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张狂》烟澜澜

7、忘记

　　午后的太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暖洋洋洒在印着小碎花的淡粉色被子上。
　　时柒穿着吊带睡衣，踩了一双淡蓝色珍珠拖鞋。“哗啦”一声拉来窗帘，亮白刺眼的光争先恐后涌入室内。

　　刺得时柒赶紧闭上了眼，等适应了光线才缓缓睁开。
　　透过单向玻璃窗，可以看到楼下鸟语花香，一派春日的欣欣向荣。
　　时柒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几日没什么工作，时柒上午或下午去茗石待会儿，剩余的时间呆在家里，偶尔约沈萱去逛街。

　　她打开手机，下划任务栏，乱七八糟的弹出了十多条消息提示。
　　一条天气预报，一条话费通知，一条是杨姐发来的工作汇报。
　　时柒细白修长的手指点开杨姐的头像，回了两条。

　　杨姐那边秒回。
　　过了会儿，杨姐又发了条消息:“妈今天中午到家了，明天来家吃饭？”
　　杨姨半个月前回了老家，说是清明节要拜祭先祖，昨日才回来。

　　时柒要去接她，她死活不肯，也不告诉时柒是哪列车，只说等到家了再给时柒打电话。

　　时柒心里暖暖的，回:“好。”

　　结束了和杨姐的对话，时柒继续往下翻，一个深蓝色素色头像冒着一个小红点，未读消息3。

　　时柒点开周景南的头像框，“下午四点，幽兰咖啡馆。”

　　往上翻，倒数第二条是“你在哪，我去接你。”
　　倒数第三条:“为什么不接电话？”
　　分别是昨天和前天的消息。

　　时柒手犹豫了下，同样回了个“好。”

　　下午三点半，时柒踩着高跟鞋下电梯，黑色大衣的腰带系在身后，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
　　今天周五，车况并不好，路段拥挤，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拖多了一倍。

　　即使这样，时柒也赶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到。
　　周景南约的位置在三楼，靠窗，风景很好。
　　时柒跟着服务员入座，另她意想不到的是，周景南已经到了。

　　周景南穿了黑色的西装，像是刚结束谈判，他坐姿挺拔，面容俊美。
　　袖扣扣到手腕处，严严实实，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掌，半握着搭在桌上。

　　“你来了？”
　　直到时柒坐在他面前，周景南彷徨不定的心思才总算落地。
　　时柒此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无论闹得多不愉快，他们总是很快就能和好。
　　即使他对时柒没有爱情，但无论如何却都无法否认，时柒是最合格不过的未婚妻。

　　“一杯北冰洋美式。”周景南转向服务员。
　　“不，要一杯焦糖海盐拿铁。”时柒指甲划过菜单，翻了两页，“再要一份火腿芝士三明治。”

　　长相甜美的服务员小妹麻利的划掉北冰洋美式，勾了时柒点的单，说了句:“女士您稍等。”转身去了柜台。

　　气氛有些尴尬，周景南试图缓和，“怎么突然换口味了？”
　　时柒可有可无的说:“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美式咖啡。”
　　美式咖啡口感寡淡且苦涩，时柒并不喜欢。
　　只是之前，她习惯了接受周景南的任何安排。

　　周景南仔细回想，才突然惊讶的发现，时柒从来没有说过，或者流露过她喜欢冰美式。

　　时柒静静看着周景南，如果他曾经有一刻稍微细心些，就会发现，时柒好像每次都会剩下大半杯。
　　不至于把错误的认知拖到现在。

　　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时柒点的蛋糕和三明治很快被送过来，中午吃得不多，她这会儿有点饿。
　　时柒慢条斯理，小口小口的咬着三明治。

　　周景南沉默，时柒好像在短短数日里变了很多。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想象时柒以前是怎样的。
　　她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眼睛亮的像是有星星在闪烁。脸上微笑的弧度都是暖洋洋的，散发着爱意。

　　他一直都知道，时柒很喜欢他。
　　所以他有时候，会仗着这些爱意，无所顾忌。因为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时柒，冷漠、美丽，仿佛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毫不关心，也包括他。

　　周景南心里升起大团的焦躁，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做些什么把时柒的注意力拉回到他身上。
　　他极力压下这种不理智的想法，只有无知的毛头小子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斟酌片刻，他开口:“我是想想你道歉。”
　　时柒咬三明治的动作僵住了，随即反应过来，莞尔：“什么？你要为什么事儿道歉？”

　　周景南分不清时柒是在讽刺他，还是真的在问，他只好继续说:“营销号那边我查了，对不起，误会你了。”
　　时柒了然，果然又是为了林诗柔的事儿。

　　她是不是还得感谢林诗柔，多亏了她，不然她未婚夫怎么会在短短一周，约她两次。
　　时柒这么想，也这么说出来口。
　　真心实意，真情实感，童叟无欺。

　　身为未婚妻，因为这样的事儿，感谢别的女人，听在周景南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
　　时柒以前不这样的。
　　“小柒，你别这样，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时柒巧笑嫣然，“如果这样就需要道歉，那你要给我道歉的就太多了。”
　　“只怕坐在这儿要说三天三夜吧？”

　　三明治只剩下最后一小口，时柒咬下去，抽了张纸，轻轻的擦拭嘴角，小心翼翼没有碰掉口红。

　　她端起杯子，小尝了一口咖啡，拿铁口感厚重，香醇丝滑，加了一点海盐的咸腥，碰撞出奇妙的口感，很合她的口味。

　　“谢谢你请的咖啡，很合我的口味。”
　　“拿铁很适合我。”

　　周景南有很慌张的失控感，也许毫无防备，以至于他今天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如果这是一场谈判，时柒的出其不意让他完全落败，狼狈不堪。

　　明明时柒今日并不如上次那般咄咄逼人，
　　但今日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似有似无的讽刺他，甚至比那一耳光更让他觉得难堪。

　　周景南兵荒马乱，完全把握不住这场见面的节奏。于是时柒提出告别的时候，他没有挽留。

　　平和，但不欢而散。
　　时柒顺道拒绝了周景南送她回家，“我开车了。”
　　“如果你下次想送我，记得先来接我。”

　　时柒转身，走出咖啡厅，她并没有开车去茗石或者回家。
　　天色昏黄，时柒开车去了安江大桥。

　　桥上不许停车，时柒把车停在大桥附近公园的停车场。
　　沿着公园的小路，树木已然生出嫰叶，不茂盛，却是生机盎然。

　　江风吹来，带着安江水的寒气，时柒被吹的头发微微往后扬。

　　她站在江边，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江水无穷无尽的流淌。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她用了许久的时候爱上周景南，又用了很久的时间，一点点收回那些爱。

　　安市三中的篮球场，依旧是那个夏天。
　　“把你的书包给我。”周景南低头说。
　　时柒站着不动，嘴唇微微张合，吐出两个字，“谢谢！”

　　周景南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他的上一句话。

　　周景南笑了笑，弯腰，直接解开书包的调节扣，在时柒的惊慌中，把书包从她肩膀下取下来。
　　“小妹妹，你是不是偷了学校的石头放书包里了，这么沉。”
　　“小心压得长不高了。”

　　时柒不安的看向书包，仍然想要回来。
　　但是周景南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手指灵活的扣好书包的肩带，甩到肩膀上。
　　“走了！我替你背。”

　　于时柒而言，生活是一潭死水，而周景南的闯入让一切发生了改变。

　　也许是那天时柒伤的太重，唤起了爷爷奶奶仅剩的恻隐之心，更多的，或许考虑到她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爷爷开始每周五让司机把她接到老宅去，在爷爷奶奶身边过周末。
　　时柒并不想去，过往经历的阴影，她很排斥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也不那么喜欢爷爷奶奶。

　　但是她记得杨姨的话，“柒柒将来想过得好，就要和爷爷奶奶亲近些。”
　　她想过得好些，至少，她不想再随意的被人关进地下室。

　　但是杨姨说的是将来，并不包括现在。
　　老宅很陌生，没有熟悉的人。时柒无聊时，就趴在窗台上，看花匠修剪老宅里的花草。
　　但是很快，她发现周景南竟然就住在隔壁。

　　那天吃完晚饭，奶奶唤她出去散步，路过隔壁邻居家，大门开着，周景南在院子里打跆拳道给他爸爸妈妈看。
　　时柒不由看出神。

　　周景南一抬头看到她，跟他妈妈说了什么，很快跑过来。
　　周景南很外向，一点也不忸怩，一本正经的邀请时柒和奶奶去做客。

　　初中三年，周五放学，周景南都会等时柒一起放学。
　　刚开始还会在操场等她，后来就直接去时柒班里，帮她拎书包。

　　周景南会趁周末带她去游乐园，去动物园。
　　会在找他的兄弟玩儿时，带上时柒，然后用非常中二的语气，介绍给所有人:“这是我周景南的妹妹，以后谁都不能欺负。”

　　周景南偶尔也会逃一次课，在周父举着扫帚追着他打的时候，偷偷跑到时柒家里。
　　在时家吃完晚饭，顺道抢走时柒手里捏着的棒棒糖。然后在时柒愤怒的目光里，得意洋洋从书包里掏出学校最流行的小说，在时柒面前晃悠。
　　还会凑过去瞄两眼，带着不屑的说:“什么破书嘛，这个男主一点都不行。”
　　然后又突然紧张兮兮的盯着时柒，“你可不许早恋！”
　　……

　　在时柒成长的关键三年里，周景南暂时充当了哥哥的角色，弥补了时柒内心对感情的需求，撑起了时柒长久而悲苦的暗恋。

　　可三年很短，抵不过太多的岁月流逝。

　　时柒看着流淌的江水，表面是那样风平浪静，但水下确实暗流汹涌。
　　她不知道遇到周景南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很想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是现在回头看，那些她曾经想要为之放弃生命的事，不过尔尔，无足轻重。

　　在成长这条路上，她不断接受，不断舍弃，最终她学会了好好爱自己。
　　她会会忆起那些少年时光，不为怀念，只为忘记。

　　未来光明坦荡，时柒，你要为自己而活。
　　时柒，你要一直向前走，永远不要回头。

　　所以，周景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