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技术宅》Wodehouse

1、1

　　燥热的七月，一到晚上，烈阳褪去，凉爽的晚风穿梭，人们便成群结队地在夜市热闹起来。
　　烤全羊在夜市尽头的民房里，围墙圈住的院子，里面搭着几个帐篷造型的红布棚子。
　　每个棚子里就一张桌子和十几把椅子，也没有空调，只有一把工业大力落地扇“哼哼哼”地摇头工作。
　　刘素依就在这其中的棚子里面吃饭，人堆里就她一个女生。
　　她穿着深色的宽松短袖和牛仔，素面的样子看上去干净又利落。
　　如果不是她扎成马尾的蓬松长发，一眼看去，很容易误会她是个瘦弱的男生。

　　陈总离职，大伙儿省了一个多月的下午茶和聚餐经费，为得就是能吃上这一顿烤全羊给他践行。
　　这里的烤全羊听说是整个区最好的，虽然说话的声音很容易被黑色的工业风扇发出来的嗡嗡声掩盖，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吃美食喝啤酒，交谈的时候扯着嗓子喊，好像也没什么。

　　桌子上的食物吃得所剩无几，大家都已经放下了筷子闲谈，这时候刘素依就把存在感不强的李达拉了出来。
　　李达是前端的主管，组里就两个人，他和一个UI。
　　刘素依做的平台需要他这边设计界面，工作接触频繁，加之年龄相差不大有很多共同语言，所以两人关系很铁。
　　刚刚跟李达一起过来，她送陈总一面签上了部门所有人名的锦旗作礼物，放在李达的车里。
　　可李达被她拉出来，听说她只是要拿礼物，便不感兴趣地把车钥匙丢给了她，就跑到院子里的角落抽烟去了。

　　刘素依跑去拿锦旗，这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礼物。
　　陈总在公司干了十年，买茶杯、笔、摆台俗气了些。
　　锦旗也俗气，但签上大家名字，写上大家的祝福，在家里的墙上挂着，总有很多意义。

　　刘素依拿着礼品盒回来的时候陈总正在大家的簇拥下走出了帐篷，她上前，有些紧张地把礼物送过去了。
　　“陈哥，大家给你的。”
　　刘素依说道，离别总是煽情，不太像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风格。
　　陈总结过，笑容一如既往的平和，可眼神有点闪烁。
　　“没有，她一个人想出来一个人买的，我们只是签了名字。”
　　李达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撇清关系，眼神意味深长。
　　但接下来他又狡黠一笑，用肩膀靠了一下陈总。
　　“陈哥，字我们是都写了，可刘素依不让我们看上面写了什么，要不你打开给我们看看？”
　　对感兴趣的事李达一改事不关己的冷漠，坏笑了起来怂恿。
　　刘素依立即尴尬了脸，文笔一直是她弱项，她担心打开了写的不好，自己面子挂不住，所以喊大家签字的时候都是折叠起来遮遮掩掩的。
　　“看个鬼！”
　　骂了一句，她踢了李达一脚，让他滚远一点，李达抱着腿蹦开，这时其他人配合了李达吆喝，要陈总打开。
　　陈总为难地看了一眼刘素依，在她点头后，终于才拿出锦旗，解开了系带。
　　背密实的龙须包围的双层绒布垂下，上面烫金的字体显眼。
　　“从业十年，专业过硬，体恤下属，管理楷模。——xxx公司物联网全体致上。”
　　绒布上，还有很多龙飞凤舞的黑色记号笔写的祝福和名字。
　　刚刚还打闹的人们安静了下来，都有些沉重的情绪。
　　十年的青春，整个部门在他带领下从一无所有到省示范性品牌，心血和努力还有融洽的工作氛围，谁心里没有留念？

　　刘素依从毕业就来到了公司，还是陈总面试的，从技术小白到如今的平台主管，这一路的坚持跟陈总指导有很大的关系。
　　“我的叙职报告还没写完呢，得回去加班去了。”
　　刘素依眼眶有点酸，故作轻松地冲大伙告别陈总看了一眼她欲言又止。
　　“我也没写完，先走了。”
　　李达也挥手告别，跟上刘素依走出了队伍，后面的人，也纷纷道别回家。

　　刘素依讨厌写报告，总是拖到最后才交。
　　陈总离职，新的总经理下周一上任，她得汇报工作让他了解她管理的平台组的工作流程。
　　今晚不弄完，周末就得加班，比起写报告，她更讨厌周末还要来公司。

　　报告敲到接近凌晨，坐李达的车顺路回到自己的住宅，简单地洗漱完就倒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素依就被电话炸醒了。
　　迷迷糊糊地爬到床边，从柜子上拿起了手机，眼睛艰难地打开了一条缝。
　　来电显示：老妈。
　　“醒来了没啊？文姨说她跟带男孩子过去找你了。”
　　“……找我？”
　　刘素依嘟囔，翻身平躺着，揉了揉眼睛，平静地倾听老妈的激动。
　　“文姨有个很好的资源，听说是一家公司的高管，从来不答应相亲的。不知为什么文姨跟他说了你的事，就答应见你一面，所以文姨带着他去找你了，你快起来收拾收拾，别让人家等久了。”
　　老妈兴奋的语气让刘素依扶额，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清醒。

　　26岁之后她就开始了隔三差五的相亲活动，久而久之她的心态已经从最开始的极度抵抗沦落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明显的抗拒会激怒老妈，背地里使诈充当被别人看不上的角色，回了家还能装可怜地吃上一顿老爸亲手做的油焖大虾、咸蛋黄珍珠丸子、炸酥鱼、红烧鸡块……来慰籍脆弱的心。
　　想想，刘素依就觉得自己的晚饭就有了着落。
　　只要对方看不上她，她什么都可以做出来。
　　答应了好之后，刘素依立即就打了个电话给好友周依兰。

　　很守时地走进咖啡店，刘素依先环顾了一圈，角落里四人桌的卡座上文姨冲她挥手。
　　文姨是她妈跳广场舞的伙伴，热衷于给所有队友未婚或离婚的孩子牵桥搭线。
　　刘素依笑了笑，走了过去。
　　相亲男背靠着门口，所以她到对面才看清他的模样。
　　还不错，没有秃头，颜值6分，只是这长相怎么有点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像谁。
　　他没有大肚腩倒有一双大长腿，是整体形象7分的难得资源。
　　家庭背景和自身条件老妈跟刘素依说过，但她根本记住。
　　“素衣，这是周飞，我同事的外甥，情况我都跟你妈说了。周飞，这是刘素衣，我朋友的女儿，情况也跟你说了。我现在出去有点事，你们自己聊。”
　　文姨简单粗暴，说完就拿着自己的饮料笑着走了，留下刘素依和这个叫周飞的男人面面相觑。
　　“听说你是做物联网的？”
　　对面的男人问，刘素依才仔细看他。
　　戴着金属框眼睛，五官明朗，眼睛不大，但是那种很有形的凤眼，细而不小。
　　仔细看，还有点帅，但一上来就提工作，这让刘素依有点反感。
　　在熟人介绍的相亲里，你作为对象被推荐出去的时候，肯定是要有可以宣扬的招牌。
　　比如说“他家拆迁分了几百万还有几套房”、“他家里开公司的”、“她是老师，公积金高”……而刘素依的招牌是“她是XX大公司的物联网主管，年收入十几二十万……”
　　在这个房价不到一万，吃一碗炸酱面只要6块的三线城市，十几二十万可以已经算很高的工资了。
　　所以相亲的时候，一般问了她工作的人，紧接着就问收入，刘素依最反感问收入了，因为很多男人一听刘素依的收入，都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那笑容里，刘素依强烈地感受到了他们看到了养家糊口的指望。
　　“嗯，你呢？”
　　不感兴趣但客气地问，男人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跟你差不多”后就停顿了一下。
　　“那你们公司，那个物联网平台是自己搭建的还是购买的？”
　　周飞又问，刘素依诧异，并不是问题有多专业，而是今天相亲对象怎么关注这个？
　　“自己搭建的。”
　　刘素依蹙眉，有点纳闷，可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又问了。
　　“那你们的数据接入是直接实时接入到数据库的还是有中转站？”
　　“都有。”
　　……
　　男人问了一堆，那认真的样子让刘素依开始怀疑自己今天不是来参加相亲而是来参加面试的。
　　可是只要不谈技术深层的东西，她倒不介意回答一些来打发他。

　　周依兰终于走了进来，出现在了周飞身后不远的门口。
　　她冲刘素依眨了眨眼睛，又故意拉低了裹胸包臀连衣裙的一字领口，然后扭着腰走了过来。
　　“小哥哥，你好帅噢，能加一下……”
　　辣妹到了他身边就嗲嗲地问，然后弯腰，露出了傲人的沟壑……
　　刘素依盯着他俩，便想象着相亲男被美女吸引，移不开眼睛回去便立即很主动搭讪的美女聊天，然后忘了自己这茬，她就可以回家一边吃好吃的一边跟老妈故作可怜地说“人家没联系我”的美好画面。

　　可想象中的美好在周依兰看清周飞的脸后，戛然而止。
　　因为周依兰的声音卡住了，还没说出口的“微信”两个字吞了回去。
　　这两人面面相觑，只见周飞皱起了眉头，周依兰瞪大了眼睛。
　　而刘素依幻想着的美好笑容也僵硬在了脸上。
　　看着他俩的异样，她心想，他俩不会认识吧？旧情人？
　　这么一想又暗自窃喜自己有戏看了，但是周依兰缓过神来之后，惊恐地喊出来了一个字。
　　“哥。”
　　刘素依听到，差点没吐血。
　　“把衣服拉上去。”
　　周飞一脸严肃，周依兰站直了身子，低头听话地拉了拉衣服。
　　刘素依迅速低头，为自己刚刚的设想而羞愧。
　　难怪她一看到周飞就觉得他像一个人，对啊，那张脸简直就是剃了刺头的周依兰啊。她怎么没想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跟朋友逛街？”
　　周飞压低声音问道，他妹别过脸，看着刘素依，立即乖巧地鞠躬。
　　“嫂子好，嫂子再见。”
　　周依兰说完，冲周飞嘿嘿一笑，“老哥，加油！”就丢下刘素迅速撤离了。

　　周围谈笑风生，唯独这一桌气压低下。
　　刘素依思绪万千，这男人不会看出了自己的伎俩吧？要是抖漏出去，后果……
　　“你放心吧，我对你没意思。”
　　对面的男人开口，刘素依愣住，虽然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可也有点伤人。
　　早知道，她就拿着手机录下来了，回去给爹妈看说这是证据，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点慰问。
　　“太好了，我也一样。”
　　嘿嘿地冲着他着笑，刘素依只能这么回答，也赶紧起身走，毕竟话斗到了这份上，不走留着干嘛？
　　结果男人的指关节叩了叩桌子，看着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