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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触碰】 ...

  •   江牧尘在篱台上静坐了两天。就只是坐着,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话,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期间江元泽一直兢兢业业地送着饭,顺带着跟辰知寒套了半天近乎。辰知寒则耐心地知无不言。只在问及他如何跟“剑尊”相识的,又是怎么结成道侣时会报以短暂的沉默,然后寻些别的话题岔过去。

      一来二去的,江元泽不禁生出些许嘀咕。觉着辰公子弱不禁风,又谦谦有礼,定然干不出爬床这等下作事。其中定然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秘,才叫二人的关系瞒了这么久。

      难不成……是师叔走火入魔,一时冲动,对不起辰公子在先?江元泽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忙暗道罪过罪过。他们师叔可是全宗门乃至整个修真界所敬慕的大人物,怎可能做出如此不体统的事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吧……他偷偷睨了过去。正瞧见一片树叶落在了江牧尘的肩上。而江牧尘则坐得笔直,丝毫不为之所动,倒是辰知寒走了过去,轻轻掸落树叶,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仙人,风凉,我们进屋吧?”

      说着他搀起江牧尘的胳膊向屋里走去。而江牧尘则跟个木偶似的,顺从地跟着他向前走,二人入屋内便关了屋门,继而传出了辰知寒的低笑声。

      江元泽看直了眼。他虽为江云州的大弟子,入宗门也百年有余,但对这个“传说中”的师叔并不熟悉。只听江云州提过他有位师弟修的忘尘道,一闭关就是数十载。当时师弟们皆恭维师叔有志竟成,只有他不合时宜地问了句:

      “他一个人不孤单吗?”

      当时师弟们都笑他瞎操心。师叔是怎样的人物?那可是能通天的大能,三界之中谁人敢不敬他为尊。在他们弟子眼中,更是神明般的存在。神仙又怎会孤单呢?

      可如今师叔突然带了道侣回来。难不成是高处不胜寒,终愿低头看人间了?

      江元泽越想越糊涂,干脆就不想了。乐乐呵呵地提着水壶把花给浇了,一回头,这才发现辰念被辰知寒留在了树下的摇椅上,坐得很是费力,努力撑起大脑袋看着他。

      “这怎么把孩子给落下了!”江元泽大惊,忙把他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后背哄着,踟蹰地又望了屋门一眼,终没下定决定去敲门,干脆坐下一勺勺喂他喝“粟芽露”。

      辰念则靠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沉甸甸又暖烘烘得,如同发热的面团。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出神,末了忽伸出小手摸了下他的下巴。

      江元泽不由憨笑出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生怕他呛到,柔声细语地哄着:“多吃点长高高……”

      然后贼溜溜地四处观望了一圈,红着脸又补了句:“你的爹爹们这么厉害,你长大后也一定很厉害!师兄我就不行啦,这辈子也就到金丹期了。所以啊,以后要是有人欺负师兄我,你可得来帮我!”

      这句话他跟每一个师弟都说过。倒也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认清了自己的先天不足,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江元泽出生时正逢动乱,被父母抛弃荒野,遭野兽咬去了四肢,掏空了一半内脏,待被江云州救回时已然奄奄一息,却仍留着半口气也不愿死去。

      无奈,江云州只能匆忙寻了块灵玉为他重塑身躯。灵玉虽美,却极脆弱。导致江元泽根骨奇差,堪堪修道了金丹期,再无法前进半步。

      不过他也不愁。觉着自己能有命活到现在已然是交了天大的好运,而摊上江云州这么个好师父,乃祖坟冒青烟的福分。不是所有人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的,他就般目送师弟们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倒也不枉此生。

      而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为了让自己少挨几刀,还是抱紧师弟们的大腿比较好。

      辰念很快便喝光了一整碗透着奶香和麦芽香味的羹汤,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复困顿地揉起眼来。

      然后不等他躺平午睡,江元泽突然解开了他的包裹,把他光溜溜地提了起来,对准树根说道:“师弟,来嘘嘘……”

      辰念愣住。恰逢寒风吹过他那弱小柔软的身躯,冻得他一个激灵,克制不住地顺了江元泽的意,给这院中的灵树添了道“生机”。

      “师弟真乖!”江元泽欣慰地上下抖了抖辰念来甩干,然后放回包裹迅速包了起来,感慨道,“根骨好的小孩子就是好带,也不怕会着凉什么的……”

      然而他这厢话没说完,就见辰念惨白的小脸迅速涨红,一闭眼一翻身,撅着屁股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江元泽却觉着孩子可能是困了,又看了一眼屋门,到底咬咬牙走了过去。

      屋中静悄悄的,透过窗户只能依稀看见一道人影晃来晃去,令他不敢妄动,拘谨地清了清嗓子,唤道:“辰……辰公子……小师弟他……呃……困了……”

      里头的淅淅索索顿时滞住,须臾,辰知寒轻轻推开屋门,却是衣衫凌乱,发髻歪拧,踢踏着鞋子,淡然道:“有劳。”

      江元泽怔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辰念,身前的屋门却啪得一声又合上了,震得他一窜。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他们打起来了吗?辰公子不会被师叔一巴掌打得神魂俱碎吗?!

      他回过神来,急切地踮脚扒着门缝往里瞧,嚷道:“师叔,看在孩子的份上……”

      “大师兄!大师兄!”谁知忽有弟子急火火地跑来,不由分说地扯住他的衣袖直跳脚,“大师兄!戴月峰丢了个弟子,峰主发了好大的脾气呢!说是他的弟子玉牌碎了,应是出事了。可他昨儿还在宗门呢!”

      “在宗门里出事了?!”江元泽大惊失色,忙与他一并前去探个究竟,不时追问道,“那弟子叫什么名字?最后见着他的人是谁?家在何处?是不是偷跑回家了……”

      跑了一半不忘回头喊一声:“辰公子,师叔,记得把小师弟抱进去啊!师弟困了!”

      二人渐渐远去,攀谈声依稀不可闻。这时屋门又开了,走出来的却是江牧尘。无视躺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的辰念,身形一散,蓦然消失了。

      “唉,碰不到啊。”继而辰知寒的声音自屋中传来,腔调慵懒且透着一丝嘶哑。干笑了两声,接着低咳了起来。

      江牧尘出了篱台,径直往主峰而去。此时戴月峰主正咋咋呼呼地满山头寻弟子,唤来其余峰主质问他们宗门死了个弟子怎么无人知晓。

      暮去峰主被问到鼻子上时翻了个白眼:“我说五师弟,你峰上的弟子丢了,反埋怨我们的不是,这像话吗?再者了,你当我们问尘宗是什么地方?弟子死在宗门内?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这玉牌不会无缘无故得碎了吧!”戴月峰主焦急地举着一裂开两半的玉牌高声喊道,“玉牌都碎了!你总不能说是我不小心摔的吧?!”

      问尘宗的弟子每人都有一块弟子玉牌,上刻名姓。此玉牌用的是“木欣泉”温养出的灵玉,滴血认主后便能感知主人的福祸。且极其坚固,不怕火烧水浸,刀枪不入。唯在主人身陨之际碎作两半,也算“生死相随”。

      是以在场者看见那碎了的玉牌后顿时停止了质疑,神色各异地面面相觑。其中修为最高的朝来峰主蹙眉沉声道:“怀安,此事非同小可,需得掌门定夺。”

      “倒也不必。”岂料他这厢话音未落,披星峰主忽从天而降,将怀中包裹扔入戴月峰主怀中,冷笑一声,“看看吧,你心心念念的好徒儿究竟做了怎样的勾当!”

      戴月峰主茫然拆开那包裹,拿出里头厚厚一沓的书信,拆开一读,顿时面色大变,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其余峰主不禁好奇地围了过去,探头一瞧,直惊得胡子飞了起来。只见那些信上记录的竟是问尘宗全部弟子的名录。后面注明了他们的俗家名姓,修为几何,擅长的剑招以及弱点。并将其中天赋最好的几位弟子圈了出来。

      “哼,不用说,他是为六合大比而来!”披星峰主愤慨不已地斥责道,“师兄啊师兄,我看你就是清闲久了,都忘了某些个门派多么无耻了!二十年前,天岭宗的那个混账弟子混入咱宗门拜师学艺,骗得我的大弟子对他死心塌地,前去偷忘尘道的心决,被我发现后废了他的修为,逐出师门。你们骂我狠心,可我又有什么办法!不杀一儆百,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根本断绝不了!”

      众峰主沉默不语,戴月峰主也佝偻了背,嘴里却还嘟囔着:“可他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披星峰主挽袖掏出两只瓷瓶轻轻摇了摇,“知道这是什么吗?离魂散!你说他备着这种药是想做什么?!”

      众峰主大骇,再一看那写满了弟子名姓的名单,不由不寒而栗。朝来峰主更是怒不可遏,抬手指着天骂道:“苍天在上,胆敢犯我宗门者……”

      “哟!剑尊!”结果就在这时,远处一眼尖的弟子突然指着天空大喊了起来,“剑尊师叔来了!”

      峰主们抬头望去,果真瞧见江牧尘自空中慢悠悠地步来。慌忙整理好衣衫,恭敬拱手以待。心急的戴月峰主更是喊出了声:“剑尊,你可为我们讨个公道啊!这些个宵小欺人太甚……”

      披星峰主却打断了他,大步向前朗声道:“剑尊,如今那假弟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掌门不在,您给拿个主意……”

      然而江牧尘又一次只是路过。打他们头顶掠过一道冷风,化作光点扎向了云崖顶。

      围观群众们傻了眼,万没想到宗门弟子生死不知竟也不能打动他分毫,不禁感慨道:“你说他是没听到啊,还是不在意啊……”

      江牧尘是不在意。“披星戴月”两位峰主的大嗓门隔着八百里都能听见,只是被他忽略作耳旁清风。而他在意的事只有一件——

      修道。

      眼下,他的修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难关。除却因施展逆转光阴的秘术而倒退的修为,还有一件有些尴尬的事落在了他头上。

      “剑……”江牧尘看着手中的长剑,麻木的神情中难得有了丝惶然,轻轻握住剑柄向上一推,里面竟是空空如也,剑身不翼而飞,只留下这么截剑柄。

      江牧尘的剑名为“释寰”。而此剑的上一任主人,正是万年前得道飞升的“白郢仙尊”江南庭!

      三界中知晓“释寰剑”者屈指可数,但有一段传说流传甚广。说是当年“白郢仙尊”江南庭证道飞升当日,竟劈掌亲手毁了爱剑的剑身,将剑柄遗于宗门中,抽身离了尘世。

      修真者对此传说信疑参半。要知道,“白郢仙尊”江南庭乃剑修。剑修者,无不嗜剑如命。“释寰剑”伴他千年,他怎忍心将之折断?所以此事只能当个稀奇乐子听听。

      江牧尘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释寰剑传给他时,真的只有剑柄。直到修至化神境,方以剑气幻化出了剑身。

      再之后,他修到了合体境后,“释寰剑”幻化的剑身变成了实体,剑体透明呈淡灰色,周身雾气缭绕,宛如一抹混沌的云。

      可,现在他化不出剑身了。他尝试了许多方法,释寰剑却始终如沉睡了一般毫无回应。不是因他修为倒退,而是纯粹地变成了一件死物。仿佛属于“白郢仙尊”的仙迹彻底消散,只剩一块无用的废铁。

      所以他不知该怎么办了,下意识地想来找江云州。

      然而当他站在这峰顶上时,却又不知该去往何处。他知道江云州是他的“师兄”,但“师兄”是怎样的存在呢?

      江牧尘在峰顶上站了很久。直到周遭看热闹的弟子们都无趣地散了,方抬头望向远处的亭台楼阁,梦呓般喃喃道:

      “好像……不一样了……”

      他记得这里好像没有这么多屋子,也没这么多树,和这么多人。

      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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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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