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风暴[星际]》白热Whitehot

21、第二十一章

　　阿瓦隆星一年有405天，每个月相较于地球多出大约4天。一天有28个小时，多出4个小时。这里学生的寒假是从十二月底一直放到来年二月，暑假是从六月放到九月开学。

　　绿石城的冬天从来不下雪。圣诞节快要来临，女孩还穿着白色的单衣。这里的气候和寒冷从不沾边。

　　她和加布里埃尔结伴参加了圣诞舞会。两个人租了相同的裙子，都为粉紫色。她们相貌不凡，很快就有男生邀请她们舞蹈。也有很多人不与异性结伴，或自己跳舞，或与同性跳舞。

　　一月份，她独自来到北部的城市看冰雕展。精妙对称的雪花零零散散地飘落，形态各异的冰雕林林总总，有飞船，有星球，有猛兽，有花卉。气氛热闹，人群熙攘，展览周边停满了大小飞行器。

　　到了中国传统的春节那一天，德黑兰学院举办了火锅大会。她激动万分，终于有能让她大快朵颐的食物，她曾经的家乡的食物。食堂的长桌上摆放着全中国所有地区的火锅和菜品，如四川牛油火锅、北京铜锅、潮汕牛肉火锅、贵州酸汤火锅、海南糟粕醋火锅、猪肚鸡火锅、粥底火锅、花胶鸡火锅，等等。琳琅满目，应接不暇。食物地道，校方做了深刻研究。她吃得很满足，怀念着上一世在中国的生活。

　　“火锅应该是人类第二伟大的发明，排在空间折叠之后。”加布里埃尔说。

　　她咀嚼着沾有沙茶酱的鲜嫩牛肉说：“火锅比空间折叠更重要。没有跨越星际的能力可以，没有火锅吃不行。”

　　“在星际殖民前，中国的火锅在世界上很普及吗？”

　　“我记得很多外国人并没有吃火锅的习惯，还没有什么酸甜鸡或饺子普及。很可惜。”

　　“你记得？”

　　她警觉起来。“我听说。”

　　二月份开学。她和加布里埃尔一同来到烘焙课的教室。这里是一间庞大的厨房，每个位置旁都有一个烤箱，台面上摆放着搅拌机、秤、面粉、鸡蛋等物品。加布里埃尔站在她的左侧。她的右侧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孩，比她还低一些，小巧玲珑，穿着纯白衬衫，纯黑西裤，短发卷曲，淡黄发白，左耳上戴有一只银色耳环。

　　“请你们拿出桌子上的面粉，”教授高声说，“在阿瓦隆星上，80%的面粉都是人工合成的。你们面前的也是人工合成的面粉，上面标有合成途径。”

　　她和加布里埃尔很快拿出了面粉。她看到右边的男孩在桌子上一众物品中挑挑拣拣，似乎找不出明显的面粉。

　　她靠近，提起男孩桌面上的面粉袋子，说：“在这里。”

　　“哦，在……这里。”他慢吞吞地说。

　　“大家和我一起看一下合成途径。谁能告诉我起始原料是什么？蔡恩，你看出来了吗？”教授说。

　　他被点名后显得十分慌张，支支吾吾：“我……不知道。”

　　“就在袋子上印着，你再看看。”

　　他把袋子举在眼前，用手指着，一行一行的阅读上面的所有字，阅读速度十分缓慢。“哦，是……二氧……化碳。”

　　“对，正是二氧化碳，温室气体，人类排出的废气。在阿瓦隆星的大气中其含量高达0.5%。所以是可以利用的。科学家发明了利用二氧化碳制备面粉的途径，造福了人类。”

　　教授接下来详细讲解了人造面粉的制备过程，又解释了为什么在有智能机器人的情况下还开设烘焙课。

　　“虽然现在有智能机器人负责烘焙，每个材料的添加，每个步骤，都可以做到完美，但是机器人归根到底是人操控的，人需要懂得烘焙。第二个原因是机器人的创新能力永远比不上我们人类，我们要不断地推出新的食谱。在这个年代，创新型烘焙是主导。因此我们要打好基础，基础牢固才能创新。”

　　教授让所有人做最简单的纸杯蛋糕，食谱打在教室中央的大屏幕上。她一步步跟着做，看到右边的男孩有些吃力。

　　“你需要帮忙吗？”她说。

　　“我……没事……我可以。”他声音微弱得快要听不清。

　　他突然打翻了泡打粉，粉末散在桌上。她连忙过去帮忙，将桌上的泡打粉拨回罐子中。他呆滞地看着。

　　“我帮你加吧。”她用秤称好一定重量，加入到他的面粉中去。

　　“谢谢。”

　　他动作极慢。每一步，每次加入材料时都要犹豫很久，连打搅鸡蛋都费力。她发现加布里埃尔用嫌弃的眼光看着他，如同看人群中落魄潦倒的乞丐。

　　下课的铃声响起，第一节烘焙课结束。他走过去拉住她的衣角，低声说：“你好……我是……蔡恩，今天……谢谢你了。”

　　“没什么，很高兴能帮助你。我是魏菁娥。”

　　“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是……先天……智力……缺陷。我……很努力。我父母……是开烘焙店的。我……想继承……他们的店铺。”

　　“我明白，你一定可以的。”

　　“我没有做手术……我其实……可以做手术，变……正常。”

　　“为什么呢？”

　　“因为……手术……可能会……脑瘫，或者变得……更弱智。”

　　“可以吃药变正常吗？”

　　“不可以……没有药。”

　　“你是怎么进入德妤大学的？”

　　“他们……照顾我……破例让我……上学。”

　　“真好。”她握了握他异常柔软的手，“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们以后是朋友了。”

　　他的嘴唇咧出弧度，甜甜地笑。

　　傍晚，她和加布里埃尔在德黑兰学院的食堂共进晚餐。她吃着沙拉、蔬菜汤和黄油面包。

　　“你最好不要管今天烘焙课上的那个男孩。”加布里埃尔说。

　　“为什么？”她说。

　　“他是个傻子。没有招惹他的必要。”

　　“我没有去招惹他，我只是想帮他。”

　　“你不觉得有点晦气吗？”

　　“晦气？”

　　“我只是好心。和他做朋友会很费劲，会生出更多的事端。”

　　她心生愤怼。“没想到你说出这种话。”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咱们是朋友，我有什么说什么。”

　　她默然不语，收拾桌面，端着盘子离开，先行回到宿舍。二人一晚无言。

　　下一节烘焙课时，教授要求两人一组。她毫不犹豫地和蔡恩组成一组，承担了绝大多数任务。加布里埃尔神情鄙夷地看着他们，心中烦闷，胸口灼热，如因胃酸过多而烧心的人。

　　课后，加布里埃尔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为什么和他一组？”

　　“因为没有人和他一组，我怕他落单。”

　　“你就不怕我落单吗？”

　　“你这么受欢迎，不会的。”

　　“他是你什么人，你儿子吗？”

　　她无奈地笑着。“当然不是，我只是照顾他一点而已。”

　　“你可真人美心善。”

　　她听出了话中的讽刺意味。“我是人美心善。”

　　“那我们还算朋友吗？”

　　“如果你能接受蔡恩是我的朋友，那咱们一定还是朋友。”

　　“你可真倔强，我拗不过你。”

　　一周后的一天，她来到与德妤大学相邻的海滩上散心。她看到蔡恩在海边被五个男孩围住，海浪慵懒地拍打在他们的脚面上。男孩们用手挖起海边的泥沙，往他身上涂抹。他白色的西装污秽不堪，雪白的脸颊上净是泥土，落寞地垂着双眼，失魂落魄。他任凭这些男孩摆布，没有反抗。

　　“这种傻子怎么也能进德妤大学，秋校长也真是仁慈。”

　　“他就应该被锁在笼子里供人观赏，‘看傻子咯，看傻子咯，十元一次’。”

　　“他的身上应该被涂抹上粪便，臭气熏天与他更为契合。”

　　她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所听到的。人类文明发展到这种地步仍有这些渣滓霸道横行。她用智能手环拍下照片为证，走上前去。

　　“你们在干什么？快停下你们的所作所为。”她大声呼喊。

　　“要你管？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正在玩呢。”一个男孩傲慢地说。

　　“蔡恩，他们是你的朋友吗？”她说。

　　蔡恩发愣，无动于衷，没有言辞。

　　一个男孩放肆地大笑一声，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沙，朝女孩抛来，“你不会也是个傻子吧？”

　　泥沙沾染在女孩的衣衫上。她拉起蔡恩的手就跑。他们一路跑到学生处，路上遇到的很多学生对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要举报校园霸凌。”她说。

　　“是谁校园霸凌？”值班的智能机器人说。

　　她的手环投影出一张照片，举起给机器人看。“他们欺负蔡恩，往他的身上抹泥沙，还说些恶劣的话。”

　　“把照片传给我，我们会调查的。”

　　她带蔡恩离开，来到盥洗室，让清洁机器人拿来一根水管。她将水管的一头套在流线型的感应水龙头上，按照清洁机器人的指示将水龙头永久打开。她耐心地冲洗蔡恩脸上和身上的泥污，用手摩擦衣料，就像照顾玩泥巴把自己弄脏的幼儿。

　　他泪流满面，啜泣着说：“我……是个……废物……”

　　“不，”她猛烈地摇头，“你不是。不许这么说自己。都是他们不好，都是他们的错。”

　　她洗得差不多了，让蔡恩回去把衣服换掉，再在洗衣机里漂洗。

　　她和蔡恩分别后回到宿舍，将这件事告诉了加布里埃尔。

　　“我说过，少管他的事，会生出无尽的麻烦。”加布里埃尔说。

　　“可我就是看不惯别人欺负他。我们应该站在正义的一方，不是吗？”

　　“你举报了他们？”

　　“是的。”

　　加布里埃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