努努嘴，“年轻人，不打压一下，会翘尾巴的。”
　　“哈哈。”编剧笑出声，“你是太久没关注圈子里的消息了。”

　　她意有所指地回头望向阮云，青年施施然坐下，垂眸微笑，丝毫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受到的打压，可比你这两三句残酷得多。”

　　*

　　第一轮面试就淘汰了不少人。
　　阮云坐在椅子上回头望，心里默数人头，发现居然只剩下十个人。

　　中场休息的时候，瞿羽破天荒地坐在他身边，“阮云，真巧。”

　　“巧吗？”阮云歪头，“刚才在外面不是见到了吗？”
　　他说话照样直来直往，不留情面，把一向说话能打十八个弯的瞿羽噎得连翻白眼。

　　“呵呵，刚才人太多，没注意到你，不好意思啊。”瞿羽深呼吸，再接再厉，“这不一见到你我就过来了，怕你情绪波动太大，影响发挥。”

　　“情绪波动？”阮云瞥了瞿羽一眼，“谁跟你说的？”
　　瞿羽表情微动，阮云又追问道：“简泽云？”

　　瞿羽强忍再翻白眼的冲动，“简哥大忙人，怎么会跟我说这些呢？他只是叫我别拍你，也许对你不感兴趣了吧。”

　　又一次被放弃，心里应该是很痛的吧？
　　最好试镜的时候也能因此发挥失常，和当年倒数第二次的舞台一样……

　　“第一位，阮云！”
　　阮云应声站起，他背脊挺直，清瘦的背影在瞿羽看来，萧条不少。

　　“瞿羽。”阮云微笑回眸，“难道你以为，离开一个跟踪狂，我会很难受吗？”

　　瞿羽怔住，盯着阮云走上舞台，随意抽了一根签。

　　阮云摊开纸签里的内容，不禁苦笑。
　　他知道自己运气差，但没想到，会差到这个地步。

　　这段是沈玉芳和漫青青吵架之后，漫青青的独角戏。
　　没有台词，没有对手演员，甚至没有动作要求，短短一句话的概述，却要求演出长达三分钟的个人戏，难得出奇。

　　阮云把纸团揉成一团，塞进裤袋，再一睁眼，恍惚眼前的一切，就是那个大雪天里，落魄的小戏园。
　　此时此刻，他便是那个半生孤苦的漫青青。

　　制片人刚要说“开始”，身旁的付临马上伸手，小声道：“别出声，他入戏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观察阮云的表演。

　　舞台上摆着一方桌子和一张椅子，阮云放缓脚步，一步步走到桌子前。
　　他好像是要坐，却又迷茫地撑着桌子，眼中毫无光彩。

　　旁人骂他，辱他，他全当听不见，看不着。
　　可沈玉芳是他养的孩子，怎么能也跟着旁人来侮辱他？

　　灰暗的瞳孔里生出一丝愤怒的情绪，他气沈玉芳不识好歹。
　　愤怒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拢长的悲切。

　　做戏子，下九流，千人踩万人踏，他又在奢望什么？
　　平等尊重，不过是话本杂志里的东西罢了。

　　细长的眉头微微蹙起，阮云抿紧唇，将嘴唇咬出血色。
　　他一手攥紧拳头，不自觉地扣了两下桌面。

　　“叩叩。”

　　那眸光又多出些明亮，渐渐的，黯淡的表情忽得正经起来。
　　阮云转身，好似身后有个柜子，慢条斯理地开柜，在里头挑挑拣拣。

　　“这是……”制片人疑惑。
　　“嘘。”付临眼中满是肯定，“他在挑戏服。”

　　阮云挑出一件最喜欢的“戏服”，他不穿，只是痴迷地凝视手里的“戏服”。
　　像是捧着珍藏的宝贝般，阮云将那空气做的戏服搂进怀里，魂不守舍走到舞台另一边，竟直接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眼泪顺着泛红的眼角落在地上，打散一地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