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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住到周濛家中的第八日上,这一天,拓跋延平突然说,他要提前离开,返回漠北去了。

      其实拓跋延平走不走的,周濛原本也不关心,而且她试药试得自己筋疲力尽,闲杂事物一概不管。

      临走前,他还做了件好事,他承诺了周濛千两黄金的诊金,等下一次他南下的时候就给她带过来。

      千两黄金……

      自从这些人住进家里,她的紫丹生意就停摆了,家里住这么多人,又是一日三餐,又是买药,开销巨大,一直在吃她的老本。

      这如何不让周濛心花怒放,她瞬间觉得这些日子的劳苦都值得了。

      第十一日,那人终于有了要醒的迹象。

      每日周濛都要给他在经脉上扎针,有一次扎到胸口的期门、章门两穴的时候,这人的身子突然颤动了一下,像是感觉到了疼痛,眉间微微蹙起,周濛感到十分欣慰,这人终于开始有了一点活人的反应。

      除了扎针,药方也是为他度身定制的,经过这么多时日的研试,疗法算是基本成型,但是周濛仍然会每日根据他的情况对药方进行微小的修改。

      这种疗法她不敢保证能够彻底解毒,但是只要不再次毒发,他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两日过后,拓跋延平买了匹马,不声不响地就出发了。

      石斌送他去城外走官道。

      与来时不同,返程可以骑马疾行了,他的路引有勇毅侯的背书,必将一路通达。

      出了城,拓跋延平牵着马,与石斌并肩而行。

      “这么急着回去,是家里出了事?”

      拓跋延平都没想到石斌会亲自送他上路,上一次因为周濛与他发生争吵的时候,石斌言下之意说他此行跟着南下是多管闲事,现在他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终于要走了。

      这些日子他也懒得再去探究石斌当初到底是谁找来为元致保驾护航的,是镇北王妃,王后,北燕王,还是元致自己,都不重要了,只要这个人值得相信就行,现在他相信石斌就如同相信他自己。

      临别之际,他并不认为石斌会对他有什么不舍的情绪,但石斌难得话多了一回。

      拓跋延平笑了笑,“家里人早都没了,只剩我一个了。”原本他还有两个侍妾,战乱中失散了,应该已经死在了北匈奴的刀下。

      他自小父母双亡,得王上垂怜,十来岁时和元致一同送去军中受训,但他和元致不同,他吃不了军中的苦,还好他经商上还有些天分,几年后离队,开始帮元致采购军需,多年下来赚了不少的家业。

      “现在他暂时性命无忧了,身边也有你,我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倒不如先回去,替他把还活着的人都收拾起来,以后等他回来漠北,打算重振旗鼓的时候,得让他手里有人可用。”他这样解释自己此时返程的目的。

      他笑容自信而明朗,几乎看不出亡国的阴霾。

      在拓跋延平看来,北燕只要还有元致和黑羽军,就不算亡国,一定还会有复国的一天。

      石斌略有感慨,他不需要多问也知道这句“得让他手里有人可用”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北燕,若还有什么比世子元致的性命更重要的,那一定就是黑羽军。

      龙城一战,北燕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其中唯独没有黑羽军的影子。

      据说,北燕王宫被屠的时候,北燕王到死都在盼,盼他最为爱重的黑羽军前来勤王。

      可黑羽军一直没有出现,北燕王死不瞑目,这件事引来无数的唏嘘和猜测。

      黑羽军是世子元致的亲军,是北燕军中精锐里的精锐,有人猜测,只有两万余人的黑羽军早就被北匈奴给灭了,也有人说,黑羽军并没有被全歼,而是得了元致的命令,叛逃去了宇文鲜卑,保存实力以期东山再起。

      叛逃一说之所以有人相信,是因为元致自小就与母亲宇文王后关系更为亲近,他出生后不久,父亲北燕王就纳了一个汉人女做侧妃,独宠此女近二十年,父子俩因此早有不和,再者,元致自己的未婚妻也来自宇文氏,他带着黑羽军投诚过去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只可惜他功亏一篑,他自己竟然和北燕王一起死在了王宫之中。

      石斌对于这些风言风语都有所耳闻,他不知道黑羽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听拓跋延平的口气,似乎还算乐观。

      他没再打听,以他的身份,也不便打听黑羽军的机密,他只觉得拓跋延平的心情出奇地好。

      拓跋延平这几日的确好事成双,一是元致的命保住了,二是他竟然收到了黑羽军的消息,都是意外之喜。

      消息是周劭的随从,一个叫小六的小厮秘密捎给他的,密信中周劭告诉他,他已经找到了黑羽军在漠北的藏身之处。所以,拓跋延平才急着回漠北。

      此刻,他不知道石斌在想什么,竟半个字都不再多问,他觉得这个人真是没有什么好奇心,不过,这是件好事,这种人留在元致身边很让人放心。

      不过,与石斌相反的还有那么一个人,那个人的好奇心……简直旺盛得可怕。要不是她每日忙着试药,他觉得她能想出一百种方法从他们的口中套出元致的身份来。

      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拓跋延平突然笑道,“你知道吗,以前元致跟我说过,他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千万别去招惹。你说,等过几天他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小命被那么个又漂亮又会说谎的女人攥在手心里,他该怎么应付?真想留下来看看。”

      石斌没有对此评论,却问,“那个瑞儿说,元符公子与她认识,真有这事?”

      拓跋延平颇有意味地瞥他一眼,“何止认识,元符只见过她一面,就被迷得非她不娶。总之,瑞儿那边……既然已经把他错认成了元符,那就将计就计吧,你也别说破,等元致醒了,这事该怎么解释,让他自己拿主意。”

      石斌点头应是,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大的事,他们谁都做不了主。

      一想到元致要醒了,就有主心骨了,拓跋延平一身轻松,可最近还有件事让他心里有点膈应,他叹道,“说到周劭那妹妹,哼,这些天你也看到了,那心眼多的一箩筐都装不下,怕不是个狐狸转世变来的妖/精,要是被这种女人缠上……”

      他摇了摇头,虽然这些天他对周濛大有改观,多亏了她,元致才能好转,但是这毕竟是个汉人女,聪明、能干,还好看,加上和元符的那一段纠缠,说不定还风/流/多/情……也不怪他会为此担忧,“这女人心术不正,总之不是善类,以后你得看着点元致,别让他也被这汉人女勾了魂去……”

      石斌倒不以为然,他觉得周濛虽然狡诈,但是心思似乎并没有用在男/女/之/事上面。

      元符是元符,因为他没有妻室,容易动心,元致就不一样了,石斌对他有信心,“世子与宇文氏不是感情很好吗?”

      北燕人人都知道未来的世子妃是宇文王后的侄女宇文慕罗,宇文慕罗人美心善,还能打仗,元致对她很是看重。

      “当然好,慕罗那丫头样样都是顶好的,”两相比较,拓跋延平越发生出对这汉人女的不屑,“可是,男人嘛,汉人不是有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么个姑娘,天天和他在一起,还关怀备至的,扎个针又免不了在身上摸来摸去,这谁顶得住。”

      大家都是男人,设身处地一想,他能不慌?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他至今没有成婚,不是也没忍住纳了两个侍妾么?他和宇文慕罗关系好,他们三个一起长大,当然要帮她看着元致,不能让他在婚前乱来。

      石斌没想到拓跋延平还关注这种小事,经他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这些天周濛简直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在照顾元致,他抿抿唇按下一丝笑意,“世子不是那种人,放心吧。”

      他也想放心,元致的确不好女/色,上回的那个西域第一美人乌孙公主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过,可是这一回总有那么些不一样,是这汉人女救了他的命,这笔帐恐怕没那么容易算得清。但愿他的千两黄金能买断她对元致的纠缠。

      从上一代的大将军,到镇北王,到现在的北燕王,再到元符,只要是和汉人女子纠缠不清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汉人女就是他们拓跋氏男人的克星。

      又走了许久,晨光渐渐明晰,金光洒下,野地的夜露如烟般消散。

      石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的前方,驻足摸了摸马鬃,回头道,“该上路了。”

      拓跋延平缰绳一拉,收回了思绪,也停下脚步,前方就是官道入口了,更远处的丘陵间已经升起一轮巨大的圆日,他终于又叹了口气,这一次不同,他仿佛吐出了这段时日以来心中所有的郁结,目光定定望向北方的故土,踌躇满志。

      “后会有期!”

      ***

      那个人醒的时候是他服药的第十七日。

      那天早上,周濛叫上罕唐和小苦,照常去当龙寨药铺,找小庆拿药。

      这几天周濛开始在药方里进行一些更激进的尝试,比如往里面添加蛇毒。他的身体强壮了一些,这样的刺激能让他更快地恢复生机。

      这个时节捕蛇不易,好在她以前练药方的时候就存过不少毒蛇的毒液,不过都留在了当龙寨的那个家中,于是她托小庆把这些瓶瓶罐罐都帮她带出来。

      瓶瓶罐罐由小苦拎着,罕唐背后的药筐里则放满了刚买的药材,因为有拓跋延平承诺的千两黄金,周濛付账的时候都没那么心疼了。

      回到小院的时候,石斌在后院的凉棚里,正替她盯着沸煮的药罐,石斌这人做事极认真稳妥,熬药的事交给他,比她亲自熬都要靠谱,瑞儿在灶房里准备午饭,粟米的香气混着药香飘了满院,在这深秋萧索的天气里,让人生出一股平凡的暖意。

      周濛一放下挎包就往那人房里走去,出门前刚给他胸口上扎了针,现在正是可以拔的时候。

      她叫上小苦帮忙,扎针要脱去那人的外衫,穿衣、解衣这种事,有人代劳,她何必亲自动手,怪尴尬的,她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她也不喜欢触碰别人。

      木门打开,床榻在右前方,锦被被掀开了一个角,枕上空空荡荡,人已经不在了。

      周濛的心突的一跳,第一反应是这人不会被掳走了吧,可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石斌还稳稳地在后院坐着呢,有他在,谁能进房来掳人?

      那就是……

      她觉得心跳得更快了,视线急扫。

      周劭的房间不大,一床、一衣柜,一书柜,还有一方桌案,其余地方刚好够一个人腾挪移走,在窗下的桌案旁……果然坐了一个人。

      那人差不多是背对着门口,墨黑的长发披散在后背,发尾处被一根银色的发带随意束拢,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的常服,腰带没有束,只在前襟胸口处松松地合拢了起来,锁骨和半片胸膛还隐隐若现。

      发带、常服,都是周劭的,连身形也是,还有这副刚刚起床、衣带都懒得束的慵懒姿态,让周濛恍惚间觉得周劭是不是回来了……

      “哥哥?”喉底的两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她最近熬夜熬得很凶,神思有时候会恍惚,加上她又惦念周劭惦念得厉害,差点将人认错,只见那人慢慢偏过头来,那张脸……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这些日子她见过这张脸无数回,日夜相对,早就没了初见时的惊艳,况且,这是她的病人,再好看的病人也不过是一具经脉交错、骨肉勾连的人/体而已,不存在美丑亲疏,但这一瞬间她还是被惊艳到了……

      这男人实在好看,眉目英挺而精致,却又让她无比陌生,几乎没认出来他。

      显见他是发现有人推门而入,才抬头看了过来,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再次睁开时,目光抬起,落在周濛的身上,那目光极淡,极冷,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戒备、惊讶、好奇,抑或是欣喜,通通都没有,他就那么淡淡地打量着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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