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崽崽真的好难养》五更天未晓

28、第 28 章

　　维持着懒洋洋的神色，宣燃静静等小东西跑过来。直到小东西跑的足够近，目光也足够亮晶晶后，宣燃才开口：“我是来送你的。”

　　夏沐秌奔跑的动作顿住。

　　“你档案被调走了。”宣燃继续，“今天福利院这边的手续就能彻底处理完，你要被王闻波带走了。”

　　“...我会被带去哪里？”沉默了一小会儿，夏沐秌仿佛不在意般挥挥手，“算了，男子汉大丈夫，既来之则安之，带去哪里算哪里。”

　　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但宣燃从小东西眼里看见了挺浓的情绪。浓到小东西原本亮晶晶的眼睛暗下去，眼眶都微微泛起红晕。

　　欺负这么个小东西，不是大人应该做的，但他才16，还不算大人，宣燃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完，欺负得更加肆无忌惮：“你被带走这事儿，客观上讲是我害的。”

　　“说的好像主观上不是一样。”夏沐秌撇嘴，切了一声，“你明知道自己接近的人都会被送走，却没跟我说，主观客观都害了我。”

　　这逻辑，好像也说得通？宣燃顺着思考了几秒钟，没有反驳：“那你恨我吗？”

　　夏沐秌愣了愣，微微瞪圆眼睛。

　　“无论主观还是客观，因为我的原因，你都要被带走、背井离乡、离开熟悉的地方、投降未知，你会因为这些事恨我吗？”宣燃又展开解释，“你如果因为这些事情怨我恨我，也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承认。”

　　“你给过我那么多钱买吃的，我为什么要恨你？”夏沐秌打量宣燃的目光，仿佛在看白痴，“你跑来给我送行，就是为了说这些？”

　　“那倒不是。”宣燃摇头。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夏沐秌问完，朝宣燃身后看看，又朝四周看，“对了，你不是说以后都没办法偷跑出来，今天怎么又来了？”

　　“不是偷跑的。”宣燃指不远处的车，“我舅坐车里呢。”

　　“难怪。”夏沐秌点点头，沉默几秒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对于你要被带走这事儿，你就真没别的想法吗？”宣燃执着地又把话题带了回去。

　　“你就这么怕我恨你啊？”夏沐秌不答反问，漆黑的瞳仁直直瞪着宣燃。片刻后，他仿佛通过宣燃懒洋洋的神色看出什么，收回目光，再次撇嘴：“你果然是怕我恨你。”

　　宣燃一怔。

　　“特别跑来送我，又连着问了两次会不会恨你，能让你这种人重复两遍的问题，绝对是很重要的问题。”夏沐秌信誓旦旦，“你就是怕我恨你，所以一再地问一再地确认。”

　　“但我不恨你。”顿了顿，夏沐秌补充，“你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不是个善良的小孩儿。你给我钱、给我吃的，我真心把你当朋友，我们俩这属于臭味相投，所以，我不会恨你的，永远也不会。”

　　说完这话，夏沐秌转身就跑。

　　“哎？你别跑啊。”宣燃愣了愣，赶紧喊，“我话还没说完。”

　　谁知道听见宣燃的声音，夏沐秌小腿甩得更快了。

　　原本，宣燃只是想逗逗小孩儿，顺便问出来对方的真心话，怎么说也是要一起生活最少两年的人，小东西本来心思就深，出手狠性子还炸，如果真心里怀有恨意，无异于定时炸弹，宣燃可不想把颗定时炸弹带回家。

　　谁知道现在真心话是套出来，可是人却跑了。

　　“早知道就少逗两句了。”无奈地看这小东西跑进福利院大门，宣燃认命般朝里追。

　　虽说确切知道自己曾居住在福利院里，但事实上，宣燃对福利院的建筑只是有点儿熟悉感，相关的记忆是半点儿没想起来。

　　真正走进大门后，那点儿仅存的熟悉感也失灵了，宣燃在大堂附近绕了半天，才抓住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儿带路。

　　听说宣燃要找的是夏沐秌，带路的小胖墩儿脸有点儿垮：“你、你要找他啊？”

　　“找他怎么了？”宣燃问。

　　“他不是好人。”小胖墩儿认认真真解释，“逃课、打架、抢吃的，对了，他命还不好，赵婆婆给他算过，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一切，要我说，你最好离他远点儿。”

　　宣燃哑然：“...福利院还挺迷信？”

　　“不是迷信，是真的。”小胖墩儿继续解释，“你这种的我见过挺多的，叔叔阿姨想做慈善、想领养是不是？你来选合眼缘的弟弟或者妹妹？”

　　宣屹、刘微微乃至王文冰，都不是会领养小孩儿的人，王闻波性格倒是有点儿可能，但他一大龄未婚男青年，不符合领养章程。再说，调出来的档案宣燃特意看过，领养人肯定不是王闻波，而是对儿没听过名字的夫妻，王闻波解释是做的假文件，等给夏沐秌办好户口，这俩名字就不会再出现。

　　换句话说，虽然未来要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但宣燃和夏沐秌在户口上半点关系也没有，领养回去当弟弟什么的更不至于。

　　不过面对带路小胖墩儿的猜测，宣燃懒得反驳。

　　“被我猜对了吧。”看宣燃没反驳，带路的小胖墩儿压低声音，更加神神秘秘，“你要不信命也行，我再跟你说点儿其他内幕，夏沐秌他不只是命不好，他还有暴力倾向。”

　　看宣燃没接话，小胖墩儿又自顾自往下接：“暴力倾向你知道吧？打架不要命，而且他还记仇，我亲眼看见他在楼顶往下扔过花盆。”

　　“扔花盆干什么？”宣燃问。

　　“砸人。”小胖墩儿解释，“前几年的事儿了，有人得罪过他，他就守在窗口往下扔花盆，把人脑袋都砸开瓢了，后来他打架越来越厉害，就不扔花盆，改套麻袋了。”

　　小胖墩儿边说还边比划，图文并茂、绘声绘色，几乎要把夏沐秌描绘成了个冷却无情的儿童杀手。

　　宣燃本来想替夏沐秌辩解辩解，但想到他拿碗钉徐子豪脚面的样子，辩解的话又有点儿说不出口。

　　俩人就这么一个激情地说，一个默默地听，好不容易到了夏沐秌寝室外，小胖墩儿终于截住话头：“他就住这间。”

　　宣燃点点头，想推门。

　　小胖墩儿又喊住他：“你相信我，他真不适合被领养。”

　　“那谁适合被领养？”宣燃随口问。

　　“我啊。”小胖墩儿瞬间来了精神，“我身体强壮、性格又好，学习虽然比夏沐秌差点儿，但长得虎头虎脑的，多招人喜欢。”

　　看着小胖墩儿肉呵呵的脸蛋，宣燃迟疑几秒，没忍住：“你姓王吧？”

　　“啊？你怎么知道的？”小胖墩儿迷茫，“我好像没做过自我介绍吧？”

　　“可能因为你跟王婆挺像亲戚。”宣燃笑笑，推开寝室的门。

　　跟江城高中的两人间宿舍不同，跟宣燃在手机上看过的那些四人、六人、乃至八人间宿舍也不同，福利院的宿舍是个不算大的房间，从门到窗是个长方形，长方形的两边垂直各摆着最少六七张床，只有中间留了个窄窄的过道。

　　过道的尽头除了窗子，还有个破破烂烂的木门，此刻木门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莫名的，宣燃知道里面是卫生间。

　　三个并排的蹲坑，坑位原本的白色陶瓷早已泛黄，臭哄哄的，带着怎么冲洗也洗不掉的尿碱。卫生间本身也带着骚臭的气味，每每走进去，都要屏住呼吸。

　　这种除了逼不得已，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却是福利院大孩子修理小孩子的热门场所。

　　跟寝室里人多眼杂不同，跟大厅里有监控也不同，卫生间只要把门关上，就是个密闭空间，同时，里面又脏又臭，还有不少工具，是最合适的动手地点。

　　想着想着，宣燃不自觉愣住。

　　紧接着，小段小段的破碎记忆如土壤下的小苗，高昂着头坚定又急切地朝外钻，有缩在卫生间角落哭泣的片段，有头被按进蹲坑冲水的片段，也有更细碎的，细碎到想不起具体内容，只记得当初的愤恨和无措的片段。

　　但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几乎是出于本能，宣燃皱眉盯卫生间的门。

　　在他狠狠地注视下，门板突然轻微晃了两下。

　　紧接着，又重重晃了两下。

　　两道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第一道有点儿低沉，宣燃没听过，第二道宣燃挺熟悉的，走进福利院之前，这道声音曾经说过不会恨他，永远都不会。

　　这是夏沐秌的声音。

　　夏沐秌那个小东西，和不知道谁在臭烘烘的厕所里密谈？这是宣燃的第一个想法。

　　然而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宣燃就意识到不对。紧接着，夏沐秌叫喊着要开门的声音传出来，更加坚定了宣燃的猜测。

　　“开门？不会有人来给你开门。”第一道声音又响了起来，低沉但口齿并不算清晰，特别是其中几个字甚至带了点儿漏风的意味，挺像小朋友换牙时期的发音效果，“你今天就认栽吧。”

　　“开门！外面有没有人？把门打开！”夏沐秌没理会那人的威胁，只是执地边拍门边喊。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打过招呼，寝室里并没有其他人，宣燃余光扫过空荡荡的床铺，腿朝卫生间迈。

　　为了保护隐私，福利院卫生间都是上了锁的，但为了满足安全要求，锁上面又都扎着钥匙。对于要捏着脏兮兮的钥匙打开同样脏兮兮的卫生间木门这事儿，宣燃是抗拒的。

　　但架不住小东西在里面拼命地喊。

　　走到卫生间前，宣燃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紧拧着眉头，一点点儿将门打开。估计是没想到外面真有人，看见门打开的刹那，卫生间里的两个人都有些愣神。

　　宣燃倒是没愣神。门打开后，他火急火燎抽回手，先垂眸看夏沐秌状态。

　　确认夏沐秌从头到脚都挺正常，宣燃才微微松开紧蹙的眉心，继而抬头，径直抡拳砸在另外那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