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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王夫人?哪个王夫人?”

      周濛随口问道,她正脱下厚厚的披风,上面还沾着些许尘土。

      柳烟的闺房里暖到可以只穿一件薄衫,还点着甜甜的熏香,案上一盏琉璃壶,盛着剔透的清茶,并着几样桃红酥白的小点心,和山上的生活比,周濛觉得自己这是从原始世界来到了温香软玉的温柔窟,实在是太舒服了!

      柳烟终于看到周濛脱下风帽的脸蛋,虽然冻得有些红,但是唇红齿白更胜从前,她一时也忘了方才要说什么,神色暧昧地感叹道,“和那位宇文公子待了两个月,你这气色怎么好成这样?”

      周濛摸了摸脸颊,哪里听不出来柳烟话里的揶揄,她没好气,“你要是天天像我这么干活,你的气色也能这么好。”

      柳烟抿唇一笑,她倒是听说了,周濛这些日子在山里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宇文公子这是给你什么好处了,要你这么伺候着他,瞧瞧你这要紧的劲儿,你说说我都邀你几次了,你都不来。”

      “我这不是来了么。”她不客气地坐下,左手吃右手喝,满足地眯眼。

      柳莺把周濛脱下的衣服整理好,柳烟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就出去了。

      柳烟跟着周濛坐下,话题转回刚才,“当朝萧太师你总听说过的吧?”

      周濛把嘴里的东西就着一口茶咽了下去,“唔,萧皇后的……哥哥还是弟弟来着?”

      “哥哥,亲哥哥,”柳烟答道,“这位王夫人呢,就是萧太师的庶出幼子的夫人。”

      周濛点点头,“还姓王,唔,听起来应该是正室夫人?”

      柳烟斜乜她一眼,“亏你还知道王氏,人家是琅琊王氏主家的出身,你说呢,还能给人做妾?”

      大名鼎鼎的琅琊王氏,天下谁人不知?

      “这样厉害的夫人,她是哪里想不开了,大老远跑来让我这深山野医给她治病?”

      “不是治病,是解毒,”柳烟纠正道,“也不算大老远,前两年她跟着儿子在交州任职,岭南瘴气深重,身子一直不适,正好这趟随儿子北上洛阳,顺道来找你给看看,看是不是染了什么瘴毒。”

      周濛奇道,“瘴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啊,洛阳城里找个大夫就能看的,我最近是真的很忙。”

      柳烟叹了口气,她知道周濛一般不愿意招惹贵人,从她阿娘弥夫人开始就是这样,因为身份特殊,对这种人一直都是能躲就躲,否则他们母子三人如何能安稳地隐姓埋名十余年。

      柳烟给她换了一壶她爱喝的果茶,“这回不一样,真不一样,她长子萧恪这回在洛阳得了御史的官职,前途大好。”

      好就好呗,前途大好的年轻士子海了去了,周濛还是不解,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萧恪的父亲萧孚萧大人,也就是这位王夫人的先夫,生前也是御史,他,”柳烟刻意一顿,等周濛仰头喝完手中那杯茶,才继续说道,“他曾经接手过你父亲的案子。”

      ***

      第二天一早,周濛拎着药箱再次站在了熟悉的陈府门外,高阔的门楼之下,门口的长阶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一片残雪都没有,她就站在长阶之下,等着下人来接她进门。

      这次,接她又是那个陈三公子的小厮,上次她来给三公子看诊的时候也是他,她记得他叫小卢。

      “姑娘来啦,”小卢热心地替她接过药箱,迎着周濛往里走。

      “抱歉,家里有事,晚了一点。”

      早上,元致又发起了高热,她替他施了针才下山来的,比约定的晚了半个多时辰。

      小卢客气一笑,没答,只要主人家不介意,她再晚点都行,他一个下人,能说什么。

      周濛自然也明白,这王夫人母子,对陈府来说想必都是贵客,和小卢寒暄完,就专心闷头赶路。

      柳烟跟她说过,王夫人并着萧恪这一趟是路过江夏,所以在陈府落脚,如此看来,陈炯和陈桐父子,还与萧太师的府上关系密切?

      萧太师,萧氏,实实在在可算得上是如今的世族领袖,这陈氏父子,可以啊。

      陈府的厢房与主屋比起来也不差多少,进到里屋,室内温暖,炉火这般旺盛,竟难得的不干不燥,还不时有幽香扑鼻,周濛环顾一周,看到了角落里的两盏精油香灯,她上次见到这种东西还是在北燕的王宫,此物产自西域,贵比黄金,难怪室内不燥,也不知这是陈府还是萧家手笔,这还是角落里不起眼的一件小玩意,周濛阵阵咂舌。

      小卢将她引到屏风前,屏风后面坐着一个人影,应该就是王夫人了。

      “夫人,周姑娘到了。”

      “嗯,辛苦小卢了,”王夫人温柔地说道,声音柔亮,不疾不徐,十分亲切悦耳。

      小卢放下周濛的药箱就走了,她站在屏风后,从屏风上的影子来看,王夫人身形纤细,似乎在插花。

      “小姑娘,别站着,过来,”她又道,声音中隐隐透着笑意。

      周濛转过屏风,轻轻走过去,对她行礼,她是平民,自然要对贵人行礼,她也习惯了。

      王夫人神态轻松惬意,果然是在插花,“不必多礼。”

      周濛跽坐起来,在一边候着。

      “来,坐近一些,”王夫人招呼她,又问,“会插花吗?”

      “回夫人的话,不会。”

      说着王夫人就把刚要伸出的一根花枝收了回来。

      周濛趁着说话的间隙,端详王夫人的模样,她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衣饰自然贵不可言,但是形容憔悴而又消瘦,好在精神很足,笑容满面。

      王夫人也搁下了手中的花束,看了过来,周濛礼貌地垂下眼睑,任她打量。

      “小姑娘十几了?”

      “十五。”

      “也及笄了,真快啊,”她轻轻叹了一声,“唔,不会插花,那你会些什么?弹琴?作画?还是下棋?”

      “……都不会。”

      “这样,”王夫人并无意外,听起来也没有轻蔑之意,“也是难为你娘了。”

      “夫人认识我娘?”

      王夫人有一丝惊讶,还没有下人见到她会这么大胆直接与她问话的,但她转念就原谅了她,这小姑娘也不算下人了,毕竟……是那个人的女儿。

      “我不认识她,但我认识你的父亲,”王夫人微笑道,“你生的不像他,你是不是像你娘更多一些?”

      周濛两岁就没了父亲,她不记得父亲的长相,但是她是像母亲多一些,见过她们母女的都这么说。

      “回夫人,是的。”

      王夫人点头,“的确好相貌。”

      “夫人过奖。”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王夫人撑着桌沿站起,对插花没了兴趣,走到茶案边,拿起上面的帕子仔细擦手。

      “听说夫人在交州时为瘴毒所扰,找民女来给夫人看诊。”周濛垂着脑袋,一本正经作答。

      王夫人点头,“是,也不是,找你来看诊只是个幌子,是我想见见你。”

      这夫人倒是坦诚,周濛心说。

      她又不傻,柳烟昨日跟她说这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位夫人目的不纯。

      “不过,”她又清浅一笑,听起来并没有责怪之意,“你倒是真忙啊,我在此等了你半个月了,才把你等来。”

      周濛伏地,“夫人恕罪,近期家师身体不适,民女一直在家中照料,也是昨日才知道要看诊的人是夫人,望夫人莫怪。”

      “这个我都知道,是我让柳烟没告诉你的。”

      周濛觉得脑门一跳。

      “起来吧。”

      王夫人擦完手,华丽的宽袖随臂轻扫,施施然拂过深茜色的裙摆,姿态闲适优雅,不显倨傲。

      同时,一丝馨香幽幽散发出来,令人心旷神怡。

      “听说,前些日子,宣城郡公家里的小县主来这里把你给打了,可有这事?”

      周濛坐起身,垂着头,眼睛随着思绪翻浮,眨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王氏见她不做声,以为她没听懂,解释道,“就是司马琳,她是不是打了你?”

      周濛态度恭敬,“县主不曾打我,多谢夫人关心,”她微微笑道,“夫人,要不民女先给您号号脉吧?”

      王氏的心头又浮起一阵并不舒适的讶异。

      这姑娘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宗室贵女该有的气韵,反而一身让人不喜的市井气息,让她情不自禁就把她当作下人对待,一个下人,怎么敢三番五次地这么跟她说话?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还撒谎?撒完谎,还来做她的主?

      可是她又明明知道她不是个下人,她是司马规的女儿,是他生前的掌中珠、心头肉。

      她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还是应了,“也好。”

      周濛朝王氏亮了亮自己的手腕,示意她把手放在案上的一个手垫上,那手垫有些旧了,还灰扑扑的,周濛怕她介意,又拿出一张干净的丝帕,盖在手垫之上,不巧,眼前又递来一张新的丝帕来。

      “用我的吧。”

      和这一块相比,她拿出的那一块简直粗劣得像块抹布。

      周濛微笑接过,她也没有什么不快,是她考虑不周了,这位王夫人的讲究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光这一块丝帕的质地,就是她从没见过的极品。

      她的手上还有些刚刚生出的冻疮,她又讨了另一张丝帕,盖在了王氏的手腕上,这才用自己粗糙的手去寻她的脉搏。

      王氏当然也看到了,豆蔻年华的少女,一双手居然比她这四旬妇人的手还要粗糙百倍。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司马规的女儿。

      “离开中山国的这些年,你和你的母亲都靠行医卖药来讨生活吗?”

      周濛把完脉,收起眼前的东西,把丝帕折好放在一边,手垫收回药箱,“是的,夫人。”

      王氏又好奇地把目光投向她的裙摆、鞋子,不说破旧,但也不新,还沾着不少尘土、枯叶。

      她下意识用丝帕掩了掩鼻端。

      “那为什么不想办法回去?”

      周濛手上微微一停,唇角依旧带着笑意,“不知夫人说的是回哪去?”

      “回你们该去的地方。”

      周濛侧身坐着,收拾药箱的动作明显变得心不在焉,“民女听不懂夫人的话。”

      王氏能感觉到她对这个话题的抗拒。

      看她如今这副模样又实在让人心头不忍,也懒得跟她在言语上细细地磨。

      “你父亲曾是中山国世子,阵前宣威大将军,不过是一时落了罪了,但罪不及子女,你们不至于此生都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些年,你母亲居然就带着你们过着这种日子?”

      周濛眉头皱了皱,轻声回了一句,“这种日子怎么了?”

      王氏没有在意她的顶撞,反而轻轻笑了,“姑娘,你可知我为何会来此找你?去年,我无意间听我的一位洛阳小友提起过你,才知道你和你的哥哥居然还活着,我与你父亲是多年旧友,想着来看看故人的儿女,没想到,”她语气越来越冷,“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地活着。”

      还不如死了,是吗?

      周濛心中冷笑。

      “那您现在看也看到了,您的身体并无大碍,民女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告退。”

      说着,她一把拎起药箱,转身就走。

      这丫头!王氏在身后急喝一声,“回来!”

      这一下,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追了几步,绕过屏风,见周濛停在了门口。

      她舒了口气,但心中气恼,“就你这脾气,我若是司马琳之流,今日别说打你,此刻你已经被我关进柴房好好教训一顿了,欺我是你父亲的故人不敢拿你如何?怎的这样无礼!你娘如何教的你!”

      “我爹娘都死得早,没人教我。”

      周濛就这么在门口站着,脊背挺直,与王氏四目相对,“夫人宽待,民女感激不尽。”

      她深吸一口气,笑道,“我两岁失怙,对我父亲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我娘只不过民间一介商户女,夫君早亡,携儿女归家,并没有什么不妥,劳夫人挂念了,愿夫人身体康健,民女告辞了。”

      “你给我站住!”

      这一次,周濛头也没回,就这么走了。

      有小厮和侍女纷纷闻声而出,要去拦住周濛,却又都被王氏的一句话拦了回来。

      周濛离开陈府径自就去了天青阁找柳烟。

      柳烟柳眉倒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居然把她给得罪了?你明知道她的身份,你想什么呢?”

      周濛无所谓,此刻,她心中只对一事耿耿于怀。

      “你老实跟我说,她和我父亲是不是曾经有些什么?”

      柳烟吓得无语伦次,压低声音,“我我怎么知道,”又去门边看了看,确定门都关好了,“这种事你来问我?”

      周濛冷笑,“你都跟人这么熟了,跟我装傻?”

      她今天的确心情不好,平时都不是这么说话的,柳烟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是怎么不对劲。

      她心平气和地跟她解释,“这王夫人早年有个一胞双生的弟弟,很小的时候走失了,她的老父找了这孩子很多年都没找到,现在年事已高,病卧不起,临终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见见当年的小儿子,所以呢,这些年她一直四处找人打听这件事,三教九流地全都不避讳,和我就是这么认识的,怎么就熟到知道人家的那种事了?”

      周濛还是不怎么信,但也不好说她什么了,“反正我觉得不太对,她对我阿娘处处不满,我是忍不下去。”

      柳烟是何等的心思,大概也能猜到对话的内容了,她试探着问,“你父亲走了这么多年,你阿娘对他的身后事不闻不问,你也觉得这样……没有问题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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