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燃星火》趟月纪之

5、第五章

　　陶若卿正在思考这一切，苏玉恒起身，拿起照片和信，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玉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这一切跟我都没有关系。”
　　“玉总，你难道真的不记得什么吗？”
　　“记得什么，这些别人硬安在我身上的记忆吗？我知道我是谁，我记得我的过去，不用一个陌生人的回忆，一个陌生人的信，一个长得像我的人，我就去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自己。”
　　“但是，你那天喊过程程……你难道不想搞清楚这一切吗？”
　　“陶若卿，你认为你了解我的一切吗？你为什么要把你自己的好奇心强加在别人身上，我没兴趣知道别人的生活，我劝你也不要。”
　　“玉总……”
　　苏玉恒冷冷地说：“请你离开我的家。”

　　陶若卿愤然离开，过了许久，苏玉恒从垃圾桶里捡出了那封信，她更在意的，其实是信中所说的“我跟你一样”，这句话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她是偶然知道她的与众不同的。优良的工作效率，浩瀚的知识存储，这些都可以归结为她的个人能力和积累，但那一次，部门聚餐，大家都带着快乐和回忆讲述着小时候的事时，她猛然意识到，她的记忆都像是存放在计算机里的文件，她在脑中搜寻，然后打开，那些片段应该发生过，但激不起她任何感觉，她只是麻木地看着属于她的过去，像是原来不曾活过。
　　最近几个月那个挥之不去的片段，却让她感觉到了真实的温馨和痛楚，她疑惑，惊讶，又不想这种感觉逝去，但最近发生的事，又让她纠结不已，她是那么笃定自信的人，假如她现在的生活都是假的，假如她真的过着别人的生活，连这一点点回忆的温馨都会被剥夺，她真的要去寻找那个答案吗？

　　星旗医院里，徐天全紧张地踱着步，他在等待着一个电话，一个命令，
　　“是，我是徐天全。”
　　“是的，新的诊断报告已经发送过来了，确认是神经元突触已经……从上次的诊断看也是这样，具体原因……”
　　“那下一步计划……好……明白。”
　　徐天全挂断电话，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他绕到办公桌后面按动了隐藏在书柜后面的开关，一扇门缓缓打开，他走到深处，轻声呼唤道：“璇儿。”
　　一个少女在黑暗中走出来，徐天全抚摸着她纤细的腰肢，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沉吟道：“我永远是最好的。”
　　少女瞪着大大的眸子，愣愣地看着通道尽头的一丝光亮，她的眼睛突然被蒙住，她徒劳反抗着，那个她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有些事，即使是你，也不能看到。”
　　徐天全解锁了桌子上的电脑，他打开名为“七星计划”的文件夹，在“方开洋”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打开了“苏玉恒”文件夹，在“状态跟踪”一栏录入“异常”。

　　陶若卿在街上跌跌撞撞地走着，她越来越怨恨自己，为什么死皮赖脸地想要追赶她，想要了解她……她和她中间,永远隔着那段她奋力奔跑也弥补不了的距离……
　　陶若卿早早上床，却一夜未眠，她想起她和苏玉恒一起经历的每分每秒，有难堪的，有尴尬的，但是也有快乐的，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上班，不经意地瞥向苏玉恒，赶紧移开目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忍不住的想看向她的方向，越从心里制止自己，却越想知道她的感受，想知道她好不好……
　　苏玉恒抬头正好撞上陶若卿的目光，看到她躲闪的目光，她心里一阵酸楚，昨天把她赶走之后，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起树林中的那个拥抱，那一刻她心中残缺的那一块好像被补全了，而此刻，陶若卿躲着自己，好像做错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周末很快又到来了，陶若卿陪着宋韵一起到关爱中心，一进门，童语就扑进她的怀里，
　　“陶阿姨，你终于来啦!”
　　“童语你好呀！”陶若卿摸了摸童语的头，发现瘦弱的童言还是守护神一样的站在妹妹身边。
　　“陶阿姨你看我画的画。”
　　“我看一下,画的这么好？”
　　陶若卿看着手中这幅蜡笔画，有病床还有医生模样的人，她问道：“你画的是医院吗？”
　　“不是医院。”
　　“那这个人是谁啊？”她指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这是哥哥。”
　　“为什么哥哥躺在床上啊？”
　　“他们这些坏蛋在修哥哥。”
　　“修哥哥？”
　　“是啊，这些人很坏很坏……”
　　“他们是不是在为哥哥治疗啊？”
　　童语头摇地像拨浪鼓，连连地说：“不是，不是……”
　　童言慢慢地蹲下来跟童语一个高度，轻轻做了个“嘘”的手势，童语渐渐安静下来了。
　　童言转身拽了下陶若卿的衣角，刷刷地在图画本上写下一行字：“你是在星旗银行工作吗？”
　　她惊讶地点了点头，随即童言又快速写了下一句：“你认识苏玉恒吗？”
　　“你是谁？”她顾不得童言能不能回答，下意识地问。
　　“怎么了，若卿？”宋韵此时正好走过来。
　　童言快速收起了图画本，拉着妹妹走了。
　　“童言……童言……”
　　“你们怎么了啊？若卿，你知道他不能说话的。”
　　“我知道……”陶若卿无力地坐下，她感觉此时她面对着一个巨大的谜团，而这个谜团的主角却不以为意。
　　“宋韵，你上次说这两兄妹怎么回事？”
　　“他们啊……挺可怜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
　　“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这个我有点忘记了，好像是3年前,我也是听芳姐说的。”
　　“芳姐？”
　　“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我能见见她吗？”
　　“怎么了？”
　　“我想问问童言童语的情况。”
　　“你怎么突然……”
　　“宋韵，等我弄清楚了再和你说。”
　　“好吧。”
　　两个人上到二楼，走到走廊尽头，宋韵敲了敲门，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开了门：“宋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好，芳姐，还要打扰您一下，这是我朋友，她想了解下童言兄妹俩的情况。”
　　“你好，我是陶若卿。”
　　“你好，你们坐。”
　　芳姐面露难色:“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我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到这来的？您别误会，我看童语他们俩可怜，好奇才问的……”
　　“其实，我知道也很少，我是一年多以前在这附近的公园发现他们的，我每天早上都去晨练，连续好多天看到他们俩就躺在公园长椅上，哥哥把大衣全裹在妹妹身上，自己冻得瑟瑟发抖……我问他们从哪来，父母在哪里，哥哥不会说话，在纸上写了回答我，我也只知道他们三年前父母出了车祸去世了，年龄多大，叫什么，其他的怎么问，哥哥都不回答……”
　　“那妹妹的手语是您教的？”
　　“是啊，我想让妹妹陪哥哥说说话，就学会了手语，教给她……一开始我按时提供给他们吃的和穿的，后来我们的社区关爱中心建起来了，社区里的居民都推举我做负责人，我想也好……”
　　“那芳姐……后来哥哥有没有说他们的经历？”
　　“……没有，他不愿说，他自己应该承载了很多吧，我们也在给他做心理疏导，但是……他不怎么配合。”
　　陶若卿拉住芳姐的手，安慰着她。
　　“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妹妹，他寸步不离他妹妹……”
　　“芳姐……你也辛苦了。”
　　“好在现在妹妹开朗了不少，一开始她总是怯生生地贴着哥哥……”
　　两个人心情沉重地走出芳姐的办公室，宋韵后知后觉地问:“若卿，你还没有说为什么你要问那兄妹俩的事……”
　　“没事，我只是跟童语玩的好，所以好奇问问。”
　　“若卿，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陶若卿面对着好友关切的目光，禁不住想将自己的心绪和盘托出，但她自己还没有弄清楚一切之前，她无法告诉她。
　　“没有，我……可能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
　　“那也要注意放松啊……今天要不要去唱K宣泄一下？”
　　“不了，宋韵，我头有点疼，我先回家了。”
　　“那好，我陪你回家吧。”
　　“宋小姐，我刚刚忘记了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下。”此时芳姐推门出来，叫住宋韵。
　　“好的，我这就来。”
　　宋韵抱歉地跟陶若卿摆了摆手：“你自己回家小心，注意休息啊。”
　　“没事，不用担心我。”

　　陶若卿心如乱麻地回到家，她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愈加觉得蹊跷，苏玉恒车上的异常，林中小屋的女孩，来自“方开洋”的那封信，童言焦急地询问，这些无疑都指向苏玉恒的“过去”，但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到底想说什么呢？
　　她深陷其中，急于寻找一个答案，但那句“请你离开我的家”像警钟一遍遍敲打着她，提醒她她只是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