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小冥九

1、地震

　　凛冽的寒风吹过，枯黄的树叶在半空中打着卷儿飘落。肉眼可见的尘土依然弥漫在干燥的空气中，不远处还有因为地震而破败的危房，整个村庄看起来有些灰蒙蒙。
　　王倩挎着一个篮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中等大小的尼龙袋，背着这么多东西，已经让王倩汗流浃背。经过村子门口的时候，几个中年妇女迎面走来。
　　“二姑，早啊！”王倩略微放慢了脚步，朝着那人笑了笑。
　　那人一头卷发，应该是刚刚染了发，虽然说看起来有些上年纪，但是头发却乌黑锃亮，先是把目光在王倩手里的袋子和篮子上转悠了一圈，这才扯了扯嘴角，道：“这是又去娘家？带了什么好东西呢？”
　　王倩并不回她，只是敷衍道：“快到中午了，我还赶着回去做饭呢，不多说了。”说完快步向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几人的眼中，似乎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赶。
　　当王倩的身影消失后，几个人才开始窃窃私语道：“她哥嫂两个不是都……那房子都空了吧？”
　　“没呢，家里还留了个男孩，好像上高中了，前两天地震的时候，好像被东西砸了脑袋，躺家里了。”细碎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王倩原本还略微扬起的嘴角早就放平，只觉得这群人的嘴真是厌烦得很。

　　王倩走了大半个钟头才走到娘家，这栋两层的小平房外墙用红砖砌成，因为时间久远，在顶楼的四角都有青苔生长，房子后边儿就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夏天倒是凉快，但是到了冬天就只剩下渗人的阴寒了。
　　“羊羊！来帮我拿个东西。”王倩扯开嗓子喊了两声，二楼的阳台很快就探出了一个脑袋，回应道：“马上。”
　　王倩把东西往一楼沙发一放，连忙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三两口下肚，满肚子的燥意被微凉的水浇透了，这才缓了那股渴意。不一会儿，就有人穿着拖鞋下楼了。
　　“姑，怎么这个点来了。”王旭燃顶着一鸡窝头，还带了浓重的睡腔。俊秀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在额角，贴了一块纱布。
　　王倩凑近一看，微微掀起纱布的一角，原本泛红的皮肉此刻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只是伤口边缘处依然呈深红色，又询问：“这两天还会头晕吗？我给你带了点头天麻，篮子里还有一点鸡肉，我给你收拾收拾，别忘了喝。”

　　王旭燃点头，他这两天假借休息，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现在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王倩做惯了家务，一边说话，一边帮他把鸡肉放高压锅里炖上了。又絮絮叨叨吩咐了不少事情，王旭燃见她时不时看向墙壁上的钟，道：“姑，你先回去吧，我慢慢整理就行。”
　　王倩点头：“你表弟还在家里呢，过两天我再来一趟。”顺手用抹布抓了一把灶台，她又来到了墙角，仔细观察这条裂缝，“好像比前几天裂得更开了。”她有些担忧。

　　送走了王倩，王旭燃又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翻了翻尼龙袋子里的东西，有一小袋新鲜挖出来的土豆，黄色的表皮上沾着干涸的泥土，另外一袋则是黑乎乎的，也被泥土包裹着。
　　王旭燃用手拨开泥土，才发现，居然是荸荠，根都还留着，应该是王倩自家种的，打了一盆水，把荸荠都丢了进去。他们这里地处南方，冬天的荸荠非常清甜多汁，等到高压锅开始发出响声，王旭燃也把他姑带来的东西收拾好了，麻利干掉了一锅天麻炖鸡肉后，又重新回到了楼上。
　　这是他苏醒过来后的第三天，三天前在给父母扫墓回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了地震，彼时他刚好走在林间，被破败的枯枝砸中了脑袋，直接见血晕倒在地，路过的人发现了他，好心送回家中。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里就突然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说来也巧，在意识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地方，由大量金属灰质构成的封闭研究室，正遭受着激进派猛烈炮击，哪怕高密度的纤维玻璃都已经开始产生细密裂痕，记忆中的他和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组员躲在角落里，又好死不死被击破的玻璃砸了脑袋。在组员们惊恐的目光里，微笑地松开了手，那瓶耗费了无数人心血的基因修复剂，就这么落到了地上，瞬间化作一滩污水。
　　再次睁开眼睛，脑袋里嗡嗡作响，无数破碎的意识和画面扑面而来，可怜他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所以刚刚苏醒没多久，大脑瞬间接收了无数的数据流，身体的保护机制自动启动，他又晕了过去。

　　在黑甜的梦乡中，王旭燃走马观花般地窥探了这个与他同名同姓的研究员人生片段。
　　在大星际时代，那是一个信息爆炸的世界，人类已经离开母星，开启了星际穿梭大时代，无数的国家政体林立，分散在宇宙的不同星球乃至星系中，而这个黑发黑眼的研究员，倒是和他同属一个族群。
　　时间反而成了最为珍贵的资源。各种提升人类寿命上限的研究被启动，他们发现了人类的根本就在于细胞分裂是一个走向消亡的过程，所以针对修复或者说延缓这个过程所产生的基因修复剂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东西。
　　至于他为什么被攻击，又因为什么被攻击，这些细节都被模糊了，留在那些意识碎片中最为清晰的居然是各种各样的专业知识，从癌症疫苗到各种成品的配方调控，而最为珍贵的无疑就是基因修复剂的配方。
　　但是不知为何，一旦涉及基因修复剂，王旭燃的脑子就会一阵刺痛，试了两次，痛得他连晚饭都吃不下，也就不敢再去触碰了。
　　再说了……谁知道这些东西是真是假，说不一定只是他脑震荡后的错觉呢！还癌症疫苗呢！而且那疫苗配方里的东西密密麻麻，看都看不懂。

　　但是现下最大的问题倒不是他的脑震荡，而是他的老房子。
　　前几天突如其来的地震，把他家的几十年的老房子给震出了一条缝儿，第一天王旭燃没注意，反而是细心的王倩注意到了。王倩说是地基被波及，到了第三天那条裂缝已经有将近一指宽，几乎都能透过缝儿看到外面的一切。很显然，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整座房子的一侧地基下沉了。王旭燃战战兢兢地睡在二楼的房间里，总觉得下一秒房梁就会坍塌而下。
　　大病未愈不宜用脑过多，没多久就又沉沉睡去。到了傍晚，天边的云彩呈现耀眼的橙红，云朵呈丝状均匀地分布在天空中。老人家说这叫“地震云”，王旭燃以前并不当回事，以前小学语文课本上有学过一篇《火烧云》，虽然在形状上有所差距，但是当他孤独一人在傍晚醒来，家里一片寂静，还是感受到了阵阵寂寞。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中午，王倩夫妇上门了。
　　王旭燃已经起来了，正坐在一楼客厅写寒假作业，看见两人还有些奇怪。
　　“姑，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王旭燃见王倩手里又是一大袋子东西，连忙看了一眼姑父，见他还是和煦微笑，冲他点了点头。
　　王倩把东西一放，道：“房子不是裂了一条缝儿，今天他不用上工，就过来给你看看。”
　　王姑父不善言辞，和他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朝厨房走去。他蹲在那条裂缝面前，用手向裂缝探去，已经能够塞进一根手指头，这房子是几十年前，王旭燃爸妈结婚时候，他爷爷盖的婚房，红砖颇为结实，不像同时期的村里人盖的泥砖那般容易震碎，虽然被震出了缝儿，但是却没有掉下什么碎渣。
　　王倩凑前看了两眼，碰了碰丈夫的背：“这缝儿咋说？”
　　王姑父摇了摇头：“不好说。”
　　王倩顿时气得往丈夫背上一拍：“这还要你说，就说这房子短时间会不会出问题。”
　　王旭燃也凑近，道：“这缝儿就是刚震的那两天裂了，这两天也不见变宽，应该问题不大，四角的墙壁也没有裂开的迹象，应该还是结实的。”
　　“哎，好好的房子怎么……怎么就这么倒霉呢！”王倩出嫁前在这房子住过几年，感情做不得假，此刻倒也真是苦恼。
　　王姑父往后门处看了看，道：“我去后面捡一点瓦片，先把这缝儿给堵上，要是不开裂了，就没事儿，过两天我带点水泥过来，把缝儿补上。”农村的房子不像城里那样讲究，这次地震影响还挺大，村里比这严重的多了去。

　　后门依靠着一片竹林翠海，深处有早些年人们堆在这里的瓦片砖石，只不过多年过去，早就生了青苔，剩下的大多数也被村里的小孩当成了打水漂的利器。
　　“姑，你怎么又带东西来了，等会儿又要有人说了。”王旭燃担心王倩，她婆家的一些亲戚不好打交道，附近出了名的。
　　王倩收拾的手一顿，“没事儿，就一点鸡鸭，都是家里养的，今天还要带着你去给人登门道谢呢，你这也在家躺了几天了，今天和我一起去。”王倩摊开手里的塑料，给王旭燃展示袋子里的东西，鲜嫩的母鸡已经被处理干净，露出了肉白色的皮，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王旭燃点点头，又问道：“姑，你说救我回来的是我高中同学？多大了？”他那天被砸，倒在了竹林里，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家躺着里，只知道是同村的一个高中生路过，把他带了回家，其余的也不了解。
　　王倩停下了手头上的活儿，略微回想了一下：“比你大两岁，但是和你同一年上的高中，叫秦生还是啥的。”
　　秦生？王旭燃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同学的名字，他们整个镇只有一所高中，村里和他一个年段的有不少人，但是都对不上，又把隔壁几个班的同学过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印象。

　　偷偷摸摸放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