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落梧桐雨》念念秋风

16、相见

　　因着魏蔓蔓有孕，我心里有些郁结，对白景言那份刚刚温暖起来的情意，再一次逐渐冷淡下去。
　　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情感纠葛，我只想完成我身为苏家女儿最后的使命，等事成之后离开皇宫，追逐天涯海角，去过属于我的人生。
　　如此，没有了情感的纠葛，我想起事情来倒是比以前清晰了许多。
　　如今眼前的事，就是柔婉与靖安的事了。
　　白景言没过几日便把白靖安召回宫里，安排在他儿时住的宫殿里。
　　这些天我得空便去柔婉那边，也曾试探过几次，明确了柔婉对白靖安的情义。

　　春分这天，我再次来到了柔婉这里。
　　一进院，就看到她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下巴垫在双手上，两眼无神的盯着院子里的某处发呆。
　　待我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抬头见是我，温柔的一笑，“你来了。”
　　“柔婉，他回来了。”我点点头，不欲多说些废话，左右这院子里都是自己人，便轻轻地说道。
　　柔婉听到这句话，身子僵了僵，缓缓地直起腰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细微的颤抖。
　　她极力地克制着，杏眼微红，却又似是不关心的说：“哦，回来了呀。”
　　我伸出手，覆上她微颤的手，“现在在他原先住的地方，你可要去见他一面？”
　　“不了。”柔婉苦笑着摇摇头，“如今我为他的嫂子，不合适。”
　　“当初你们俩分开，你嫁作他人妇，实属无奈。如今有机会重新在一起，你怎么退缩了？”我皱眉。
　　柔婉的声音低低的，“小沁，你也知道，这样的事前所未闻。我若真的与他走了，天下人会怎样看待我们？宋家又该如何自处呢？小沁，你知道的，我们不单单是自己，背后还有整个家族。”
　　我悠悠的叹了口气，柔婉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她也是见证了一个庞大家族是怎样在一夜之间被灭满门的。
　　哪怕苏家获罪的原因并非如此。
　　“柔婉。”我坐下来，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指尖，“这次的事，是白景言支持的，所以你不要怕，他也是极力想促成此事的。只要你们还想在一起，我们两个会用尽全力去帮助你们的。”
　　我看到柔婉的眼神因为我的话闪烁了几下，可最终她还是说：“小沁，现在已经很好了。”
　　“好？每天过的行尸走肉，你说这是好吗？”我不禁笑了，“柔婉，你跟靖安的情谊，不输于当年我与白景言，你们的感情甚至更纯粹。你才十九岁，不应该把大把的年华浪费在这高墙之中的。靖安也是，他还年轻，他也不该青灯古佛的度过这原本精彩的一生。”
　　“我……”柔婉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柔婉，白景言现在腹背受敌，他需要宋家的支持。而你，便是他赢得宋家支持的最有效的方法，你明白吗？”见她如此犹豫，我索性将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
　　见她还是不说话，我又道：“如今，一切都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只消去过属于你们的人生便是了，其他事情白景言会安排好的。”
　　最终，柔婉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一喜，忙拉起她的手站起来，“走，我带你去。”
　　柔婉还有些犹豫，不安的摸了一下头上的碧玉簪子。
　　“你现在很美。”我鼓励她。
　　对我来说，柔婉能与靖安重新在一起，不只是能帮助白景言得到宋家的支持，更多的，是我希望柔婉能真正的幸福。
　　而这份幸福，只有白靖安才能给她的。

　　这一路过去，柔婉很沉默，我也看得出，她很紧张。
　　我也没有多说，而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
　　历经这么多事，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爱情对我来说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也许曾经得到过，但是往后却再不奢望了。
　　而柔婉不是，她的心里还有那个人，她还有着最初的那份纯真、那份美好。她值得去过更好的人生。
　　走到白靖安所在的宫殿门前，我停下了脚步，望着那紧闭的朱红色的宫门，对柔婉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他在里面等你，你去吧。”
　　“小沁。”柔婉神色不安，却极力维持镇定。
　　“去吧。”我露出鼓励的笑容，看着她缓缓地走上台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冲她点点头，她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次，回给我一个笑容，便轻轻地扣响了门。
　　有小太监过来开门，我看她进去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们的重逢，不需要任何人在场。

　　回宫的路上，是要经过掖广湖的。
　　今天出来，我没有带人，于是便一个人静静地走着。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掖广湖旁边的柳树都抽出了嫩芽，雪白的柳絮也在空中纷纷扬扬，像极了漫天的雪花。
　　我闻着空气中春天特有的味道，心情一时松快，竟是不想回宫了，于是便在这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靠近阳九亭时，发现里面依稀有个人影，走的近了些，才看清是白景言。
　　“小沁。”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冲我一笑。
　　我提裙走进去，坐在他对面，“柔婉已经送过去了。”
　　白景言点点头，“柔婉的事，你一直念着，如今也算是了却你一桩心愿。”
　　“是啊，多希望她能幸福。”我轻轻舒出一口气。
　　“如果你想，我们……”
　　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便立即打断他，“能好好活着，对我来说，便是奢望了。”
　　闻言，白景言蹙眉，“如今，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我嗤笑一声，“我如今是东楚放在景国的一枚棋子，不，是一枚弃子，他们随时可以了结掉我。”
　　“我会保护你。”白景言笃定的说。
　　这样的话，幼时我还会信，如今却只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沉默许久，白景言再度开口，“我与靖安都说清楚了。”
　　我点头，“他大概是同意的吧。”
　　“出家这些年，他的性子愈发沉稳。”白景言不置可否。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我把玩着秃了蔻丹的指甲，没有再看他。
　　“我多希望，你不要参与这些事。”白景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突然动情的说。
　　我抬眸，撞入他深邃的眼中，狭长的双眸中，透露着丝丝的疼惜与无奈。
　　“也许，这就是我重新活过来的原因。”我转开视线，躲避着他的眼神，不大在意的笑笑。
　　“或许我不该认出你，那样你还能与我好好相处。”白景言说。
　　好好相处？作为他的妃子吗？互相隐瞒、互相欺骗？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我重新看着他，眼神冷漠。
　　白景言看着我冷淡的样子，苦笑，“你非要像是刺猬一样，浑身是刺的对着我吗？”
　　“那你希望我怎样对你呢？”我反问。
　　白景言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柔婉身边的侍女元芝过来了。
　　“皇上，月贵人。”她在亭子外行礼。
　　白景言道一句“免礼”，问道：“什么事？”
　　元芝上前一步，“娘娘差奴婢来找月贵人，说……”她有些踌躇的看了一眼白景言。
　　“无妨，你说便是。”我道。
　　“是。”元芝继续道：“娘娘感激月贵人，让奴婢来说一声。娘娘与王爷如今在叙话，想知道月贵人接下来是怎样安排的。”
　　“去回了静妃，如果她想，今夜便可以出宫。”白景言闻言，便知晓柔婉与白靖安的事定下来了。
　　“只是娘娘还有些惶恐。”元芝又道。
　　“便去说是朕的意思，离宫之后的安排，朕与靖安说过，静妃会知道的。”白景言道。
　　“是，奴婢告退了。”元芝福身，离开了。
　　我没想到他安排的这样快，不禁问道：“宋将军那边……”
　　“靖安回宫，我问过他的意思之后，便叫宋将军进宫了。如此商议一番，他答应交出兵符。”白景言简短的说，又补上一句，“不想你忧心太多，便没有告诉你。”
　　我了然的点点头，“政事，我自然是不好知晓太多。那柔婉离宫之后的安排呢？”
　　白景言眯起双眼，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缓缓道：“妃嫔出宫，改嫁给已经出家的王爷，这事是有些匪夷所思。即便我们都知晓内情，认为情有可原，可天下百姓却也许无法理解。所以我与宋将军商量，宣称静妃暴毙，宋将军痛失爱女，心力交瘁，无力管辖军中事务，所以自愿交出兵符。而靖安得知昔日意中人已香消玉殒，也悲痛万分，病入膏肓、无力回天。如此，两人便可躲过世俗的责难，安心的在一起了。”
　　“宋将军竟真的愿意因此交出兵符？”我问道。
　　“宋将军却是爱女心切，也得知靖安没有其他想法，如此，他便只希望女儿能幸福了。”白景言解释道。
　　虽然从此两人都要隐姓埋名，但这也是不错的结局了。
　　念及此，我诚心道：“多谢你。”
　　“谢我作甚。”白景言看着我，目光如水，“我与你得不到的，总要帮助他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