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2002》炼之蜻蜓

12、空雪

　　（一）
　　....冬天第二场雪的时候，他接了传呼，上面没有留言，只有一行电话号码。他知道是她，因为她一向如此，没有多余的语言。

　　....程雪。
　　....第一次见面时还没有下雪，冬天的干冷显得苍凉。这个女孩穿黑色羽绒衣，深色牛仔裤，安静的跟在程心身后，安静得没有一句话。
　　....他看到她的眼睛，没有欲望，也没有心机，相貌平凡但笑容美丽。感到这个小女孩身上有着他已经失去的东西。所以他开口约她，自此相识。

　　....罗廷扣下电话，按灭了烟，拎起大衣出门。
　　....已经开始积雪。大片雪片从灰蒙的云团下落，脚下的积雪被踩压出沉闷的响声。他看到那棵落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程雪在树下，黑色羽绒衣，深色牛仔裤，双手插在衣兜，仰脸看灰灰的云层。素净的脸，干净的眼睛。
　　....程雪。他轻喊。
　　....她转过头，明亮的笑容没有杂质。
　　....罗廷走到她面前。冷吗？他问。
　　....还好。程雪淡淡的笑，淡得像这个飘雪的冬天。

　　....那天只是巧合，原定的计划被爽约，程雪呆在屋里，显得有些无事可做。所以程心才会拉她一起出去，所以她才会认识他。
　　....他叫罗廷，但是他没有自我介绍。她也没有。她只是静静跟在两人身后，觉得自己像这个空荡冬天里最初也是最后的游魂。没有人看得见她，她看不到任何人。
　　....但是这个男人开口约她。她看这个男人，不很英俊，但有独特的味道。心里开始有某种预感。

　　....罗廷是程心的同事，在一家网络公司，善于处事，提升很快。程雪是校园里奔忙于考学的普通的一个。在相识的这个冬天第一场雪时，他们开始单独出去。

　　（二）
　　....他说，程雪，你至少也配个传呼，让我能找到你。她说，不要。
　　....没有传呼，没有手机，不会轻易被找到，她习惯这样的游神生活。所以锡鹏一直想替她配传呼，所以她一直没有传呼。

　　....他说，程雪，你快乐和悲伤的时候，都不提自己的事。她说，因为没有必要，平凡的家庭，平凡的学校。没有什么特别。
　　....所以程雪的过去在一片没有哭和笑的无声里，所以罗廷只当她是个没有任何履厉可以记录的孩子。

　　....冬天的雪，只有一片白色的空茫。

　　....程雪，锡鹏在她旁边坐下，递过来厚厚的本子。这是你要的笔记，他说，但是我希望你自己来听课。还有半年高考，别再逃课。
　　....是７个月。
　　....程雪淡淡的纠正，拿过笔记，笔尖在本子上机械的运动。
　　....锡鹏凝视她很久，说，我说过的，希望你能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别忘记。然后走开。
　　....程雪受中的笔突然缓下来，依然没有抬头。她知道锡鹏一直希望和她考同一所大学，但是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学。
　　....窗外开始下雪。

　　....这是第二个晚上，程心没有回来，程雪知道她和男友在一起。
　　....9点的时候罗廷打来电话，程雪在电话那端的语言里感觉到酒的气味，他说，程雪，出来陪我。
　　....程雪在这个下雪的夜晚步行了２０分钟才叫到车，找到罗廷时，他已经醉得说胡话。不成句的语言反复出现一个名字。程心。
　　....程雪看着这个男人，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独特的味道和刚毅的线条，心中有某种预感。但是看到他注视程心时的神情，所以从一开始，她选择无言。

　　（三）
　　....罗廷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看到程雪背对自己坐在地板上看影碟。他睡在沙发上，外衣压得很皱。
　　....时间是凌晨。
　　....程雪回过头看他。你醒了，你睡着的时候我用了你的ＶＣＤ。
　　....程雪。他头痛的很厉害，微皱着眉头。是你把我弄回来的？
　　....不是。你自己走回来的。我没那么大力气。她起身，拿起羽绒衣。
　　....你去哪儿？
　　....回去。我今天还得上课。
　　....我送你。
　　....冬天的凌晨和深夜一样，在一片死寂的黑里，路灯，积雪，配出心慌的空洞。
　　....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眉头始终紧锁。程雪跟在他身后，感到他的为难。
　　....程雪，他扔掉烟头，踩灭进雪里。你，最好不要喜欢我。我们之间只要维持这样就好。
　　....知道了。
　　....程雪的声音，象这个空荡冬夜的回声，淡漠冰凉。

　　....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他约她，看到那个小女孩，穿着黑色羽绒衣站在一片雪里，笑容干净美丽。

　　（四）
　　....过年时程心跟男友回老家，罗廷留在这个城市，找程雪陪他。
　　....每天四处玩，晚上找地方吃饭，深夜分手，然后清晨再见面。三十，初一，整天腻在一起，说笑，打闹。罗廷从不知道这个总是沉默的跟在身后的小东西藏了这么多笑声。
　　....只有这个新年，这段下雪的日子，街是空的，安静着，整个城市只有他们两个人。

　　....程心回来了。
　　....不停的哭，并且喝的很醉。她和男友已经分手。
　　....程雪端着水盆和毛巾到程心房间门前，听到罗廷的声音。心，心，忘了他，有我在这里，在你身边。
　　....半掩的门里，是他紧拥她的身影。
　　....她只将水盆放在房间门前，再次选择无言。

　　....程雪住了校，夏天的时候，她和锡鹏考进了南方一所大学。
　　....那年冬天的雪，已经消失无踪。

　　....是哪一个冬天，和程心并肩走着，忽然下起了雪。他回头时，发现身后只有空荡荡的街，不见了那个沉默的身影。
　　....整个冬天，在一瞬间变成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