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温柔[绿蓝.小绿和小蓝短篇集]》冰魄诺伦

2、他的爱像一道伤口-上【绿蓝】

　　TITLE：他的爱像一道伤口-上

　　从那个沙漠边陲小村庄回到市区，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日子。

　　一回到自己的工作间，小绿立刻就给自己订购了原计划的那款义肢。
　　之所以这般折腾，倒不是出于什么品牌忠诚度之类的理由，毕竟现在的义肢普遍已经十足先进了——虽然之前护士小姐已经帮忙从某宝上买来义肢，可要想在那个基础上进行更加复杂精密的改装，那种等级的硬件水平还是远远不够的。

　　在等待货物邮件送来的这段时间里，小绿也没闲着，直接翻出各项数值，开始着手对义肢荷载飞行翼功能的相关设计。
　　这些都是必须的助力。
　　因为他有一个猜想，需要去亲眼验证。

　　在设计图画得差不多的时候，邮寄过来的货件总算抵达。
　　小绿动作利索地拆开那份体积不小的邮件封装。谁知道，里头除去他期待已久的崭新义肢，那个公司还随件附送了一张小卡片，大咧咧地就放在开箱即可见到的位置。
　　小绿好奇地拿起卡片一看，只见上面简单地印刷着一段德文：

　　Tief fühlte er die Liebe zu dem Entflohenen im Herzen, wie eine Wunde, und fühlte zugleich, da ihm die Wunde nicht gegeben war, um in ihr zu wühlen, da sie zur Blüte werden und strahlen müsse.*
　　——Hermann Hesse Siddharta“

　　通晓德文的小绿一手拿着纸片一手挠挠头，费解地微微皱着眉自言自语：“这算是……那个公司对残障人士的人文关怀的一部分吗？”

　　得益于最近的进展顺利，小绿的脑子终于从没天没夜的制件修改中自由了些许，腾出余裕开始考虑别的事情。

　　这一天，他又拿起了一张简朴的卡片——当初随件附送的那张文字卡。
　　随意地又一遍默念着印刷在纸片上的那段话，小绿不经意间抬头，扫了眼自家工作台上的那副半成品，又低头看看自己那双早已愈合的断肢，接着歪着脑袋默默地想了想……
　　他想起了自己在沙漠中挣扎时那些来得莫名的帮助，想起了最初在龙卷风风眼中见到的那抹未知身影，想起了自己住院期间从窗口收到被风托入病房的、据说只生长在沙漠中的那朵花……
　　不知不觉，一个小小的主意，便从这纷沓的思绪中脱胎，自心底萌发。
　　小绿笑了，看着欢快又期待。
　　“总得有点见面礼嘛，不然太失礼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飞行翼一点一点地被小绿修改、被完善……
　　直至终于真正完成飞行翼的调试，小绿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回到那个常年刮着风的沙漠小村庄上。

　　“自从你走了后，那个龙卷风一直就在这里，明明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村民们这样跟小绿说道，语气困惑。
　　小绿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跟众人一轮寒暄过去，小绿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动了自己新研发的飞行翼，对大家挥挥手告别便往沙漠方向飞去，径直飞向那一柱盘踞在沙漠中的龙卷风。
　　那里有着他这两年里一直想要找寻的答案。

　　初版的飞行翼功能实在有限，与“灵活”这个标准还有一段距离。
　　在风墙外与强劲的风压尝试搏斗多时未果，悬停于半空的小绿昂头观察了片刻，眼见这个旋风并没有连通云层，于是果断调整战略攀升飞行高度，总算避开风圈绕入龙卷风的中心，抵达那个平静得与四周环境迥异的风眼。
　　随着高度的徐徐下降，小绿终于见到那个切实的真相。
　　那是一名看着年轻的蓝发青年。

　　——终于找到你了。

　　直至小绿平稳落地，从容地收起飞行翼，在一个深呼吸中理好情绪抬起和善的笑容——做完这连串准备，对方依然处于被吓得元神出窍的状态，僵成一副呆滞语塞的模样。
　　打招呼，自我介绍，交换情况顺便试试冰释前嫌。
　　在这两年里，小绿不仅埋头于飞行翼的研发和完善，偶尔还会为今天的见面想象多种假设，现在应对起来尚算有条不紊。
　　当然，也有他小绿没有料及的事情。
　　怕生、坦率、善良，同时也有着自身的情绪，鲜活得仿若一名普通的人类，可这个隐藏在龙卷风中的存在真的不是，理据之一是他的情绪天生就有风势伴生——对方竟然是这样一个超乎常理的存在，饶是接受能力超强如小绿，霎时间也难免感到了出乎预料。
　　这样的一个神奇存在，他的名字叫[小蓝]。

　　首先稳住小蓝诚惶诚恐下的语无伦次，目标明确的小绿拿出一枝花型的机械造物，朝着显然已经不知所措的对方递了出去。
　　“收下吧。”小绿的笑容不显丝毫芥蒂，“这是我特别为你做的。”
　　理由是[回礼]，回的是小绿住院期间收到的那朵花的礼。

　　在小绿的指示下，小蓝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那枝花位于末端的开关。
　　点点月白的荧光从开口争先恐后地奔涌溢出，轻盈如泡沫层层堆垒攀起，松松散散地凑到一起，努力企及被风圈局限的那一片蓝天，不过眨眼间，便汇成了一簇星河的模样。
　　柔和的光芒映亮了四周，如梦如幻。
　　小蓝看得顿时瞪大了眼，惊喜地露出小绿所见的第一个笑容。

　　在那片星星点点的月白光芒中，小绿把仰望的视线转向双眼看得闪亮的小蓝，闲聊似的有感而发：“我忽然想起偶尔看来的一段话，似乎挺应景的。”
　　听到这话，对方顿时什么话也不敢讲，只敢怯生生地看着他。
　　对这般如临大敌的表现熟视无睹，小绿的语气始终平常，因为这确实只是一个平常的想法分享：“原文是德语，我就不给你念了。不过那段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我觉得挺合适的。”
　　“什、什么？”小蓝好歹是鼓起了些许勇气接话。
　　面对这名紧张地等着下文的存在，那双翠绿的眼含着新奇但温和的笑意。
　　然而话到嘴边，小绿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愣了下，接着兀自若有所思地沉默了数秒，之后带上温和友善的微笑跟对方言道：“他感到伤口的存在不该只为在心中溃烂，它应该风化、发光。”

　　听到这话，小蓝愣住了。

　　尽管一直以来在沙漠中能见到的人类并不多，可这时小蓝还是可以听明白，这个叫[小绿]的人言辞之下的安抚，一时间难以置信地嚅动双唇，无措地紧握着那一枝光华璀璨的机械花，久久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浅浅的雾气倒是不知不觉漫过了那双蓝色的目光，凝为泪水在那副努力睁开的眼眶中无声晃荡。
　　直至听到小绿随后的承诺，小蓝实在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含着眼泪满怀感激地抱住小绿，用力一句道谢。

　　当时的小蓝还不知道：在小绿说的那句话之前，原文其实还有一句话。

　　*******

　　真正见到小蓝，也了解到小蓝的需求，小绿在小村里没住几天就回去了，跃跃欲试地又一次回到自己在市区的工作间，关起门投入新一轮研发，干劲满满。
　　这次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尽快找到能让小蓝自由出入沙漠的办法。
　　既然是天生驭风的精灵，那好应该拥有自由翱翔天际的权利。
　　小绿真心地如此认为。

　　在某次偶起的中途休息中，抽空喘口气的小绿猛然意识到：之前的发明，绝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兴趣而起。
　　像这次那样为了回应别人的约定和期待而努力，对小绿而言，还是第一次，算得上是新奇的经历。
　　不过他自己还挺喜欢就是了。

　　“有了这艘飞行船，小蓝你就可以随意游览其他地方了。”
　　秉承作为一名发明家的骄傲，当小绿再次来到小蓝面前时，还带上了他新制的一艘以风力为主动力的飞行船。

　　坐在这艘飞行船上，小绿带着首次出远门的小蓝看到了村庄的样貌，见识了小绿在市区的住地，更是一起游览各地，几乎看尽了各地的名山大川。
　　直至小蓝因为离乡太久而出现虚弱为止。

　　小绿想了想，看着回归后便恢复了精神的小蓝，他很快又想到新的一个需要努力的目标。

　　于是再次离开，直至再度回来。

　　“好久不见了，小蓝。”
　　那时候，小绿是这样跟小蓝说道。
　　“我不会走了。”

　　——你不会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小绿在心里默默地这样补充。
　　结果迎接他的，是小蓝迫不及待的飞扑拥抱。

　　这一次，小绿运用他自己作为发明家的知识、经验以及人脉财富，带来风力发电系统、规划当地的防风建设，试图以行之有效的方式化解小蓝的能力对周边环境所带来的侵扰，顺便带起那个沙漠小村庄的经济发展。目标是让村落稳步发展起来，变成未来热闹的小镇，变成繁华的城市……
　　变成，不会让小蓝再感负罪、再感孤单的环境。

　　走是真的不会走了。

　　之后，小绿在当地谋了个职位，生活也随之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得到飞行船的小蓝，时不时也会溜出沙漠到处游玩。
　　哪怕彼此见面相处的时间依然不多，日子过得繁忙又平淡，可是他们会时常想到对方，而那朵乘风而来的花，就是他们联络近况的信号。

　　这一天，小绿忙完当天的工作也才刚入夜。眼看难得有时间，他便飞入沙漠来找小蓝玩。
　　今天的小蓝没有外出，这时正自个儿坐在岩石上拿出了那枝机械花打开，珍而重之地，像在面对自己最贵重的宝物。
　　细碎的月白荧光再度争相浮出，簇拥着往上堆垒，绚烂如泡沫，星星点点地闪烁着汇成星河，逐渐隐没于远方的夜空。
　　星光下安静微笑的小蓝看来是那么的纯粹，看得小绿一时间愣怔了眼神。
　　好像……有什么在内心破土而出，萌发嫩芽。

　　——他的爱像一道伤口。

　　兀然想起之前那张卡片中、未被自己说出的那一句话，下一刻，小绿呼吸一窒猛然惊觉。
　　沉默着听了一阵自己那鼓动如雷的心跳，小绿他暗自紧了紧拳头又再缓缓放松。直至脸上恢复平时的微笑，之后他才若无其事地开口跟小蓝打起招呼。

---

作者有话要说：　　*德语原文部分选自《悉达多》/Siddharta
〔德〕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
中文译者：姜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