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之后》曳紫清风

77、十六卦玄机

　　九知道长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柳上归的另外三位师兄。

　　开启锁龙大阵极耗精气，四位师兄各自镇守东南西北四方，取代石虎的作用，操动阵法。

　　锁龙阵要在阴雨天才能开启，好在天气非常给面子，下午未时，天空再次阴云密布。

　　四方阵脚同时作法，霎时半空中出现一道金色轮转大印，带动江面气流，水流随着气流凝聚上升，形成一道壮观的龙吸水场面。

　　与此同时，云层间电闪雷鸣，水龙吟天。被乌金木锁住的孽龙得以片刻喘息，发出震天长啸。

　　“阴木现，阵门开，就是现在！”九知道长在东面阵脚大喊一声，提醒柳上归，可以入阵了。

　　江心果然出现那根乌金木，直直地立在水漩涡中心，乌黑发亮的木质哪怕几百年也不曾褪色。

　　萧鹤行搂住柳上归的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带着他没入江水之中。波动的江水犹如翻搅的水缸，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像无根浮木，不知道被搅往何方。

　　再从水中起身，其实没过去多久，柳上归有种晕船的感觉，反胃但又吐不出来。萧鹤行扶着他上了岸，坐在一棵大树下替他拍背。

　　“呛水了没？”

　　他摆摆手，把头抵在萧鹤行的肩膀上，无力地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鹤行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的江岸已经与虞山的江不一样了，地势都变了。没有什么犀牛饮水地，也没有临江峭壁，而是江水浅浅，滩涂十里，稀稀拉拉的树木，就是个没有人烟的荒地。

　　“阵里锁的是另一个境地，太奇怪了。”饶是活了千把年的萧鹤行，也忍不住惊讶，一个阵居然锁着两个地方。

　　柳上归终于缓和一些，不再想吐了，他站起来打量完四周，秀气的眉毛快要拧成一条了，“会不会是幻境？这么大的地方，不知道从何找起啊。”

　　“不是幻境，”萧鹤行肯定地说，“有人用了空间嫁接之术，我还是第一次见。”

　　“空间嫁接术，世上还有这等高手。”柳上归低头掐指算了一下，对萧鹤行说：“故人在北。”

　　他只能粗略算出大致的方位，算不出具体地点。不过有了方向，范围也缩小了一些。

　　他们进入锁龙阵后，空间间隙渐渐闭合，若想再次开启，还得等一个阴雨天。入阵之前，九知道长算过，接连几天天气都合适，所以他们找人的时间还算充足。

　　有萧鹤行在，他俩不用一寸一寸地搜寻，萧鹤行有瞬移的能力，所经之地都能感知得很清楚。这一刻在滩涂上，下一瞬已经在百里之外了。

　　离开江流，渐渐出现了农田，种的大多是粮食和桑树。方圆百里不见一点现代化的东西，像电线杆信号塔这类东西，再跑出百里外也没有。柳上归猜测，这个嫁接的空间并没有随着现代人类的发展而发展，而是无法与外界联通的闭塞之地。

　　“锁龙阵到底镇压着什么？”柳上归捻下一颗粘在袖子上的苍耳子，锋利的小刺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扎进他的皮肤里。他此刻站在山顶上，风很大，吹得他的衣服都鼓起来了。

　　柳上归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萧鹤行，在这至高之处，烈风扬起他束在脑后的飘逸长发，宽阔的肩背被一身青色锦袍束住，身姿落拓挺拔，只看一眼便能联想到沙场上挥斥方遒的大将军。

　　他本该如这高山一样，令人仰望。

　　萧鹤行垂眸看到山下远处有一片若隐若现的村庄，那尽头处有一连片的山，像一道巨大的围墙。而他们所在的山头却是平地拔高的一座孤峦，他回头对柳上归说：“这里的地势非常奇怪，让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哪里不舒服？”柳上归担忧地问。

　　“说不上来，沉闷压抑，好像有东西在催动我体内的暴虐，让我想掀翻这天地。”萧鹤行说着按住自己的心口，长眉沉沉地压下来，表情格外凝重。

　　柳上归听得心慌，抬手去抚平他的眉头，“那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山下不是有村庄嘛，我们先去那里找找，说不定有线索。”

　　“好。”萧鹤行握住他的手指，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这样的接触会让他好受一点，躁动不安的感觉会被压下去一点。

　　从山顶到村庄不过眨眼之间，远看时是一片村庄，走过来后，哪里有什么村庄，不过是一座座荒坟。因为坟墓旁边都盖有一间间简陋的草屋，像古时候守灵时留下来的，所以让人看错。

　　这些草屋有大有小，隔几座坟就会有一间，四根柱子撑起一个蓬顶，经过风吹雨打，上面的茅草都朽烂了，只要稍微捅一下屋顶就会散架。

　　遍地被霜打得枯萎的茅草随风摆动，圆圆的坟包周围的草木生了又死，死了又生，连墓碑都挡得严严实实了。但是坟包却是寸草不生，不知道盖坟的土是用什么制成的，摸着很硬，但不是混凝土浇的。

　　萧鹤行看着黄白色的坟土，开口道：“此处的坟数量众多，排布也有规律，像用死人做的阵法。”

　　柳上归拍掉手上的土灰，站起身往远处看去，确实如他所说，坟的数量超过百座，不过，“你怎么看出规律来的？”

　　萧鹤行看向他，“我见你房间里放着八卦图，其实我见过十六卦的，这些坟的分布，暗含十六卦的变数，不过具体内涵我并不清楚。你再看这些坟土，非黄非白，也是被炼制过的。传闻有的术士能取得地狱第八层的土，用来堆在死人的坟头，死人的魂魄便不能投胎转世。”

　　他说完，眼中也涌上了复杂的情绪。

　　十六卦。柳上归眼波流转，看着面前三三两两错落布局的坟墓。师父曾经说过，八卦原本是有十六卦的，先人为了防止泄露天机，所以隐去了八卦，只余现在的八卦传于后世。难怪这里会出现空间嫁接术，这是后人触摸不到的层面了。

　　“看来，这些坟的年代相当久远了，我们往前去看看。”他率先走进草丛，黄色的茅草快要没过他的腰。

　　萧鹤行走在后面，这空旷的四野除了风声，就剩下他们两个踏进草里的沙沙声。天空阴晦，云层透着层浅黄，既不像要下雨，也不像要天晴。

　　他们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出坟地，柳上归估算错了，这里的坟墓何止超过百坐，简直有几百座，只是他没有精力一一数完。

　　萧鹤行突然拉住柳上归的手腕，抬起来放到自己面前，英挺的眉宇皱起，“这么不小心，手背被划伤了。”

　　是一道小口子，被锯子草划伤的，冒了几颗血珠出来，把柳上归的手衬得更加白皙。

　　“走得太心急了，我都没注意。”他抽回自己的手，不在意地甩了甩，把血珠甩到了草叶上，“没事，走吧。”

　　萧鹤行垂眸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他急着找宋径云，不想在小事上浪费时间，萧鹤行不会说什么。

　　他们继续往前走，留在草叶上的一滴细微血珠慢慢渗透进叶脉中，融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

　　哭唱声渐渐停息，遍野的荒冷感侵袭着宋径云的皮肤。他被冷醒过来，睁眼看着昏黄的天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还好，没死。

　　也不知道自己幕天席地睡了多久，再这么下去，真的离死不远了。

　　“对不起师父，我怕是不能传承您的衣钵了，小道观要后继无人了……”他看着空荡荡的天幕，流下两行泪水。

　　“啪嗒”一下，或许根本没有声音，只是触感非常清晰，他感觉到鼻尖一凉，有水滴在他的鼻尖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以为要下雨了，索性四肢摊开，干脆让大雨浇个透彻，反正他现在是没有力气找地方避雨了。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雨滴下来，力气倒是恢复了一些。他揉揉鼻尖坐起来，摊开手指一看，一抹血红，正清晰地印在他的指腹上。他以为是自己鼻子出血了，又用手摸了摸，根本没有伤。

　　“哪里来的血？”他抬头看着天空，是天上滴下来的。

　　他想到什么，连忙站起来，朝着天上大声呼喊：“喂！有人吗？喂——”

　　周围的坟包错落有致，一间间草棚在风里瑟缩，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刮倒。这里的场景，跟柳上归他们所处的地方，一模一样。

　　没有人回应他，他却看到了希望，拨开野草往前奔跑，一边跑一边喊，整个坟地都是他的声音。

　　他亲眼见识到这里的诡异，空间对接变幻，说不定也有人跟他一样困在这里，这血不会无缘无故地滴下来，一定是有人受伤了。

　　如果有上帝视角，就会发现他所跑过的地方，其实柳上归跟萧鹤行刚刚经过。此刻柳上归他们正在往前方赶，只要他再快一点就可以追上他们的步伐。

　　只是，哪怕在同一片土地上，他们也见不到彼此，这就是十六卦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