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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故人 ...

  •   拳头落在脸上的感觉,当真是久违了。
      最初的冲击带来的眩晕过后,迈尔斯只来得及吐出嘴里的血,还没尝出是什么滋味,下一击就已到来。
      这手法还真业余,天旋地转中他想。洛城警局前天的行动看来是大大削弱了这些人的实力,否则他们不会仓促间连个专业的打手都找不到。要知道,想让每一击都发挥最大效果,就该慢条斯理,而非狂风骤雨……而且,永远别先打头,哪怕要打也别动拳。
      他是通过所谓的“侮辱训练”学到这些的。他曾被结结实实绑在椅子上——就像现在这样——面对气势汹汹的审讯教官,刚说出一个“不”字,一个耳光便扇到了脸上。他还记得,当时瞬间的错愕之后,怒火混合了耻辱如海啸般铺天盖地涌来,刹那间几乎淹没了理智。
      那是上战场前必须参加的训练——因为每次任务,都有被俘的危险,而一旦被俘,就别指望敌军会给你礼遇。训练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从精神到□□都做好准备:你会被审讯,被侮辱;你会被折磨,被虐待;而且你要明白,只要方法得当,任何一个人最终都会妥协。
      乍一听来,这样的说法叫人难以接受,然而事实是,尽管教官的逼供手段很有分寸——通常只用掌掴而非拳击——但两天两夜后仍然没有供出关键情报的人,除了自己以外,迈尔斯只认识一个。
      他后来祝贺法兰茨通过训练时,法兰茨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脸上的瘀伤。那还是迈尔斯头一次见到法兰茨心不在焉。“怎么?他们把你打出了脑震荡?”
      “没有,”法兰茨摇了摇头,终于抬起眼来,“其实他们只折磨了我一天。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都在当着我的面折磨另一个人,威胁说我不开口他们就不停止。”
      迈尔斯知道那种感觉。那也是训练的一部分:眼睁睁地看着同伴遭虐受辱,你还能不能保持镇定。“可你还是没说;何况就算说了也没什么。这训练不是要教我们闭嘴,而是教我们怎么保护自己,拖延时间。”
      法兰茨笑了笑:“我知道。不过,我没说,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用错了人。”
      ……没完没了的重击在这时停了下来。动手的人大约是累了,想要喘口气。一桶冷水兜头淋下,迈尔斯反射地一抖,回想起法兰茨的话,突然庆幸在这里的只有自己。
      那些该死的教官是对的。任何人都有弱点,只看能不能被对手发现。
      房间另一头有人在大声斥骂,用的是西班牙语。迈尔斯懂西班牙语,然而拜刚才的殴打所赐,他耳中还在嗡嗡作响,结果只能勉强辨出片言只字。他们大约是在暴怒,防卫如此严密还能让他潜入。以为三面环水就很安全吗?他在心底嗤笑。那是因为你们想不到对手是谁。没有哪个海豹队员不精通水下作战,好比没有哪个钢琴家不了解琴键的位置。
      来时他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游过了五百码的水面,途中连只鸟也没惊起。
      他一向擅长游泳,正像法兰茨一向擅长攀登。这固然有先天因素的影响——他比法兰茨高,而高个子要爬上爬下显然不太灵便——但法兰茨的确是专家。以六英尺三英寸的身高,能和那些不到六英尺的同伴不相上下,说他精于此道只怕没人质疑。可恶的是,阿富汗那个鬼地方,几乎没什么任务涉及水战,于是法兰茨总是出风头的一个——比如,在迈尔斯还挣扎攀登时好整以暇地蹲在崖顶等待。“迈尔斯,太阳都快下山了。”
      “……收起你的讽刺,芬利上尉。他妈的,我是你的长官!”
      “是,长官,”法兰茨通常会一本正经地回答,“劳驾您赶快爬上来。”
      ……回忆令迈尔斯不由得微笑起来,而这副神情看在审讯者眼里,无异于莫大的嘲弄和挑衅。短暂的休息当即告一段落,拳头呼啸而来,重重落在头侧,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去。
      ……他们趁夜潜近一个村庄,四下里一片漆黑,若没有夜视仪的帮助就伸手不见五指。可靠情报表明,就在这些看似简陋的土砖房里,隐藏着□□的一个□□专家。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个人,不管是生擒还是击毙。
      日出时分,行动正式展开。参加作战的突击队员从四面八方同时现身冲进村庄,两队一组开始迅速搜索一间间房子——当一个小队突入,另一个小队就负责警戒。呼喝、斥骂和撞击响起一片,他站在街道中心,与同伴一起警惕地监视四周,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一切都没有预兆。他先是听到有人大喊他的名字,紧接着就被重重扑倒在地。几乎是在肩背着地的同时,爆炸发生了。纷飞的土石雨点般砸落,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感觉上却长得没有尽头。等他缓过神来,突然意识到有粘稠的液体一滴滴落在脸上,那种温热,他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他得知,他当时就站在一颗□□上方,是法兰茨最早发现了危险,也是法兰茨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他,用身体给他做了掩护。
      ……同样的温热从鼻腔里涌出,他不得不张开嘴,以免被自己的血窒息。这不是逼供,而是谋杀,迈尔斯很想告诉这些人。不管你们想知道什么,这样下去都没可能让我在死前说出来。眼前出现了幻觉,一颗颗金星飞舞盘旋,渐渐聚在一起有了形状,好似一棵圣诞树……圣诞节。那是法兰茨被派到阿富汗后他们在巴格拉姆基地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你终于够年纪了,”他揶揄道,把半杯苏格兰威士忌递给了法兰茨。法兰茨接过来怀疑地闻了闻:“老实说,我没觉得不能喝酒有什么不方便。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好?”
      “这东西的好处不在味道,而在于它能给你带来的感觉,”他大笑起来。
      那天晚上他们喝了多少,事后没人记得。外面天寒地冻,他们挤坐在篝火边,讨论着将来回国哪个地方最适合落脚。不知是谁的收音没有关,有音乐从营房里飘来,他只听了两句,就断定那是红辣椒乐队的Under the Bridge。
      “洛杉矶,”他灵光一现。法兰茨跟着听了一刻,不禁失笑:“听了这歌,你还敢去洛杉矶?我看还是西雅图比较适合我。”抬起头,他望向夜空,星光在灰眼睛里闪动,“如果明天就会牺牲在这里,对我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法回到西雅图的海湾。”
      “决不会,”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们至少能够保证,让每个兄弟得以魂归故里。”
      ……“那女人在哪里?”
      冷水淋头的感觉,一度让迈尔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科罗那多基地。“冲冲水,沾沾沙”,教官们不时会轻描淡写地命令,而他们就得立刻狂奔进水温低得冻死人的太平洋,再回来到沙滩上打几个滚……等等,女人?教官们才不会问什么女人。海豹突击队不接受女性。
      “你把妮可多瑞安弄到哪里去了?迪恩多瑞安呢?”
      他又回到了现实。他不是在BUD/S训练[1]中志愿接受折磨,而是在洛杉矶地区最危险的毒枭的私人别墅里遭受拷问。妮可多瑞安是他的委托人,而迪恩多瑞安是她委托他救出的人。
      至少这件事我做到了,他想。在别墅外的树林里,他把车钥匙连同一柄枪交给了他救出的人,敦促对方快点离开:“你的妻子和儿子们在等你。”
      “那你呢?”
      他隐身暗处,有条不紊地取下空弹夹,换上了新的:“我跟他们还有私怨要了结。”
      而这某种意义上是真的,他想。如果没有这些人,阿富汗那些疯子就没法靠种植鸦片、贩卖毒品牟取暴利,就不会获得巨额资金来支持他们的恐怖活动。如果没有这些人,我们就不必去往异国他乡流血。
      “拿他做个榜样。”
      有人说。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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