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青浦镇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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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孙祠是青浦镇里最重要的建筑，临着青浦河，三进院落，制式规整。门口有个阿婆在编竹花篮，她身边摆了一堆琼花。
晏云川跟她问好，她只是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盯了晏云川一会儿，老人的视线直直地扫过来，让晏云川有些不舒服，但他没有后退，任阿婆盯着他看。
阿婆冷哼了一声：“还算干净，进去吧。跪在子孙娘娘的神像面前，好好祈愿，娘娘会祝福你的。”
晏云川跨过月亮门，穿过抄手游廊，进入祠堂。
祠堂的左侧厅供着许多牌位，牌位从上到下，呈金字塔型排列，木材用的是柳木，上面用瘦金体篆刻着祖先的名字。
牌位两侧点着长明灯，中央支着一圈塔香。
晏云川站在门槛外，没敢踏进去，一个一个地仔细看。
李家是青浦镇的大姓，这个侧厅里供奉的牌位，全都姓李，晏云川扫过这些名字，李长垣、李长风、李昌翰……
他看不出来这些名字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都姓李，按照恐怖电影的常见设定，不排除有近亲结婚造成畸形儿鬼怪的可能。
现在晏云川还不清楚青浦镇的故事主线，更不知道所谓的能让故事结束的龙标在哪里，他猜想子孙祠里会有一些线索，当然前提是他能活过今晚。
晏云川又转身走向右侧厅，这个厅略有一些诡异，里头摆了许多陶罐，也是从上到下呈金字塔形状排列，陶罐后面挂了副百子图，打眼一望过去，许多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挤挤攘攘的在庭院里嬉戏，或坐或卧，有哭有笑，栩栩如生。
但让晏云川感到不适的是，或许是画作的问题，也有可能是环境造成的心理原因，他感觉这些雪团似的小孩好像都在看他，黑溜溜的眼珠子从四面八方瞥过来，就像是活的一般。
晏云川后退一步，回到庭院里。
青浦镇阴雨连绵，雨未曾停过。晏云川找了一会儿，才找到祠堂建立之初刻下的石碑，在祠堂正北的方位，可惜已经倒了，晏云川很是费了些时间，才隐约辨认出上头写的东西。
“青浦镇始建于北宋末期，时值金兵南下，战火四起，流血漂橹，民不聊生，故李家族人携亲故南下避难。
此地山环水绕，藏风聚气，有河名青浦，汇山川草木之灵，奔腾不息。族中稚子本啼哭不止，至青浦河畔，破涕为笑，乃大吉，遂于此安家。”
这是石碑上的第一段，讲了青浦镇的由来。晏云川见青浦镇的人穿着，仍是长袍马褂，推测如今的年代应是清末民初，但即便如此，青浦镇也是个有几百年历史的古镇了。
石碑的第二段是些人物纪要，晏云川看得半懂不懂。
“李瞻，字长垣，吴玠将军麾下校尉，建炎四年，卒于和尚原之战……”
“李康，字长风，绍兴元年，于渭水之上架设浮桥，抵御金兵，身中数十箭而亡……”
那些牌位上的名字，都能在石碑上找到对应，让晏云川觉得意外的是，李家竟然满门忠烈，太平盛世在青浦镇里渔樵耕读，但只要遭逢乱世，李家的儿郎一定会投笔从戎，以他们的祖辈为榜样，守卫山河。
只是战场残酷，李家的好儿郎，总是去多归少，大部分都马革裹尸人未还，连尸骨都没有，只剩下牌位。
李长垣、李长风就是如此。
抗金、抗元、抗倭……李家这块倒下的功德碑上，有许多史书上无人知晓的名字。
或许战争是造成青浦镇生育崇拜的重要原因。晏云川这样认为，李家的儿子都死得惨烈，所以他们需要生儿子，生更多的儿子。
手里并没有可以防身的东西，晏云川想了一想，捡起一块砖头大小的碎石碑，藏到了身上。
晏云川的石碑还没看完，门外编花篮的阿婆走了进来，她的竹篮编好了，里面装了一捧素雅的琼花。
“为什么还站在外面？”阿婆盯着晏云川，老人浑浊的眼珠子向外突出，眼白泛黄，可怖得像是随时都会掉出来，“对子孙娘娘不虔诚……”
晏云川立刻上前，双手接过阿婆手里的花篮：“婆婆别生气，这是供给子孙娘娘的花么？我来替您供上前，您休息一会儿。”
“快进去！”阿婆抄起一根竹条，往晏云川身上一抽，“如此不懂规矩！”
晏云川的背上被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他拎着花篮赶忙往祠堂里跑，心里却忍不住地想，原来青浦镇的NPC并不是每一个都像季砚柏一样。
“我会在门口看着你，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子孙祠！”阿婆没有进门，她站在门外，目光冰冷。
晏云川把花篮放在供桌上，找了块蒲团跪了下来。
子孙娘娘的正殿里一共有十三座女神像，正中央是个十来米高的金漆神像，身上穿着五彩斑斓的法衣，手持一朵金莲蓬。
大殿非常宽阔，左右两侧还各排列了六个彩绘的木雕像，栩栩如生，神态各异，有的在对镜梳妆，有的在刺绣方巾，有的怀抱小儿……这些都是子孙娘娘的副神，象征着生育里的各个环节。
晏云川就跪在神女中间，他不信神佛，此前去过的寺庙都是影视剧里的造景，里面的神像需要靠打光才能显出一些肃穆威严，实则里头都是空心的，偶尔还会为了好看，往佛陀的肚子里塞泡沫。
所以晏云川从未对神像有过敬畏之心，哪怕青浦镇的神像修得高大威严，让他跪着仰视，他也不过看到了一堆陶土泥偶。
恐是察觉到晏云川的漫不经心，这些原本倨傲的神像，慢慢把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晏云川察觉到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咚——”
“咚——咚——”
暮鼓晨钟，代表着青浦镇的昼夜交替，晏云川感受到怀里的小纸人忽然瑟缩着往他的怀里缩了一下。
“嘻嘻嘻。”
“哥哥出来陪我玩——”
晏云川闻声回头，子孙娘娘正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门上的雕花窗户糊了两层纸，现在窗户纸上密密麻麻地正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了许多小手印。
“嘻嘻，哥哥快出来嘛！”
青浦镇夜雨不断，小孩子的声音清脆，还在一声一声地喊哥哥，晏云川借着殿里的长明灯，能看见窗户上的手印还在不停地增加。
“哥哥。”小孩子的声音软糯娇憨，说话时会把尾音拖长，“你为什么不陪我玩呀，哥哥是不喜欢我吗？”
“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晏云川一顿：“青浦镇有茶山吗？怎么还是个小鬼，就这么精通茶艺了，难不成青浦镇祖传的手艺是制茶？”
窗外的小孩子听不懂，只会继续按手印，一个叠着一个，不停地拍着窗户，大喊着哥哥出来玩。
怀里的小纸人还在抖，窗户上的手印越来越多，那些小孩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像是那副百子图上的小孩子全都跑了出来，压得子孙娘娘殿的木门摇摇欲坠，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晏云川转头看向那些神像，手持金莲蓬的金漆女神像好像变了副面孔，原本低眉敛目的慈悲神态消失了，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晏云川眉头一皱，他发现那些神像的位置变了，原本离他很远，大殿空旷开阔，不知何时，那些神像离他不过两米来远了，每一个都对晏云川露出了笑。
“堂——下——何——人——”
金漆神像那描了金粉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低沉，不辩男女。
窗外密密麻麻的手印还在，但小鬼却一溜烟地跑了：“子孙娘娘来啦！快走！”
“子孙娘娘来啦，我们又要有弟弟了！”
眼看着窗外的小鬼散去，晏云川原本也想趁机跑到院子里，但他似乎被魇住了，手脚都动弹不得，只能僵直地跪在原地。
神像低眉，沉声问道：“汝可愿为李家生儿育女，绵延子嗣？”
晏云川张了张嘴，发现他虽然动不了，但仍然能说话，便问道：“为什么要绵延子嗣，香火断了就断了，不行吗？”
神像似乎没有想过晏云川会反问她，她像是无法思考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汝可愿为李家生儿育女，绵延子嗣？”
晏云川回答道：“不愿意。我连李家大少爷的面都还没见过，凭什么要给他生孩子？”
“不愿意——”神像听到这三个字，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由古怪的微笑变成睚眦欲裂的狰狞，“你凭什么敢不愿意？难道女人就愿意给男人生孩子吗？”
神像：“你们可曾问过女人愿不愿意生孩子？”
“为什么要女人生孩子？”
晏云川一愣。
神像问：“难道男人不可以生孩子吗？”
晏云川看见神像在一寸寸地靠近他：“如今青浦镇之女子无法生育，唯有男子饮下供奉在子孙祠里的青浦河水后可诞下子嗣，倘若你不喝，他也不喝，李家就要绝后了！”
“李家世代忠良，你的先祖父辈为国家驱鞑虏，战死沙场，尸骨未寒，难道你能狠心让他们死后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吗？”
“为什么不肯生孩子？”神像已经逼近晏云川，离他不过半臂的距离，晏云川在十来米的神像下面，渺小如蝼蚁，金漆神像声如铜钟，质问晏云川——
“你不生孩子，青浦镇的耕地以后谁来耕种？”
“你不生孩子，当你老迈时，谁来赡养你？”
“你不生孩子，将来外敌入侵，哪里来的年轻儿郎去戍卫我们的家园？”
“你们都不肯生孩子，不出十年，青浦镇就会消失！从此以后，再没有人知道你们，知道青浦镇。”
金漆神像的金莲蓬里，浮出一个玉净瓶。
“喝下去吧，为了青浦镇，你必须得生孩子！”
作者有话说第4章 青浦镇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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