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貘·僵尸三劫》炼之蜻蜓

11、14-15挣脱

　　巫怜有时候会思考，她究竟，是个“什么”？
　　别人的精血，通过血肉之刃化作了自己的血肉，给她这个死灵塑造出身体——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一直这样“生存”，模糊间依然记得曾经是那个叫做阿巽的男子，教会了她这一切。
　　可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是这样……
　　她这样，是正常的吗？
　　当流青再次站在她面前，她就已经隐约明白，他们不会放过她，因为她与别人不同，不同即为不合理。她想到曾经有一个死在血肉之刃下的女孩叫过她：“怪物。”
　　怪物。
　　那就是现在的她。
　　可是，这难道是她的错？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是她想要回到这个世界，不是她想要靠着杀人“生存”，可是当她意识到时，她已经醒来了，杀了数人……她“复活”了，可是她不想再死一次！
　　面对对面的流青三人，她手上的刀刃流转着幽蓝的寒光，突然出手——她记得上一次的教训，不能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齐文饰只一会儿工夫便不见了巫怜，知道她一定又出来“捕食”，急忙出来寻找。
　　那四个人进入他的视线，他急忙跑过去，流青一见到他眉毛就不自觉地扭在一起，只能按照约好的，硬着头皮来阻拦。
　　“流青，你让开！”
　　“姨丈，你应该明白，阿姨已经是个死灵，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流青，你不再是小孩子，你应该明白有些人我们放不下！”
　　“就因为是我们是成年人！”流青打断他，“成年人应该明白什么事情可以什么是不可以，有些事必须取舍！”
　　“流青，你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吗？如果是，只是你没有找到你爱的女人罢了……”
　　小梦的脸猛然在眼前浮现，流青无法反驳，他可以对姨丈说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可是面对小梦，他又何尝不是可以为了她抛下一切，明知道不可以却甘愿和她一起变成僵尸……
　　所以他就说，自己最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
　　“对不起姨丈，我不能让你过去。”
　　身后宗巳和悠野艰难的应对巫怜，他绝不能再放齐文饰过去搅局！他承认人都是自私的，齐文饰有他的在乎，他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齐文饰只是看他认真的表情便已经知道他是当真不会让开的，当即不再废话，试图突破流青这一关。流青无法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斯文、削瘦的中年人究竟哪里来的爆发力，几乎不顾一切的想要突破自己，然而终究是无法胜过人高马大的流青。
　　巫怜似乎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对于她来说，虽然她依然不习惯齐文饰的关心，但他却是现在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她的思维很简单，他对她好，她就不能看着别人伤害他！她无法判断出流青对齐文饰仅仅是阻拦而不会有实际的伤害，在她的眼中流青与齐文饰敌对，她就得去帮他！
　　想到这里的一瞬间她的手突然拈了一个式，一股强大的灵力向宗巳和悠野击去——“巫家法术！？”他拉着悠野迅速闪开，暗暗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巫怜明明是个死灵，怎么能够使用巫家的驱魔术！？
　　脑中一转便明了了七八分——巫家的驱魔术本是来自于宗家传授的法术和自身的驭鬼术相结合。驭鬼术本是邪术，力量来源本就是阴鬼之力，因此就算成为死灵也同样可以使用巫家的法术！
　　“没办法了，我们先撤！”宗巳拉着悠野就想开路，一边的流青听到，转头吼道：“宗巳！”
　　宗巳露出一脸苦相，“我真的没辙了，如果只是普通的肉尸我可以对付，可是她是上一代守门人！她能够使用法术的话，我这个僵尸小弟根本不是对手，还是通知巫阿姨派人来处理吧！”他坚定不移非跑不可，巫怜这里没有了阻拦，立刻转身向流青和齐文饰那里冲去。
　　她的理智，还不足以判断自己下手的轻重，扬起的刀刃向流青颈间插去——
　　“流青！！”宗巳和悠野发现时，两人已是来不及赶过来，然而刀刃落下的刹那，一道黑影扑来，刀刃没有插进流青的脖子，而是插入了一个冰冷的□□——
　　流青惊异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巫梦，血肉之人深深扎入她的手臂中，巫怜还没来得及拔出刀刃，后脑上却突然被顶上一个细长的物体——巫燏在她身后，手持钢猊冷冷道：“我放过你一次，可是竟然连自己的外甥你都下手，看来我还是送你上路比较好呢——”
　　巫燏的眼中泛起笑意，残酷而又嘲弄，宗巳和悠野都是一愣——她恢复了！？
　　“小梦！”流青抓住眼前的女孩子，她终于肯出现了。

　　时间是巫燏从茧子里被拉出来却从宗巳、悠野眼前逃走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几乎不记得自己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头脑里仿佛厮杀混战过后的一摊狼藉，痛得令人作呕。
　　她不想清醒过来，只要能够摆脱这种疼痛恶心的感觉，哪怕就这么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似乎是过了很久，身边开始有说话的声音，七嘴八舌嘈杂得令人烦躁……
　　“这小姑娘怎么了？”
　　“好像不是住在附近的……”
　　“去叫救护车吧……”
　　“还是报警好些……”
　　“…………”
　　“……”
　　好烦……好烦！可不可以安静些！头好痛！
　　都住嘴！！
　　就在那时一个声音插进来，让那些声音终于停下来。
　　“请让让，我认识她！她是我朋友。”
　　“小姑娘，用不用叫救护车？”
　　“不用了，我带她去就好了。”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是谁……？
　　感觉身体被人抱起，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她这是……？”
　　一只冰冷却有力的大手按到她的头上，另一个声音说着：“她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身排斥着……也许……”
　　“……能不能……帮帮她……”
　　断断续续的句子在耳边，她却无力捕捉。无论怎样都好，只要让她从这种混沌的痛苦中解脱……
　　连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渐渐褪去，宛若除去了一身枷锁，头脑异常清明。长久以来的烦躁，好像突然不见了。
　　“能起得来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巫燏再次听到那个声音，看过去，没有想过会是小梦。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碰巧在这里罢了。我会尽快离开，不让流青找到我。”
　　这一点巫燏可以相信，巫梦一直都是个聪明果断的女孩子，也许是活了太久见过太多事情，她很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做。
　　“我得回去了……”她虽然隐约间记得听到的谈话，但是并不打算询问[另一个声音]——应该就是和巫梦在一起的仲岚——对她做了什么事情。那个人虽然是僵尸，但是活了很久，或许懂得一些方法，竟然让她体内叫嚣的声音消失不见。这两个人，是牙尸家和巫家默认放过的僵尸，但是她并不想跟他们有过多牵扯。
　　“你一个人可以吗？用不用送你一程……”
　　“我没事的。”
　　“嗯，那好，我带你到车站。”
　　巫燏看着她的笑容，有些明白流青为什么始终忘不了她。
　　只是，如果巫梦没有送巫燏去车站的话，就不会发现她是个大路痴。她怎么能放一个大路痴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回旅馆，所以她也只能送她回旅馆附近。然而在半路，就遇上了流青。当她看到巫怜的刀落向流青时，几乎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已经飞奔而去——

　　（十五）挣脱2

　　巫燏手中的钢猊抵在巫怜头上，齐文饰大喊着“住手！小燏，她是你妈妈！不要伤她！”无奈他依然被流青束缚着，无法靠近。
　　巫燏看向齐文饰，淡淡的声音问道：“你只想到不要让人伤到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流青？还是只要她活着，谁死了都没有关系？”这些话，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说出口。她曾经不断的告诫自己，她不在乎，她不需要一个把她丢弃的爸爸，所以无论那个人做了什么，都与她无关。可是抛弃了另一个善良胆小的自己，却发现原来这些话是这么容易说出口。用语言去伤害别人，是一件这么让人愉快地事情。
　　“像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当人家的父亲？既然这样，当初就不要生孩子好了。生而不养，今天就没有说话的权利！”
　　“可是……她没有任何错！把你寄养在巫家的人是我，这么多年没有去看你的也是我！你妈妈她现在也……她只是活着，要活下去她就必须杀人，不‘吃’她就活不下去啊！”
　　阻拦着齐文饰的流青似乎微微一震，而巫燏依然不为所动，“不‘吃’就活不下去的，不只她一个……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被‘食’折磨着，但是用这么多条人命养她一个死灵，真亏爸爸你能够舍得掉自己的良心。”
　　巫怜缓缓转身面对她，巫燏并不阻止，但是钢猊始终指向她的头部不曾松懈。
　　巫怜并不是很听得懂他们的话，眼中渐渐浮现迷惑。
　　“我曾经想要放过你们一回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与其让他们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挣扎，走向绝路，不如就在自己的眼前上演一场生离死别，也许她会更开心一些。
　　巫怜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孩子，她眼中的情绪她完全不懂。她是在恨着自己吗……？为什么自己一看到这双带着恨和伤痛的眼睛，竟然……完全不想躲开。巫燏的手稍稍撤离，正要出手，宗巳突然开口阻拦，“巫燏！”
　　巫燏的手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巫燏，这是你真正的想法吗？”
　　看向宗巳时，她的眼神微微缓和，却依然道：“宗巳，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也许这早已经是她心里的一根毒刺，不把这根毒刺连同脓血一起挤出来，她就无法忘记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宗巳一直相信巫燏不会真的出手，然而此时不得不着急起来，他不能看着巫燏对自己的妈妈下手！遣送回地府是一回事，打得她魂飞魄散却是完全不同的啊！
　　“流青！你倒是说句话！”
　　平日里一向严厉的流青却从刚才就一直沉默着，他只是看，却不阻拦。他依然不相信巫燏会出手。或者说，他相信巫燏不会那么做，她是巫家的孩子，他应该给她足够的信任。
　　巫燏再次出手，此时悠野虚空狠狠一推，一道虚影向巫燏的方向飞去，他大喊：“回去！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巫燏下意识想要反击，却发现那道虚影正是自己！
　　应该说，是貘和妖蝶妄图侵占这个身体时割舍出去的那一部分灵魂！
　　她的下手有一瞬间迟缓，然而一咬牙，却道：“这种胆小怯懦的感情，我已经不需要了！！”她终于还是向另一个自己出手——
　　巫燏没有想到那团魂魄竟然突然拉长变大，显出了形体，竟然拦下了自己这一击。
　　她转手又是一击，“你不过是从我身上剥离的一部分魂魄，难道以为自己能赢过我吗！？”
　　然而她的攻击再次被另一个“巫燏”化解，她站定在巫燏的对面，鼓起勇气直视她的双眼，对她说：“我只是你的一部分残缺的魂魄，也即是说你同样是残缺的，在这一点上你和我并无不同。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究竟谁才是谁的一部分？”
　　巫燏竟然显露出莫名的不安，不自觉地稍稍向后退去，“你不要过来！我不需要你！”
　　那一瞬间宗巳和悠野不约而同地想到“巫燏”残缺的魂魄两次有机会回到自己体内的时候，也显出过同样的迟疑和不安。她在害怕什么？并没有让他们猜测多久，“巫燏”对另一个自己说：“你在怕？”
　　“你胡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全都知道。因为你杀了人，你杀了阿巽。”
　　“住嘴！！”
　　“你潜意识里一直把这件事情归结为与妖蝶的融合改变了你的性格，所以那就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妖蝶的错……你害怕我回去，因为你害怕你的良心还没有原谅自己，你在怕自己的罪恶感！”
　　“住嘴住嘴住嘴！！”巫燏双手捣住耳朵，不想听下去，可是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依然传入脑海。“我都知道，因为我就是你，我也在怕啊！我一直都在怕，杀死阿巽，真的是妖蝶的错吗，那是不是我心里真正的想法？其实是我……想要杀死阿巽的……我害怕知道答案，所以我不敢回去……离开你——离开自己的身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那些罪都是你的……再也与我无关。”
　　流青微微蹙眉，他没有想到事实会是这样，还是说……果真如此？自从巽叔失踪后，巫子桐竟然不让他追问巽叔的下落，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什么。那么……巫子桐也是早就察觉到了吧。
　　就在他们以为两个巫燏已经谁也不再需要谁，彼此决定遗弃了对方之时。“巫燏”的魂魄却收敛起情绪，“可是，我不想看着自己这样下去，不断的逃避，用错误的方式解脱自己。”
　　说完，她突然再次化作一团魂体，钻入了巫燏体内——
　　巫燏惨叫一声，双手抱住头部，连手中的钢猊也跌落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好痛苦，体内好像翻腾着，如同排斥着异物——为什么！？那明明是自己的灵魂，是自己的一部分！
　　几个人都被这突然的情景弄得一时不知所措，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同一个人的灵魂，不过是回到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发生排斥！？是谁发生了改变……？哪一边？
　　“小燏！”由于流青一时因为眼前的情景愣住，齐文饰挣脱了流青，冲过去抱住巫燏。终究是他的女儿，终究无法无动于衷。
　　“好难过……让她出去！让她出去！！”
　　然而回归的魂魄就如同倒进不明液体里的水，一旦混在一起，又怎么可能抽离得出来。
　　宗巳突然间想到小梦，赶忙问她：“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变回巫燏的！？怎么制住了妖蝶和貘？”
　　“我不知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意识不清了，是仲岚大哥帮她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先别说那么多！”流青发话道，“我们不能总留在这里，会有人路过，先找地方把小燏安置下！”
　　去哪里？难道要回旅馆吗？可是无论坐公车还是出租似乎都不是个好办法，他们总不能一路带着巫燏招招摇摇的回去！
　　小梦咬了咬牙，“我们安身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先到我那里去！”
　　“就这么办！姨丈，你帮我抓住小燏，我来抱她，悠野你……”他转身想要悠野帮忙宗巳看住巫怜，然而一回头，哪里还有悠野的影子？
　　悠野呢！？他刚刚分明还在这里的，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