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与白的浪》麓九色

5、第 5 章

　　白默几乎是用了全力一路奔回了家。

　　小院里，一个穿着土洋土洋的微胖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个黑色的手包，一边围着蓝一惟的车在绕圈，一边嘴里啧啧作响。

　　白默喘着气走上前，看着人沉声道：“你又来干什么！”

　　徐建，也就是中年男人，转头看着白默，张嘴就骂：“小兔崽子，怎么和你舅舅说话的。”

　　白默皱着眉头，盯着人，不作声。

　　徐建又“啧”了一声，问：“兔崽子，这是你朋友的车？”

　　“……”

　　“你知道这车什么价格吗？可以啊小崽子，在酒吧上班就是不一样了哈。不给舅舅介绍一下你这个土豪朋友？”

　　“闭上你的狗嘴！”

　　“呸！怎么和长辈说话的！有妈生没爹养的东西！我问你！老太婆的房产证你到底放在哪里了！”徐建啐了一口，走近白默恶声问道。

　　白默并不惧他，“外婆的东西，我不知道。”

　　“别给老子装！老太婆的东西放哪里你会不知道？”这句话音刚落，徐建口气一转：“老太婆在医院受罪，什么不要钱！把这套不挣钱的破屋子卖了，给老太婆用些好药……”

　　“闭嘴！！”白默吼了一句。“浪不挣钱？！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外婆也不会住院！为了卖掉浪，时不时就找人来恐吓员工和住客！浪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懂什么！这破屋子，经营来去能得几个钱，不如卖了给我拿去做投资！这次的项目能赚多少你懂吗！”

　　白默嫌恶地看着徐建，冷声地说：“你那些所谓的项目，不过又是哪个地下赌场骗你的鬼把戏吧。”

　　徐建被他揭穿，气急地一巴掌就挥了上去——

　　白默伸手抓住未落下的巴掌，再狠狠将那手臂甩出去，徐建直接被甩出一个踉跄。

　　“外婆说了！浪！不卖！听懂了给我滚！”

　　徐建听完，脸色铁青，狠狠骂了一声，“你给我等着！”

　　放了狠话，徐建气急败坏地走了。

　　白默梗着脖子盯着人，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中，才慢慢地，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身上仿佛被人抽空了力气，他垂下肩看了一眼蓝一惟的车，转身进了屋子。

　　走到自己的房间，推门向里伸头，见蓝一惟还在床上睡的昏天暗地。他缩回脑袋，看了看大厅里挂着的壁钟，现在才8点多，估摸着蓝一惟不会那么快醒。

　　他走到柜台，先是将自己的头发随意的扎起来。随后取了纸笔给蓝一惟留了张纸条，轻轻放到床头显眼处，然后出门准备去医院。

　　第五医院离白默家不远，步行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白默直接走到住院区，熟门熟路的上楼，进了病房。

　　“小白来了啊。”外婆的看护阿姨看到他来，和他打招呼。

　　白默挤出淡淡笑容，一边走过去，一边轻声问：“阿姨，外婆怎么样了？”

　　走到外婆的病床前，他看了看。床上的瘦弱老人脸色依旧蜡黄，依旧闭着眼睛，一副睡着的安然模样。但白默知道，她其实是在昏睡中。早上医生护士们已经查过房，点滴已经打上了。

　　“昨晚醒了半个小时。”看护阿姨轻轻道。

　　他默默坐在床边，耳边全是仪器冰冷而规律的刺耳声，但这刺耳的声音又同时在提醒着白默，老人家还活着……

　　他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检查点滴和尿袋的情况。清理尿袋后，他走到医生办公室敲门，负责他外婆病情的医生看到他来，对他点头。

　　白默走进去，“你好，请问我外婆的情况怎样？”

　　医生示意他坐下，才开口：“老人家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只是你知道，这脑瘤的病万万拖不得，现在时机是最好的。老人家这个瘤长得位置可以说是相当幸运了。”

　　白默点头，却没有作声。

　　医生叹了口气，说：“再想想办法。”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退出医生的办公室，他一路走回病房。

　　医生说的他都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手术时机，但是，他没有钱。外公生病的时候，家里的积蓄已经掏空了。这两年好不容重新攒下了一笔钱，也在外婆被舅舅气到住院的这段时间花去大半。剩下的钱也就仅仅够维持一段时间外婆住院和用药的费用和看护阿姨的费用。

　　请看护阿姨的费用不少，可是又不能不请。浪停业之后，他要打工维持生计，晚上没有人在医院守着，白默一万个不放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找邻居借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相熟的叔叔阿姨们开口，叔叔阿姨们却一脸难色的给他看了一样东西——

　　借条。

　　全是外公生前打下的借条，几千到几万，甚至廖姨那里，借了15万。他才知道，是外公背着外婆借的，全借给舅舅拿去还债了。

　　外婆也是在外公过世后大家拿着借条上门，才知道自己的老伴给自己留下了那么大的一个坑。

　　也有叔叔阿姨劝他把浪卖了，先救人再说。可他知道，外婆不会同意的。房产证写的外婆的名字，如果要卖势必要外婆点头签字。他敢保证，他要是带着东西来让外婆签字，轻的骂他一顿，重的直接就……

　　白默知道外婆是怎么想的。她知道自己终归是老了，先夫的遗债，不靠谱的儿子。这些最后只会落在白默的肩上。若是没有这套房子傍身，他还能依靠什么。早在去年，外婆就已经将房产证和遗嘱交到了他手上。遗嘱里写明了，她死后房子的产权归白默所有。

　　不能卖房子又不借不到钱，白默几乎陷到了绝望中——

　　-

　　医院走廊笼统也没有多长。走到病房前的白默调整了一下情绪，推门进去。

　　看到看护阿姨正拿着棉棒给外婆润着嘴。他走到看护阿姨身边，拿出手机，说：“阿姨，我先把这周的看护费用转给你吧。”

　　阿姨点了点头，道：“小白你也要注意身体。又要上学，又要打工，还每天跑医院。你外婆……唉。”

　　看护阿姨多多少少知道白默这的情况。那个不靠谱的舅舅上次还来过医院，差点闹起来。老人家那天被气的直接就昏迷了，紧急送了抢救室，折腾了好半天，才堪堪将人的命留住。但老人家被这件事气的病情加重，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睡。

　　而那个舅舅，趁乱跑了。

　　“嗯。”白默闷闷应了一声。

　　又陪了老人家一会，白默看了看时间，他晌午还有一节课。

　　和看护阿姨说了一声。他急匆匆地又跑去上课。

　　S大是所不错的大学，白默高考的时候想都没想就报了这所学校，一来他选的专业学院在国内也是排得上名的，二来便是离家不远。

　　白默父母已经走了。他幼儿园开始便和外婆外公一起生活，外公走后，更是和外婆相依为命。

　　外婆经营着这家叫“浪”的民宿，祖孙两的日子过得一直有声有色。白默长得乖，学习好。外婆身子骨很硬朗，经营民宿，和各种人打交道，心态也一直很年轻。偶尔那个不靠谱的舅舅来一次，也总被老人家打骂慌逃。

　　直到上一次，徐建跑来劝说老人家卖房子，又口不择言拉出白默死去的父母，气的老人家直接昏迷，住进了医院。

　　人是抢救醒了，但是下半身总是麻麻的发软无力。一查原是脑子里长了个瘤子，这一气血压上来了，压迫了神经。当时白默虽然急，但还算是稳住了。

　　谁知道那徐建一看能镇住他的老人倒了，越发的行事嚣张。让人来民宿先是恐吓住客，吓得住客们纷纷退房。又骚扰浪的两个员工。白默无奈同意两人请辞，还多结算了3个月的工资。

　　浪就此停业。

　　经济来源一下被截停，白默没办法，只能出去打工。

　　前几天徐建估计是被讨债的逼急了，又来医院大闹了一场。外婆直接病危，眼下情况稍稳，正是手术的好时候，但，他现在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上课时，他完全不能集中精神，导师讲的内容，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在想着，下了课就去问问休学的流程吧。
　　面对现实，他不能不低头。或者等这一坎过去了，他还能重回校园吧……

　　中午下了课，白默去拿了休学申请的表格后就离开了学校。不知道蓝一惟醒了没，他想了想，还是先回了家。

　　黑色的豪车还稳稳的停在院子里。进了屋子，也安安静静的。不用看也知道人还是没醒。

　　白默从冰柜里拎了几罐啤酒，慢慢爬上了楼顶。

　　他现在需要些能麻痹自己的东西，他想。

　　-

　　浪的天台上，白默坐靠在双人的藤编摇椅上，脚边散落着几个空了的酒罐。他手中还拎着一罐。

　　晚霞已经被夜色慢慢侵蚀，他仰着头望着在夜色中慢慢闪出微弱光芒的零星，脑中空荡荡一片。

　　他从阳光炙烈的中午，一直坐到了现在，脑中从彷惶焦虑再到现在的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舅舅的手段层出不穷，他根本没办法阻止。可是这幢老旧的房子是外婆的念想与归宿，他不可能让徐建夺去。
　　还有，外婆的病……

　　“白默？”

　　蓝一惟走上天台，便看到那温暖的少年，微红着脸颊，眼眸中茫然一片。

　　他昨晚喝醉了，迷迷糊糊的只记得他让白默送他。

　　醒来时，伴随着轻微的宿醉后遗症，他几乎不用几秒就确认了自己到了白默的地方。房子不新，但是很干净。房间里都是白默的味道。那是他昨晚为他解围，搂着他时闻到的，温暖的味道。

　　他坐起身，一转头就看到了白默留下的纸条。

　　他穿好鞋子打算直接走。出了房间门，眼睛转了一圈，发现这是一家有三层的小楼民宿。房子有些老旧，但是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很温馨。奇怪的是，明明现在是旅游的旺季，却大门紧闭，一个住客都没有。

　　他在一楼的柜台发现了钥匙，白默应该是回来了，但他没在一楼找到人。想着还是和他说一声，便转去了二楼三楼，很快他顺着楼梯走到天台就看见眼前的一幕——

　　少年喝的微醺，听见有人叫他，迷迷糊糊地转头，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蓝一惟，他想笑着问好，却怎么也扬不起嘴角，只能轻轻叫了一声，“蓝总。”

　　蓝一惟走上前，瞟了一眼七歪八倒的酒罐子，站到了白默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问：“还没到上班时间就自己把自己喝醉了？”

　　白默愣愣，隔了一会，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才消化了蓝一惟的话，“我……”

　　蓝一惟拿走白默手中的酒罐，将他放在了摇椅旁的小小茶几上，随后走到摇椅另外半边的空位坐下，“发生了什么事？”

　　“……”白默呆呆地看着蓝一惟的动作，蓝一惟的问题没有入他的耳。

　　他在想，如果问蓝一惟要钱，蓝一惟会不会认为他是挟恩图报的人？或者他是不是可以……可以什么？

　　迟钝的大脑，刚刚在想什么？

　　蓝一惟看着乖巧的少年直直望着自己，眼神懵懂又迷离，那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好似感受到了少年传递过来的某种信息，慢慢地凑近少年，贴上了那粉粉嫩嫩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