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霜落林空

2、日子

　　第二天天刚亮，林知尽就醒了，他半靠在床头看着恒星越过地平线，大地染上了一层金色光辉。这是他很多年不曾在母星见到过的景象，在那高楼林立、金属与屏幕搭建的巨大牢笼中，只有住在“蔚蓝之上”的人才能享受到如此美景。

　　他曾偶然去过一次，从几千米的空中建筑俯瞰城市，先入眼的是无尽的云和光，那钢铁之下密密麻麻的人，无论他怎样瞪大眼睛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虽然所有人都说“蔚蓝之上”很好，但是他不喜欢。

　　闹钟响了，他伸手一摁，然后又坐了一会才下床，随便拽了件衣服套上，对着镜子随便拾掇了一下，出了门。

　　由于没有打井的设备，只能等降雨蓄水或者去找自然水源。再加上蔬菜种植是非常耗水的，但飞船上的饮用水一般只保证半年的量，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一半，因此蓄水是当下紧要的工作。

　　林知尽开着车到了到地方，背着一个15升的塑料水箱钻进了树林。昨天的标记还在树干上没有消失，据他这些天的观察，这片树林里基本上没有特大型动物，在目前看来这是件有利无弊的事。

　　山路崎岖，就算顺着标记走，也足足连走带爬了两个多个小时在隐约听见水流声，其间他还收集了一些已经检测出来无毒的植物和菌类。

　　溪涧算不上大，也就不到一米宽，清澈见底，这里只有一节，到下游又没入了地下。林知尽把水桶装满之后，又往下游走了一段距离，点了根树枝追踪烟的走向，然后做好标记准备下次继续往下游找，直到天黑才回去。

　　经过煮沸和一些消毒步骤之后这些水被注入水箱，这项活动持续了好几天水箱基本上到了四分之三线。

　　这天刚翻好地的林知尽正在舰桥看自己的蔬菜苗，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道闪电直劈而下，狂暴的声音穿透整个草原。他抬头看着那蕴藏着无穷力量的天空，黑色的紫色融为一体，大片大片的树林和草地都在风雨里飘摇起来，似乎在迎接一个神灵。

　　豆大的雨点砸在航天玻璃上，敲出沉闷的鼓点。

　　林知尽跑到仓库拿出几个折叠蓄水袋，打开舱门，顶着暴雨跑出去把蓄水袋打开，用几根长钢钉固定在地上。然后湿漉漉地跑了回去。

　　一夜的暴雨过后，天边竟然出现了彩虹，林知尽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心情极好地去舰桥把菜苗挖出来准备移栽。

　　之前翻的地经过一夜的冲刷变得有些看不出样子，又休整了一下才把菜种上。林知尽盯着这些绿苗苗看了一会，又担心再下暴雨把菜地淹了，于是在菜地旁边挖了一条排水渠和一个大坑。

　　做完这一切时间也不早了，吃了点东西之后林知尽又回到飞船上看那些下载过的电子书。利用太阳能充电的飞船智能核心的电量已经从0.1%上升到3%了，足够日常用电。

　　蓄水、种菜、、打猎、看书、自言自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半个月，大概是日子过的太过安逸，林知尽为了不每次都从飞船上开车下来，打算在菜地旁边建个小屋当白天的休息室。

　　于是每次运水回来之后还要去砍树，花了一周的功夫才搭了个简易的小屋，在上面铺上一层工业薄膜当防水之后就算完成。

　　没想到屋子刚撘完不久，又下了一场大雨，房子的地基有些松动，更糟糕的是，似乎是降落的时候和地面有一些剐蹭，一块在底部的金属板翘了起来，在太空中倒问题不大，但是里面是水循环的电线，被雨浇过两次之后发热越来越明显，林知尽才注意到这个问题。这确实是他的疏忽，水质因为循环过滤机停机的缘故，从一边直接渗透到了另一边造成了污染。

　　这使他不得不赶紧修缮电路，加固地基，还要存蓄新的饮用水。

　　好在半个月来他循着溪涧的走向终于找到了下游，那里水流更大，植被也更丰富，离飞船的路也更好走。林知尽背着那已经略显老旧的水桶到达溪边，熟练地打了桶水。他转头，突然愣住，弯下腰走过去看，是几个新鲜的脚印。他站起来拿自己的脚比了比，有的比他的大，有的比他的小，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有足弓和五个脚趾的形状。

　　林知尽沉默地思索了一下，在树上做上标记，打算明天再来。

　　然而事情果然没有他想得那么顺利，他又来了几次，并没有看到这个脚印所属于的真实生物，而且随着脚印越来越淡，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他坐在菜地旁的小屋里，用自己编织的草帽扇着风，盯着远处的山脉若有所思。

　　又过了半个月，蔬菜快成熟了，这也意味着，离上次看到脚印也过去了半个月，林知尽渐渐放弃了寻找，转而专心侍弄起菜地来，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健壮了，眼神里也变得更加平静，但是比过去要更显活力。如果说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变化多端的天气和一些细菌。

　　虽然高科技的万能制剂他备了不少，但是因为这两个月过度劳累，免疫力下降，便用掉了五根，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在这反复的小疾病中获得了一点抗性，已经渐渐选择脱离药物而靠休息自愈。

　　他经历着所有能想象得到的流落异星的糟糕状况，但又幸运得没有达到最坏的地步。

　　……

　　“纳卡，你今天看到那个家伙了吗？”茅草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女人抱着柴禾走进来，背着大弓坐在吊锅旁的男人蹙着眉摇了摇头。几个趴在地上擦洗布料的奴隶退了出去。

　　“别担心，他迟早会再出现的。”莫芙拿了几个柴禾过来丢在锅子底下，让火烧得更旺，锅里面煮着一些野菜和肉，白腾腾的炊烟从帐篷顶旁的透气孔飞出去。

　　纳卡用木勺舀了勺食物，放到嘴边了半天，还是忧心忡忡地放下，“我明天再去看看。”

　　“它又没袭击我们，干嘛这么担心。”

　　纳卡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万一它是魔鬼呢？”

　　莫芙也不满道：“可是祭司大人说，那天的异象是神迹，是好事。”

　　“什么都是祭司大人说，他就什么都是对的？”

　　莫芙讶异地看着他，两人沉默了一阵，莫芙无奈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吃过饭走出帐篷便能看到这片较为平整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炊烟，一些光着身子的孩童在地上摸爬滚打，一些女人抱着坐在帐篷门口做编织的活计，男人大多只用草裙把腰围了一圈，

　　莫芙要比他们穿得好些，能穿上粗麻衣服，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任族长。不过这其实并不能给她多少特权，稍稍休息过后，她就得带领族人去树林里采集。而她的弟弟纳卡，则要带着小伙子们去狩猎和巡逻。

　　这就是他们崇山部落，尽管已经算这附近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了，每天仍然要为生存奔走，一刻不得闲。莫芙越过人群，转头看到一排木质房屋，其中最高大的一间正是族长的居所。她想着纳卡的话，有些犹豫地走了过去，

　　“族长，祭司。”莫芙打了个招呼，看两人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便坐在一旁等待。她静静地听着，才意识到两人正是在谈论那个“它”。

　　祭司显然是反对惊扰这个不速之客的，但是族长对此颇有异议，她认为在对方没有行动的时候进攻是最好的。

　　莫芙非常了解她的母亲，一个野心勃勃的族长，昨天才谈论过攻打吕岩部落，今天就要侦查一个天外来客。

　　她偷偷用余光看了他们一眼，大祭司——也就是她的舅舅，拿出一个油光发亮的甲壳，嘟囔了几句神语往地上一扔，然后面色凝重地看向族长。果然两人又为占卜地结果吵了起来。

　　两人吵了一会，像是终于想起还有她这么个人了，族长久墟目光歘地转过来，盯着她问道：“莫芙，你怎么想？”

　　莫芙一下子坐直了，“呃，我……我觉得祭司说的对。我们对它一无所知，还是不要轻易惊动。”

　　祭司溪黎得意地看了姐姐一眼，久墟脸色又黑了几分，“那不过是个普通人，你们也太怯懦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要是他是伪装成人的神呢，这要是神的考验，我们可就栽大了。”年轻的祭司生气道，“你见过他的住所吗，纳卡可是描述过，他住的地方接天连地。”

　　“如果它是我们的神，那我们部落也不至于在泥石流中死了十多个人，反正我已经派纳卡去探查了，等他今晚回来再说吧。”

　　莫芙没想到族长的决定地这么迅速，她往外瞟了一眼，果然纳卡已经带着人往外走了，来不及阻拦了。她一转头，碰上久墟深沉的目光，里面还带着点失望，她心虚地回避了视线，匆忙告辞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