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明月[虫族]》夜听春雨

5、坚韧的小雄虫

　　草叶编织的裙子到底还是粗糙了，穿上身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总觉得到处都痒了起来。

　　他强忍住不舒服的感觉，过了一两个小时之后，约莫身体适应了，总算是不痒了。

　　风沙还在壕沟上方继续吹刮着，一副无止无尽的模样。

　　他只得又坐下去，继续等待起来。

　　坐着坐着，竟然就靠在土坡上，伴随着呜呜的风声，就这么睡着了。

　　……好像是在看一部电影一般，他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自己似乎变成了空气，又或者，是一个隐形的旁观者一般。看着，听着，但是无法参与进去。

　　是在熟悉的，呆了好几年的医院病房里。淡绿色的墙壁，浅黄色的地板，有点像是宾馆的房间。

　　这当然是花费比普通病房更多的单人病房，父母赚的钱，基本都花在了他的身上。为此，他一直心怀愧疚。

　　病床上躺着一个穿着蓝白条病服的青年，脸颊消瘦而苍白，紧紧的闭着眼睛。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看自己，看着看着，就觉得极度熟悉，却又极度的陌生。

　　长年的病痛折磨，让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脂肪存在了。这看起来，本该是极为可怕的。但他俊秀至极的轮廓中和了这一点，所以，看起来勉强还过得去。

　　青年的胸膛，几乎已经不再起伏了。连接着心电图的显示屏上面，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波动线条了。

　　可他就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仿佛还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病房门被匆匆推开，一对中年夫妻走了进来。男的带着眼镜，身材瘦削文质彬彬。

　　女的皮肤白皙眉眼秀丽，看着十分温柔可亲。

　　那是他的父母，双双在大学里当教授。所以那个时候的他的家庭，称之为书香门第，并不为过。
　　等到他们俩一进门，青年仿佛便泄了那一口气。心电图发出警报声，然后，飞快的变为一根直线。

　　夫妇二人伏在儿子床铺边痛哭起来，让作为旁观者的他，心里悲伤又无力。

　　“妈妈，爸爸……没有了我，你们也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只能在心里暗自言语着，怀念至极的注视着他们。

　　幸好，渐渐的，夫妻俩止住了哭泣声。抬起头来，替已经去了的儿子整理头发，整理衣襟。

　　动作很慢，很温柔。

　　他听到父亲开口说道：“也罢……一直都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来临，一直害怕着……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这样下去他也痛苦，我们也痛苦，现在，总算是都解脱了……”

　　说着，长长叹息，摘下眼镜来慢慢擦拭上面泪水氤氲的雾气。

　　母亲抽泣了几下，掏出手帕擦眼睛，红红的好像兔子一样：“虽然这样说，可是……到底是我们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啊……”

　　“二十年啊……”父亲再次长长叹息起来，“有二十年，也不错了。现在，缘分已尽。……别再伤心了，也许换一个世界，他会活得更好也不一定呢？”

　　“会吗？”母亲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父亲肯定的点了点头：“会的，我是教哲学的，从来都不是无神论者。我相信，宇宙那么大，世界一定不止我们这里一个。我们的文儿，会找到属于他的幸福的……”

　　父亲母亲相拥在一起，表情渐渐释然。

　　作为旁观者的他，从悲伤不舍中挣脱出来，也释然了。

　　是啊，缘分已尽。但，他的人生，并没有消失，还会继续下去。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很快，父母相拥的画面渐渐破碎消失，一切又归于无尽的黑暗。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壕沟里。而风沙已经小了很多，看起来，有即将停止的趋势。

　　之前的那些场景和言语，仿佛，依旧挥之不去。

　　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嫩却染上灰尘的小手，他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来。

　　果然，那个世界的自己，地球上的方翰文，已经不存在了。而他，则将继续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开启他新的人生。

　　其实应该说是虫生，但这个时候的方翰文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虫族了。所以在他心里，他依旧是人类。

　　他站起身来，蹦跶了几下，感受着这具健康的身体，觉得自己很是幸运。

　　带着记忆重生，能够保留前生学习到的知识和生活经验，又有了一具梦寐以求的健康身体，夫复何求呢？

　　应该满足了。

　　他徐徐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彻底释然。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一个全新的方翰文了。他的人生，将开启一个新的局面。

　　举起小拳头给自己打气，加油啊，新的方翰文！

　　或者是因为心态改变的关系，好运气终于来临。很快，在壕沟里无聊摸索的他，便发现了一种可以食用的植物！

　　起因是他打算走几步疏散身体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跌下去之后才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种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植物。只有短短一截在外面，像是枯萎的根须。难怪，进来这么半天也没有被他发现。

　　就是这么不起眼的植物，连根拔起来之后，才发现它的根茎竟然很大。约莫，有他的拳头两个那么大。长条形状，表皮灰黄色中带着一点砖红色。看起来，有点像是地球上的红薯。

　　擦干净它上面的泥土，方翰文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口感清脆，微苦中带着一丝丝的甜味，感觉还不错。

　　吃了一口后他等待半晌，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之后，这才终于肯定，这种植物的根茎是可以食用的！

　　他很是欢喜，当即抱着这种被自己命名为黄薯的东西啃噬起来。枯萎的肠胃终于得到慰藉，舒畅的开始消化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

　　黄薯的饱腹感很不错，吃下去两个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吃饱了之后，他便弯腰在壕沟里找寻起来，期待着更多的黄薯。

　　可惜这里的黄薯并不多，找来找去，只找到了八个。但，他也已经满足了。省着点吃，应该可以吃两天。起码这两天内，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了。

　　这个时候，风沙也停了下来，世界恢复安静。

　　抱着一堆黄薯爬出来，他眯起眼睛看去。天空还是那熟悉的暗红色，地面也是原本的灰红色的模样。还好，这场风沙没有将地形改变。应该还是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这里似乎不分白天黑夜，永远是这个不明不暗，宛如阴天的样子。

　　之前跌进土沟的时候完全看不到路，这下想要找到回去的路，那真的很费一番功夫了。

　　还好，他的记忆很不错，也幸亏地形没有大的改变。大约半个小时，他终于认清了回去的路。

　　根据记忆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便看到了那片长着“胡杨树”的地方，还有那些灰白色的荒草。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到了这里，离家的距离也就不远了。

　　想到那个洞窟，想到“家”这个词，竟然心里生出了一些温暖的感觉来。

　　来到胡杨树底下，他放下一直抱着的黄薯，准备休息一下。之前吃下去的两只黄薯补充了水分和能量，他现在觉得肚子是饱足的，也不口渴，就不急着回去了。

　　坐下来休息了一阵子之后，看着那些随风摇曳的荒草，他想起自己完全没有什么工具，倒是可以用这些草，编织出一个网兜来。

　　之前做裙子拔了一大半，现在还剩下一小半，做个网兜应该是足够了。

　　这样想着，他便起身拔下最后的那些荒草，清理干净上面的泥沙之后，便开始认真的编织起网兜来。

　　暗红色的天空，灰红色的大地。看起来，一片荒凉。天空上高悬着几颗大大小小的星球，沉默安静。

　　一只小小的身影坐在树下，低头默默编织。

　　这场景，就像是一副画一般，让人印象深刻。

　　他并不知道，就在数小时之前，遥远的一艘星舰里，他的模样，出现在了一群高等生物的眼中。
　　数小时之前，星舰银色晨光号之中。

　　监视大厅里，即便没有了信号，那些军雌还是驻守着。反正，也没有其他事做。也许，虫神垂怜，他们还可以再看一眼小殿下呢？

　　那只身在遥远荒星的小雄虫崽崽，牵动着他们所有虫的心。

　　即便虫族普遍觉得军雌心硬如铁，但其实，他们的心中，也有柔软至极的一块角落，只等发掘。
　　“啊啊啊啊啊——信号恢复了——”

　　一只一直苦苦等待着，完全没有心思去做其他事情的军雌，指着一面屏幕，高声叫了起来。

　　顿时，几乎所有的军雌都围了过来，个个一脸激动。

　　“真的吗真的吗？我终于等到了！”

　　“别挤啊，你是不是找揍？”

　　“小殿下，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原本安静的监视大厅因为这个意外而变得喧闹起来，但很快，随着信号的稳定，重新又变得安静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鸦雀无声。

　　只因为，那个小小的崽崽，清晰的出现在了屏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