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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ime Enough for Love ...

  •   Time Enough for Love

      ——三个在河边,两个在林中。
      ——林中的交给你,河边的交给我。
      ——你确定?
      他拒绝回答,而是双腿一夹马腹径自冲了出去。前方不远便是树林的尽头,水声从那里隐隐传来,河面上飘浮的雾气渗过疏落交错的枝干,在棕褐与深绿间晕染出了浓稠的乳白。Huan真是越来越啰嗦了,他在疾驰的马背上信手摘下挂在鞍侧的长矛,不无恼火地想。三个Orcs,根本就是举手之劳。
      公平地说,他的自信不是没来由的。
      当他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那三个丑陋生物眼前,他满意地看到了他们惊骇欲绝的表情——大张的嘴刚刚来得及摆出“Golug”[1]的口型,泛黄的眼中就已写满了对死亡的恐惧,而他当然不会给他们出声的机会。长矛干净利落地脱手,穿透了第一个的喉咙;箭矢疾如流星地飞去,命中了第二个的眼睛。事实上,要不是为了免去事后彻底刷洗白马的麻烦,他就会放任第三个丧生在马蹄下。
      从毫无生气的躯体上拔出剑来,通常难免叫人反感,然而他并不在意,因为拜他父亲炉火纯青的手艺所赐,他的剑从不沾染狼藉——它是Curufinwë Fëanáro本人的造物,经历了数不清的杀戮,痛饮了量不尽的鲜血,依旧锋利如初,不见一丝污迹。
      蓦地,他握剑的手一紧,转念之间却又松开,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灌木丛中倒落下来,一直滚上砾石密布的河滩,乍看活像一段朽木。
      ——Huan,你故意的?
      他望着屠场上的第四具尸体,嘴角不禁一抽。那倒霉的Orc死因是什么,委实一目了然——任谁的头颈被大力折成如此古怪的角度,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你大意了。
      他嗤之以鼻。——有你在,我当然不必风声鹤唳。
      庞大的黑影只是一闪,便掠过林下繁茂的灌木,眨眼间已在他身边。他的马对此司空见惯,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打了个响鼻表示问候——那正是Valinor的猎犬Huan,长久以来与他形影不离的忠实伙伴。
      “或许我该专门派人给你清理战场才是,Turko。”紧随Huan之后,一人一骑从林中缓步而出。骑手一派从容气度,非但周身不见半点厮杀的痕迹,连语气都是好整以暇的。“我们刚刚在那边堆好尸体,正准备点火。”
      “那就告诉他们等等,这里还有五个。”他还剑入鞘,这才转头面对他的弟弟。“不过是几个Orcs,也值得Finrod那些没用的手下大惊小怪。”
      “还有野狼。”Curufin微笑着指出,“我们花了三天时间才剿清它们。”
      Huan在一边抖抖皮毛,积极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吧,”他不得不承认Curufin说的是事实,“反正问题就要解决了。”
      “但愿如此,”Curufin轻声说,嘴角仍然挂着那抹笑意。
      自从Finrod离开之后,有一段时间一切风平浪静,与过去无异。然而仿佛一夜之间,Morgoth的爪牙和Sauron的奸细就从妖狼之岛大肆涌来南方窥探,Talath Dirnen首当其冲沦为野狼和Orcs频繁出没的地域。没人天真到认为大敌的反常猖獗无关紧要,可是只要提到派人去一探究竟,Finrod那些一心谋求安逸的臣民就会集体缄默。结果他和他弟弟只有决定亲自前往,随行的则是Bragollach后他们带来此地的Fëanor家族旧部。
      由此看来,他与Curufin身为Fëanor家族的王子,却在这个Finarfin家族缔造的王国里拥有比摄政王子Orodreth更大的发言权,还真是情有可原的。
      迄今为止,清理守卫平原的尝试十分成功。他们虽然尚未查明敌人此举事出何因,但杀无赦的铁血手腕显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震慑功效——至少,野外过夜遭到袭击的可能性是大大降低了。纯粹是出于谨慎,他们在扎营时照例安排了足够的警卫守夜。考虑到明天就要启程返回,他决定让Huan去享受一下独自狩猎的快意,因此简单的晚餐之后,篝火边就只剩了他们兄弟两人。
      “东边有什么消息?”他拔开皮袋上的木塞,把漾着宝石色泽的液体倒进他弟弟的杯子。白天有东Beleriand来的信使与他们会合,而这类事务历来都是Curufin负责处理。
      “Maitimo和Makalaurë仍然守着Himring,Moryo和两个Ambarussa决定把Amon Ereb改成根据地。”Curufin接过酒杯,微一点头向他致谢,“看起来他们都能照顾自己。有趣的是,据称颇有不少凡人投奔了Moryo。”
      “凡人?”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接触过的凡人寥寥无几,因此曾经对他们既无好感亦无恶意。只不过,前不久造访过Nargothrond的那一个,的确把他判断的天平推离了原先的平衡。
      “Moryo似乎觉得那些凡人不算一无是处。”Curufin轻啜一口红酒,若有所思,“也许那位Haleth的影响,比我料想的更大。”
      “Haleth,”他斟满了自己的杯子,突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Bragollach之前,有个凡人家族想要得到许可向西穿越Himlad,而他们的首领……”
      “就是她。”Curufin肯定了他的印象,“她曾经是Haladin家族的首领,拒绝了Moryo让他们定居Thargelion的邀请。”
      他恍然大悟,于是开始试着回忆她的形貌,却想不起太多细节,只依稀记得她与其他凡人并无二致。她不算美——绝大多数凡人在Eldar眼中都算不上美——可也不算高大强壮,与传言中的剽悍女武士形象相去甚远。若说有什么特别,那也只是她身边总跟着一个几乎高出她一头的魁梧女护卫而已。“你是说Moryo他……”
      “我并没有说。”Curufin又一次淡淡地打断了他,往杯中添了些酒。篝火在他们身边噼啪作响,不时有小小的火星飞溅出来,落在潮湿的草地上一闪即逝,好似田野中随处可见的短命流萤。
      他没有多问,只是仰头把余下的酒一饮而尽。不管Caranthir与那个人类女子有什么奇特纠葛,惺惺相惜也好,不共戴天也罢,他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不会去妄加判断。反正这样无聊的问题,大约只有Finrod这种人才会去操心——他的这个堂弟可是名声在外的智者加哲人,当然,那是说那颗长着金发的脑袋在发热到要帮着一个凡人去取得一颗Silmaril之前。
      “不知Finrod现在怎样了,”他说。
      Curufin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本来希望这次能收集足够的消息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因为要你和Huan留下活口,比登天还难。”
      他不假思索地大笑起来:“有些习惯就是习惯,我不想改也不能改。”
      话音未落,他就知道自己犯了错误。
      心中猛地一疼,前一刻还润泽着喉咙的沁凉酒液毫无预兆地在胸腹间点起了一把烈火。见鬼,他竭力控制着不去发抖,同时诅咒着自己,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忘?凭什么就连她的只言片语,也拥有这样铭心刻骨的魔力?
      “Turko?”Curufin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模糊而遥远,只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唤起了久远的记忆。有人影从深埋的岁月中一点点浮现,微卷的黑发,灵动的灰眸,依着Noldor的标准算是娇小而纤瘦——她叫什么名字?Curufin是怎样把她介绍给了他?那时他本来因为初见弟弟心仪的女子而颇不自在,却在她的笑颜前迅速放下了局促与戒备。
      他认出了她,因为她是他弟弟的妻子,他侄子的母亲。当年她拒绝走上流亡之路,如今她仍然留在大海彼岸,而自从踏上这片凡世的土地,Curufin就再也没有提过她的名字,哪怕一次。
      可是……怎么能够?究竟要怎样,才能做到如他弟弟这般,决绝放手、永不回顾?
      疑问仿佛燎原的野火,混合了酒意在头脑中烧灼。恰在此时夜风吹过,几绺黑发垂落挡住了视线;他不耐烦地把头向后一甩,结果在回过神之前,那个问题已经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
      “你的妻子,Kurvo——你爱过她,对么?”
      一声清脆的爆响,他弟弟手中的杯子碎裂开来。一时风声也停止了,他们四目相对,暗色的液体从他弟弟修长的手指间滴滴渗落,分不清是酒还是血。四野死一般的寂静中,彼此的呼吸像是被放大了,即使是竭力压抑着的起伏,听在Eldar的耳中依然清晰。
      他从没见过Curufin露出这样的眼神。阴冷而绝望,教他无端想起了Araman铺天盖地的深灰迷雾。
      “……我当然爱她。”
      良久,Curufin才轻声说。随着语毕,Fëanor排行第五的儿子长身而起,举动间恢复了从容不迫的优雅。棱角尖锐的碎片自掌心散落,有一些分明还沾着血迹,可是那只手上不见伤痕;方才的沉默足够漫长,漫长到它们都已尽数痊愈。
      然而他来不及为他弟弟居然给出了回答而意外,因为破天荒第一次,他注意到了他弟弟的措辞。Curufin说的不是“爱过”……
      头开始疼了。他不知道这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思考的结果,抑或,仅仅是因为他看清了此前不曾留意的现实。
      这是Fëanor家族的宿命么?曾经爱过,依然在爱,到最后却要放手——而放手的时候,偏偏要相信那是自愿。
      他又笑了起来。起初只是混杂着呛咳的低笑,却渐渐提高了音量,直到肆无忌惮。
      如此说来,他们岂非都是无可比拟的愚蠢?
      他曾经以为,他们永远不会陷入这个怪圈。对首生的儿女来说,时间难道不是足够去爱?在Arda命运的轨迹到达终点,岁月长河的流淌归于凝滞之前,他一定会找到她吧?总有一天,他会凝视她的双眼,重复那一句话——那样简单又那样艰难的一句话,早在Valinor的平原上就曾出口,又在Araman的迷雾中重新提起,而在Helcaraxë的冰原幻境里,他一度以为它早已是心照不宣。
      可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不管他是何等出色的将领、何等强悍的战士,站在这个只属于他与她两人的战场上,他都注定要品尝失败的苦果。
      是因为爱。
      因为爱,所以不能容忍放她离去。
      因为爱,惟有赶尽杀绝。
      她想必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一次又一次,她从他的身边逃脱,哪怕最后被逼至绝境,她仍然不肯如他所愿。Irissë,在半梦半醒中他念着这个名字,咀嚼着熟稔到极致的音节,分不清胸中涌动的是爱是恨。你不肯认输,却肯临阵脱逃?你就这么想要看我失望,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没有回答。
      当然不会有回答。她走了,这一次是彻底消失在这个茫茫尘世之外。然而他控制不住地向西方伸展开思绪,明知徒劳无功却仍要固执尝试,只因为他想再见一次她的容颜——在大海的彼岸,在等待的殿堂,在他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的某个角落里,她……会不会听到他的诘问?
      此时此刻,在被守卫的平原谈不上宁静的夜色中,他突然想要知道,Mandos的殿堂是否同样黑暗。

      [1] Golug是Orcs对Noldor的称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Time Enough for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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