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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捡回来的第十天 ...

  •   “昨天是吴海送我过来的?”

      林言之的问话打断了他的回忆。

      柳秦宵刚一抬头,就见他近乎全躶地站在眼前,湿哒哒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整个人活像是刚从河里打捞出来。

      “林言之!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说过你现在可以洗澡!你这伤口还想不想好了?!”

      林言之眼神有些失焦,低下头像是在看着什么没有回话。

      柳秦宵无奈地拽着他到床边坐下,又去拿了条干净毛巾搭他脑袋上。他一边暗暗唾弃着自己的老妈子行为,一边咬牙切齿地给他把被热水烫白了的伤口重新清理包扎。

      见林言之闷不吭声,柳秦宵有些疑惑道:“想什么呢你?”

      林言之抬起指尖有规律地在膝盖上打着转,腿上的皮肤光滑细白,找不出一点瑕疵。他低声又问了一遍:“昨天是不是吴海送我过来的?”

      “不是啊。”

      柳秦宵解释道:“吴海电话直接打给了我,他跟我说怎么都叫不醒你,听你心率也不稳,让我赶紧叫上救护车一块过去。”

      一想起昨天那通电话,他是又气又怕,吴海在电话那头紧张到声音都变了样儿,害得他也跟着提心吊胆了一路,就差提前准备好讣告了。

      “我看小吴都快被你搞成创伤后应激障碍了。你可做个人吧,没事儿少折腾自己也少吓唬他。”

      林言之搭在膝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像是要把膝盖骨徒手挖出来似的。柳秦宵见状皱眉道:“小言,怎么了?”

      “你进屋的时候,我在哪儿?”

      “卧室啊。”

      林言之抬眸直直看向柳秦宵。

      “卧室哪儿?!”

      柳秦宵被他问得有点懵,“床上啊。”

      “我听吴海说,他昨天下午打电话联系不上你就拿备用钥匙进了门,之后见你在卧室里躺着还以为你睡熟了。他又坐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后觉得不对劲,凑近了才发现你呼吸声不对。”

      “床上……”

      林言之清楚记得那会儿他头痛到恨不能往太阳穴里捅上一刀。

      等他强撑着收拾完后,过度疼痛带得整个人都开始生理性地反胃眩晕,本想回卧室里躺着,但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失去了意识。

      他有可能出现在厨房的地上,也可能躺在客厅里,甚至是晕倒在爬向卧室的路上都不无可能。

      但不用想也知道,就凭他那会儿的身体状况,怎么都没本事自己躺回床上,更不会身上一点摔伤的痕迹都没有。

      除非——

      除非,有人先一步接住了他。

      所以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小言?”

      “林言之?”

      “言之弟弟?”

      “好了,别叫魂了。”

      柳秦宵连着叫了好几声才见林言之回过神,“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林言之摇了摇头没说话。

      柳秦宵最见不得他这装哑巴的样子,皱眉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问那些干嘛?”

      “没什么。”

      林言之紧握着的手缓缓松开,拿过毛巾擦起了头发,表情也恢复如常。柳秦宵还要再问就被他岔开了话题。

      “我睡一会儿,你叫吴海回去把客厅里的资料搬过来,我这几天要看。”

      “喂,我这么个‘日理万机’的主任医生,感情在你这儿就是个传话筒呗?”

      虽然嘴上说着拒绝的话,柳秦宵还是心口不一地帮他把被子盖好,“快睡你的吧,我知道了。”

      等“伺候”着这位祖宗躺平阖眼,柳秦宵也总算能松口气。

      昨天进到屋内后,看到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都没了人色,有那么一瞬间柳秦宵是真的慌了神。

      他伸手拉了拉被角,在心里暗叹道:小言,哥可就只剩下你这一个弟弟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狗屁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第二次。

      脑中的思绪又乱又重,压得林言之有些喘不上气。他本以为就算能睡着,至少也该噩梦连连。

      没想到这一觉却睡得格外踏实。

      梦里的自己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一团熟悉的气息紧紧包裹着他,明明身体不上不下,却又有依有靠。

      在光线照不到的病床下,喷涂着白漆的床板背面布满了雾黑色的液体。仔细看去,那黑色液体居然像是活物一般无声无息地蠕动着。

      *****

      林言之缓缓睁开眼。

      久违了的安心感让他有些眷恋。

      正午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拦在了外面,只有一缕细如蛛丝般的光线悄悄透过缝隙照在他身前。

      “睡醒了?”

      护士长站在床边,手里拿着重新整理好的病案表,见他醒来便伸手把点滴的速度调快了些。

      “秦姨?”

      林言之手撑着床想要坐起身,秦兰见状赶忙放下病案,伸手扶他起来后又去拿了个枕头给他垫在腰后。

      秦兰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左右,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笑纹。她人长得十分面善,周身气质也很温柔,是那种初见就会让人想要亲近的人。

      可惜这份温柔在她开口的瞬间被打得稀碎。

      “你小子能了啊?这才刚出去了几天就急着回来报道,你是真把医院当家了,啊?!”

      在柳秦宵面前还冷着脸的林言之,这会儿竟也不敢造次,乖乖低头认错的模样特别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鹌鹑。

      “我错了,秦姨。”

      他伸手拽了拽秦兰的衣角,“这次真的是意外。”

      秦兰眉毛挑得老高,拿起病案就往他脑袋上呼,“意外?怎么全天下的意外都让你一个人赶上了。我看林言之这名字取得不好!你咋不索性改名叫林意外算了!”

      林言之前科太多,为自己辩解起来是要立场没立场,要力度没力度,最后也只能使出杀手锏:

      示弱。

      “好了好了,秦姨别打了,脑袋晕。”

      “这会儿你倒是知道晕了,你把自己不当个人,往死里折腾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秦兰嘴上说得狠厉,却还是掰过他脑袋检查了一下。

      “秦姨,我知道错了。”

      “一天天的就会说个‘我错了’,我就从没见你改过!成天错了错了的,有个屁用!”

      看林言之一副小鹌鹑的样子委委屈屈,秦兰一时心软没忍心再骂,“好了,坐直了,量血压!”

      “哦,好。”

      刚下手术台就赶了过来的柳秦宵站在门口,看着此情此景是牙也酸心也酸。他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说起话来一股子柠檬味儿。

      “我说林言之小弟弟,你这差别待遇未免也太过明显了吧。我天天把你当祖宗伺候都不见你给个好脸,秦姨一来就开始装乖卖巧。”

      见柳秦宵一副戏很多的样子,秦兰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我欠秦姨一条命。”

      林言之一边乖乖把袖口拢起来,一边神色平淡地回道,这么重的一句话被他说得好像喝水吃饭似的理所当然。

      “啪——!”

      秦兰伸手拍了拍他脑袋,“傻小子,胡说什么呢。”

      “哎……”

      柳秦宵夸张地长叹了一口气,“亏了亏了,要是那次赶过去的是我,岂不是可以收获一个乖巧可人的弟弟。”

      林言之方才那话虽听起来夸张,却也是事实。不过他欠下的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展锋的。

      *****

      十五年前有一件现在听来平平无奇,但在当年却轰动一时的天文景观。

      流星雨。

      更准确点儿说,猎户座特大流星雨。

      那场流星雨来得巧,正好赶上了林言之十二岁生日,展锋偶然听工友们提起后就把这事儿给惦记上了。

      之后他天天数着日子,又背着林言之踩好了点,眼前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家弟弟睁大眼睛、面露惊喜时的好看模样。

      那天傍晚,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朦朦胧胧的残阳衬得周边景色都像是盖上了一层薄纱。

      展锋牵着小言之的手,带着他偷偷摸摸地溜进工地。两人顺着脚手架搭成的临时楼梯爬上了顶层。

      那会儿已近深秋,傍晚的风吹起来凉嗖嗖的。空气中飘着甜甜的桂花香气,混着工地上特有钢筋混凝土的味道,显得既虚幻又真实。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紧紧挨在一块,隔着厚厚的外套都能感到对方的体温,大手把小手裹在掌心里捂着,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繁星在陨落前留给这世间最后的绚烂。

      那一夜,展锋如愿在林言之眼中看到了星光。要让他来说,那双坠满星辰的眸子漂亮极了,比那什么流星雨还要亮上十倍百倍千倍。

      但那一夜,也是展锋第一次见到林言之哭,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林言之也是会哭的。

      流星雨结束后夜色已深,建筑工地里黑灯瞎火,隔着一米都看不到人。展锋蹲在上面打着手电,胆战心惊地看着小小一只的弟弟沿着脚手架慢慢爬下去,开始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后悔。

      好在工地建筑质量还是过关的,脚手架虽是临时搭的却也稳当。

      见林言之顺顺利利地双脚着地后,展锋才敢把憋了老半天的气吐出来,一摸后背,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

      “哥,你把手电筒丢下来,我给你打着!”林言之有些稚嫩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展锋朗笑着大声回道:“不用,哥爬这么个小玩意还不是轻轻松松。”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这是展锋在踏空后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句话,下一句就是想让小言快跑。他不能也不想,让林言之见到他坠地后脑浆迸裂的场面。

      情况比展锋想得要好,某种程度上也比他想得要坏。

      临时搭建的脚手架呈方井状结构,但并不是完全中空的,每隔一米就有一根钢筋斜斜地连在中间,形成对角用来固定架体。

      在跌跌撞撞摔下三四米后,展锋的一只腿正巧卡进了钢筋形成的对角里,成了个头在下、脚在上的姿势。

      林言之彼时虽然只有十二岁,但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利好面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比寻常年幼小孩要冷静太多太多,哪怕手都在抖,却不影响他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求救。

      然而两人仅有的一部手机已被摔得四分五裂,林言之话都顾不上说,拔腿就往工地门口跑。

      颤抖着的身体再加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让他跑得踉踉跄跄,展锋眼睛里糊着血已经看不大清。

      只能隐约见到那一抹瘦瘦小小的身影边跑边摔、边摔边跑,嘴里用他从未听过的哭腔嘶声喊着救命。

      然而此时正值深夜,建筑工地外也不是什么灯红酒绿的热闹地方,除了马路上还能见到三不五时飞速开过的车辆外,连个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林言之看着越靠越近的灯光,计算着时间毫不犹豫地跑到了马路正中央。

      “呲呲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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