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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篇 ...

  •   林医生送走来访者后,却迟迟等不来下一位,

      她召助手询问,助手说:那位来早了,又不愿意让她为难,在她的休息室等。

      她走到休息室,已经人走床空,留下一点点味道。是年轻女孩子的芬芳,还有淡淡的酒精味。

      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林医生有位来访者临时改期,她早下班。隔天助手告诉她,上次那位客户临时来,与她又没有碰到,在休息室睡了一觉,走了。

      助手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上您的床了,来了就是睡一觉。费用还照给。”

      林医生觉得有意思,叮嘱助手一定预约个好时间给这位,看名字,乔青青。咦,难道是那位?

      林医生四十出头,平常爱穿衬衫西裤,黑白灰三种颜色,头发中长,不烫不染,乌黑发亮。她身材高挑,经常锻炼,气质沉静温婉,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这天,忙中偷闲,助手进来,说:“那位又来了。”

      “那位又睡着了。”

      休息室幽静舒适,塌上的年轻女子,雪白肌肤,如画的眉眼,旁边有助手买的新鲜的栀子花,娇美可人,吐露香甜的香气。林医生的目光却只被她吸引。

      女子舒服地睡完一觉,起来,伸个懒腰,醒来就对上林医生的目光。

      林医生见她从刚醒的惺忪,无辜,慵懒渐渐过度成见到生人时客套的,内敛的微笑。
      林医生也从最初的惊艳,变成专业的职业的不过分的微笑。

      “林医生。”
      “乔小姐。”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乔小姐撩撩发丝,起身告辞,仍然给足费用。

      林医生回到了办公室,抿了一口已经放凉的茶水。

      乔小姐,乔青青。她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年轻的文艺片导演,二十二岁自编自导了一部短片,拿了大影节的新人奖和最佳短片奖。二十五岁第一部处女长篇,文艺性质,爱情题材,擅长用镜头和色彩辅助剧情。一上映一鸣惊人,拿了不少国内的奖。她不是高产的导演,而让她声名鹊起的却是她最新的事隔五年后的这一部。还是自编自导,是一部烧脑片,直到最后一分钟都还在剧情反转,观众,影评人,纷纷津津乐道,抽丝剥茧地议论。

      电影一开场就是年轻的职场员工A和B分别都受一位御姐女性上司江小姐的吸引。观众以为是个老套的同性三角恋。谁知画风一转,员工A和员工B,突然这A和B貌似情敌居然还是双胞胎?什么!!!这个浓妆的是姐姐?还是这个淡妆的?

      这时两位演员的脸出现在同一个镜子前,观众惊呼,咦!真的是很像!原来员工A是姐姐,员工B是妹妹。

      正当观众对剧情的走向疑惑的时候,导演镜头一转,这两位亲生双胞胎姐妹还有□□的倾向?观众们的三观摇摇欲碎时,剧情又出现神转折,情敌变姐妹,姐妹变情人还不够……

      一开始第一个剧情,导演用的还是暖色调,大面积的柔光,画面清新,慢镜头唯美动人。接着随着一个个反转,画调越来越冷,到了这个神反转的剧情,主色调已经是一片雾茫茫的白色,这时导演用了一个长镜头,从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铺,床铺旁边的仪器,再待床上闭目躺着的女子。

      观众这时才了解道,原来A和B是一对一起长大的双胞胎,从小互相竞争,比长相,比父母的疼爱,比交往的对象,比工作等等等,两姐妹对彼此有一种诡异而扭曲的执念。

      而姐姐,是公认的略赢一筹也更受欢迎的那位。

      两人时常争吵,幸好有共同的好友C从中调和,才不至于决裂。

      两人毕业后进入同一家公司,姐姐对直属上司江小姐有了好感,想要追求她,妹妹也不甘示弱,同样想要去追求江小姐。

      两姐妹的关系愈发白热化,终于有了一天,姐姐和江小姐成功在了一起。

      妹妹心里完全失衡,好友C劝说无效,妹妹愈发疯魔,一日开车跟在她们的车,最后发生了追尾事件。

      这时镜头一切换,出现一个新的女性角色,貌似是精神医院里的医生,从她和旁人的对话,观众们终于明白真相,原来那次不是简单的追尾,而是大车祸,然后姐姐A和江小姐已死,这个是妹妹,是精神病院的病人,妹妹一直诡异地冒充着姐姐的身份生活,和公司员工交谈,吃饭,工作,加班,竟无一人发现异常。

      此刻电影画面由白色陡然变成暗色,几个快速凌厉的剪辑,一个女子在镜子面前慢慢地戴上栗色长卷假发,画眉,描唇……

      原来姐妹俩有过一段非常痛苦的往事。

      她们的父亲早逝,母亲与另外一个男子结婚,婚后那男子囚禁了她们母女,把她们当做自己的泄yu工具。

      母亲死后,那男子也没能放过她们。

      姐妹俩相依为命,像两株互相缠绕吸取养分的植物。

      她露出一个诡异妖艳的笑,轻声叫“姐姐我爱你”的口型,从来就只是爱你,没人能够夺走你。

      画面全黑,戛然而止。

      观众轰然,有胆子小的吓得全身发抖。

      就当众人以为到此为止,应该要放片尾曲的时候了。黑暗的画风又响起一个画外音。是刚才新出现医生的声音,观众这时才看清她的脸,她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原来,从来就没有姐妹俩,都是一个人。

      她扮演了姐妹的两个角色,她分出了第二人格,姐姐是她,妹妹也是她。

      这时,镜头给了医生一个面孔特写,正是姐妹俩共同的好友C。

      而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她一脸深情款款地盯着床上的人,微笑说道:“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卧槽!!!!观众们懵了。炸了!

      这电影首映式的时候据说一片惨叫哀嚎,本来期待导演文艺爱情风的粉丝们直接被吓懵了。接着就是口碑大爆,影评同行,专业心理人士,文艺片爱好者,悬疑片爱好者,普通吃瓜群众无一闻风而至,从□□,同性,剪辑,剧本,悬疑,甚至导演童年受过什么创伤才能写出这样的剧本等等等,众说纷纭,谁都能揪住一个点吹上几句。

      一时间,这部电影被封为年度神片。即使它的电影名字是最简单纯朴不过的【一个故事】。

      年少成名,才华横溢,艺术家,长得漂亮等等标签集合于一身,且有失眠问题,并不罕见,林医生笑笑不语。

      乔小姐接着有好几次上诊所,明明都能预约到档期,她也不会到咨询室,反而每次都到休息室睡着,睡醒结账就走。

      林医生没有异议。

      只是等她来的时候,等她睡着的时候,静静过去,瞧一瞧她。

      从此多了点期待。

      直到一次,林医生黄昏下班,碰到这位乔小姐在等着自己,她在一大片紫橘黄的天空下看着她。

      乔小姐的籍贯据说是申城,一开口给人一种糯湿温柔的感觉。

      “林医生。”

      “乔小姐。”林医生微笑回应。

      “做你们这一行,是否不能与病人谈恋爱?”

      林医生眉眼一动,点头:“原则如此。”

      乔小姐眯眼笑一笑,她笑起来很有些孩子气,“那么我不当你的病人。”

      夏日的黄昏里,她的发丝都是金色的。林医生很久没看过这么美丽的晚霞,绚丽,又带了点危险性。

      两人开始约会,竟意外合拍。三个月之后,同居。

      确定关系后,乔小姐从未跟林医生说她为什么去诊所,林医生也没有问,乔是不是她的真姓呢,也不重要。

      同居时,两人会在清晨一起爬山,傍晚到生活超市里去买蔬果。读书,喝酒。有空时两人会去短途旅游。

      月深露凉,花好雾淡,极为静好。

      两人在一起并不话多,且多数都是乔小姐在说话,她还是叫她林医生,她还是叫她乔小姐。

      “林医生,这么枯燥的书你是怎么看下去的?”

      “林医生,作为一个年轻人,我觉得我不必晨跑。”

      “林医生……我们是不是太纵欲了?”

      “林医生,你在床上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

      偶尔也会讨论对方领域的问题,稍微敏感点的。

      “林医生,说实话,你相信梦境么?”

      “乔小姐,你在电影里有个细点没说,就是片子里那位囚禁妹妹的继父,他后来怎么样了?”

      “林医生,你觉得人真的会精神分裂吗?真的会产生第二人格,第三人格吗?”

      “我觉得电影里好友C是个有趣的角色,她是真的存在呢?还是只是主角的投射呢?”

      “投射?”

      “主角最想要的可能就是长久的陪伴,对吧?”

      三言两语,点到为止。

      同居的日子不可谓不美好,时间一长,林医生还是发现了端倪。

      有晚,乔小姐梦魇,满头大汗,喃喃自语。林医生不动声色静听,从她唇瓣断断续续地吐出:“别,姆妈,别让他……别让他打我……”

      “姆妈,救救我……”

      还有一次,林医生睡到半夜一摸,旁边竟没有人,她起床寻找,遍寻不到。最后在大衣柜里找到她。

      她梦游,把自己缩在衣柜里,就这么在衣服堆里蜷着睡着。

      林医生不由得担心,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眠问题。她犹豫要不要跨过底线来帮助恋人,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乔小姐夜晚的噩梦和梦游有时严重,有时十天半夜没有一次。两人都对这个状况缄默。

      乔小姐有次问:很辛苦吧?

      林医生微笑:我并不是没有耐心的人。

      乔小姐似乎有些震动,半响说:我并不是不愿意说。

      林医生做倾听状。

      乔小姐安静半天才道:“我以前说得太多,有人受不住,走了。”

      林医生温柔道:“许是那人心急了些。”

      乔小姐这才展颜一笑,林医生凝视着她的笑容,她笑起来孩子气,天真明媚的少女感,让林医生总想多疼她一些,她对她有股母性的爱护。

      但林医生终究还是没忍住,她人脉圈挺广,平常是不爱麻烦人的性子,难得一次开口,朋友们都乐于相助。

      那厚厚的一叠,夹杂着旧报纸和照片的文件放在她面前。林医生在办公室內看完,沉默了一个下午,点燃了戒了十年后第一根烟。抽烟,把文件烧掉。

      然后回家,一切照常。

      似乎有了陪伴,乔小姐的症状并没有加重。但林医生知道这个症状也许会跟着她一辈子。

      林医生把【一个故事】的电影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次,心折于恋人的才华,心疼恋人的遭遇。

      在她看来,这部电影还有一些隐晦的点暗含在里面,只有导演知晓,观众也许永远都没有答案。

      林医生也没有料到有一天她会如此接近答案。

      这晚,夜雨茫茫,林医生没有深眠,雷声惊醒她,她怀里空无一人,她暗叫一声不好,披衣下床寻找。

      这时从厨房传来声音,她追入一看。乔青青站在厨房明亮的灯下,正在动手剁一大块骨头。

      她刚放下心正想问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做菜,发觉有些不对,恋人往常雪白明媚的脸庞上是一片木然,双眼呆滞。

      外面雷声轰隆,大雨倾盆,室内温度温暖,但是林医生却是打了个冷战。

      “咚,咚,咚!”她没有看案板,只是一下一下木然地,机械式地剁着,红色的骨髓溅满她白皙的手,宛若血液。

      林医生悲哀地闭了闭眼,她什么都明白了。那叠烧掉的资料在她头脑里翻开。

      “白人男子多年家暴他的华裔顾姓妻子和继女……”

      “误杀妻子……”

      “继女被锁在地下室……”

      “男子下落不明,失踪……疑似担心案件暴露,畏罪潜逃。”

      乔小姐停下手,眼睛望着林医生,又像没有望着她,两颗苍冷的泪从空洞的眼睛流下:“我……我恨,我恨……”

      林医生吸一口气,擦擦润湿的眼角,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拉着头走到水槽,给她冲洗双手。

      乔小姐乖巧地由着她。

      林医生笑笑,安抚地摸摸她的头,眼神温柔:“没有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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