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餐，废土漫游》夜听春雨

20、笑容

　　李绣娘歪着脖子看向梅间雪，满是恨意和血色氤氲的眼眸，一点一点的，变得清醒冷静起来。

　　“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想起来了吗？”梅间雪继续问道。

　　李绣娘张开染血的嘴唇，声音喑哑得像是一千年没有开过口：“刺……绣……”

　　“是继续留在这里一天天品尝着痛苦和仇恨的滋味，还是重新开始，去再次追寻你的梦想？”

　　李绣娘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继续用仿佛生了锈的声音说道：“梦……想……”

　　“很好，你终于听到你内心深处的声音了，不要辜负了自己。”

　　“可……是，我……再也……不能刺绣……了……”

　　“试试看，你可以做到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梅间雪看着面前的女鬼，循循善诱。
　　李绣娘再次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缓缓抬起自己的一双手来。双手十指骨节扭曲，但，起码一双手还是完整无缺的。

　　“我……真的可以吗……”

　　“刺绣的……基本功，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绣娘……绣娘……你真的可以吗……”

　　随着她艰涩声音的响起，一阵一阵的雾气开始弥漫在她身周，形成了独属于她的，一个小小的“领域”。

　　双手轻拂，一面绣架出现在她面前。一面是一幅未完成的骏马图，另一面则是一幅园林图，正是当年那副她没能完成的双面绣。

　　骨节扭曲的十指开始灵活的穿针引线，接着，便低下头去，一针一针的，开始绣了起来。最开始很是艰难，动作僵硬而迟缓。但渐渐的，她的动作开始纯熟起来。飞针走线中，一派自信挥洒的风采。

　　看着她专心刺绣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坐在车子里的苏绿薇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湿润了。心里对于她伤了学姐的恨意，也没有那么重了。

　　那边的刺绣还在继续，在独属于李绣娘的领域里，她的动作快了很多，仿佛在看一部加速的电影一样。

　　很快，一副精彩的双面绣，便完成了。一面是放肆奔跑的骏马，连马脖子上的鬃毛都一丝一丝清晰可见，仿佛正被疾风吹刮着，气势逼人。另一边则是一副山水园林图，亭台楼阁秀雅峻美，仿佛可以感受到春风拂面的气息。

　　李绣娘，真的是一位优秀的刺绣艺术家！

　　苏绿薇忍不住啪啪的拍手，为她鼓起掌来：“厉害！”

　　李绣娘看着自己面前的凝聚了自己一生心血的作品，身上的伤痕飞快的痊愈，还带着几分懵懂的眼神完全变得清醒起来。然后，露出一个完全释然的笑容。

　　“多谢你们，还有，对不起。”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她的身影飞快的变淡，最终消失无踪了。

　　原本这里的空气里存在的那种阴寒的感觉，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学姐回到房车里，笑容轻松：“好了，她去轮回转世了。我们也走吧。”

　　苏绿薇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问道：“学姐，你说，她下辈子，还能继续自己喜欢的事业吗？”

　　“下辈子……我想，如果她对这件事的执念深入到灵魂当中的话，还是很有可能的吧。”

　　苏绿薇露出笑容：“那样的话，就太好了。——对了，学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之前看你吐了血，我都快要吓死了！”

　　白色的房车顺畅的驶出小镇，来到公路上。天色快要黑下去了，放眼望去一片暮色苍茫。

　　学姐看着窗外黑暗笼罩的山岭，回答道：“我没事，一点小伤，过两天就不要紧了。”

　　苏绿薇看看学姐的脸色，道：“那你这两天多休息休息，就不要出去逛了。”

　　“好。”

　　白色C型房车行驶了一阵子之后，在山坳里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苏绿薇在旁边山坡上找到了一小把灰灰菜还有一点野葱，于是决定就拿这把菜下两碗面条，当做今天的晚饭。

　　“学姐，晚饭吃面条好吗？”

　　“好哦。”

　　太阳终于落下最后一点点脸庞，暮色淡去，黑夜降临。

　　山风呼啸，吹得野草不断摇晃，与树叶一起发出沙沙的声音，不停的响着。

　　这一带全是暗夜，从前曾经有过的小镇的灿灿灯光，现在从山上看下去，只剩下一片黯淡了。

　　唯独在一处山腰上，从凹陷的山岭进去的一块空地上，有温暖的灯光亮了起来。

　　无星无月的夜晚，这一点灯光显得分外孤独。但灯下的人，却并不孤独。

　　起锅烧油，等到金黄色的菜油开始冒烟之后，切片的腊肠下锅，稍微煎一煎，腊香夹杂着花椒和辣椒的香气，便满溢在小小的房车之中。等到腊肠煎得外层焦脆，里面的红油流淌出来之后，便拿起锅铲，将且舀出来，分别装到两个面碗里头。

　　接下来便是煎两个鸡蛋了，煎至两面焦黄，煎蛋充分吸收了锅里红油的香味之后，再舀出来，一个碗里面装一个。

　　紧跟着，两把切碎的野葱随手丢在煎蛋和腊肠的上面。这个时候动作很快的拿起炒锅，把里面热度还没下去的红油分别浇在两个碗里面。顿时听到“滋”的一声，红油烫着葱花，满屋都是葱香和肉香。

　　这还没完，碗里还得加入酱油盐巴鸡精等一些佐料才行。等会儿面煮好之后，加一些原汤再挑入面条和野菜，就是一碗美味的鸡蛋腊味面了。

　　最后就简单了，再次开火，烧水煮面煮菜就行了。

　　学姐饶有兴致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苏绿薇忙忙碌碌。烧了水之后又开始洗菜，一根一根全都洗过三遍才行。

　　“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菜的？”她轻声开口问道。

　　苏绿薇一边忙碌一边回答：“其实很早以前我是不怎么会做饭的，最多只会炒个鸡蛋饭什么的，再复杂一点的就不会了。但是后来我爸爸妈妈都走了，我只能学着给自己做饭。一开始做出来的菜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后来做得多了，就慢慢的好起来了……”

　　“学姐呢，你会做饭吗？”

　　“我不会。”

　　“哈哈哈看你样子也知道你不会，跟个公主似的。”

　　“是吗？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我很高兴……”

　　冷寂的夜晚，伴随着煎蛋腊肠面的香气，一人一鬼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小小的房车，满满的温馨。

　　不知不觉中，苏绿薇已经完全忘记了对方是一只鬼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就是跟朋友在相处，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平淡，而快乐。

　　在这个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的末世之中，这一份平淡快乐，是多么的可贵啊！

　　美美的睡了一夜，学姐也照旧在对面额头床上睡下了。

　　虽然听不到她的呼吸声，但知道她就在那里，心里依然觉得安稳。

　　这寒冷诡谲又可怖的末世里，总算不是自己孤身一人，这是多好的事。

　　第二天起身，觉得格外的冷。拉开窗帘伸手一摸窗户，冷冰冰的，还带着一颗颗水珠。这是因为房车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的缘故。再一看外面，原来半夜下起雨来了，难怪变得这么冷。

　　房车的一侧是高低起伏，绵延不绝的山岭，另一侧则是不怎么陡峭的悬崖。现在这些山岭都被蒙蒙烟雨遮蔽着，看着好像是一副褪了色的泼墨山水画。

　　“早啊，学姐，今天可真冷……”

　　苏绿薇一边跟飘然起身的学姐打招呼，一边抖抖的在衣柜里找衣服。最后扯出一件厚实的羽绒服穿上，这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看着学姐依旧是一身白衣蓝裙，她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不冷的吗？要不要穿我的衣服？”

　　学姐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感觉到冷呢？”

　　这样说着，眼里难得的露出几分黯然来。

　　苏绿薇见惹得学姐伤心了，连忙岔开话题：“啊不说那些了，今天的早饭想吃什么？这么冷的天，喝点热乎乎的红薯粥怎么样？”

　　“好哦。”

　　喝了两碗香甜软糯的红薯粥之后，苏绿薇便发动车子，开始继续前行了。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山里起了浓雾。不知不觉中，她们迷路了。

　　转来转去，总是仿佛在一片山岭里打转。

　　苏绿薇有点怕怕的，转头问学姐：“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听了她的话，学姐不由得笑了起来，竟然有点花枝乱颤的感觉：“没有，要是有的话，我早就提醒你了。”

　　呃，原来就只是纯粹的迷路了啊……苏绿薇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感觉有一点点丢脸。

　　自己还真是惊弓之鸟，不管遇到什么都往那方面想了。

　　车子前方能见度只有几米的距离，路边也没有看到什么指示牌。走来走去都走不出这里，她不由得开始焦躁了。

　　“不如先回去，等到雨停了再走吧？”学姐提议道。

　　苏绿薇答应着，转动方向盘，朝着来时路驶去。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的，走了出来。

　　“嗯，这条路之前没有见过呢？”她有点惊喜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