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尾巴不见了》雪蝶梦影

5、断尾

　　“他待你好吗？”

　　“他待我极好。”鳄婉娓娓道来，“我和他是在汨罗江相识的。那时，他的货船过江，遭遇了百年一遇的雷雨风暴。他的货船被狂风倾倒，他也掉入了江水之中。眼看他要被江中鱼虾蚕食，我生了恻隐之心，便救了他。一路护着昏迷的他过了汩罗江畔，本想就这样离去，可是他生了风寒，我不会医术，便化为人形送他到汨罗城里的医馆看病。”

　　“谁知……”鳄婉顿了顿，又继续道，“大夫看我身上没有银子，便欲将我们轰出去。在我窘迫非常之时，裴郎却突然转醒，他知晓了事情经过，便将身上仅存的价值不菲的玉佩给了大夫。他对我救他之恩一直铭记于心，我谎称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他便带我回了他家府上暂住。他的父母对我很是喜欢，待我很是亲和。初始，我和裴郎以朋友相处，而后便日久生情，许定终身……”

　　“我们十五日之后就要成亲了。但是，我本是妖身，人妖结合，必遭天谴。我害怕我的妖气会冲煞到裴郎，也极想为他生儿育女。听闻阁中十年，人间不过十日尔尔。于是，便上天晓阁来求助了……”鳄婉一脸恳切。

　　“又是一个贪恋红尘的。”洛小白摇摇头，无奈一笑。“只是，你要拿什么来交换呢？”

　　“此次前来，我带了我的至宝，汨罗江心。”

　　“汨罗江心？”洛小白甚是疑惑，“那是什么？”

　　鳄婉从袖中掏出一方锦盒，将其缓缓打开，只见其中盛放着一块如豌豆大小般褐色的石头。此石有八个棱角，各个棱角尖锐非常，色泽黝黑暗沉。

　　“这便是汨罗江心了。”鳄婉捂嘴轻笑，“你别看它外表朴实无华，内则大有乾坤。”

　　“哦，有何奇妙之处？”

　　“汨罗江是我生长之地。汨罗江一万年才生得一颗江心，这江心，据说，有护心之功效。妖魔不同于凡人，其寿命更为漫长。但相同之处，随着时光的流逝，其心会慢慢萎缩，生命会逐渐消亡，除非找到长生之法。而这汨罗江心，可以护住心脉，并滋润其生长。”鳄婉双手托住锦盒底部，恭敬地递于洛小白。

　　“如此，这汨罗江心倒是个不错的宝贝。”洛小白伸手一招，示意一旁的黑耳兔精将其收下，“罢了罢了，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吧！”

　　“多谢阁主！阁主大恩大德，鳄婉感激不尽！”鳄婉低头三叩首。

　　洛小白摆摆手，“小二呀，你将鳄婉带过来。”

　　“是。”

　　兔小二带着鳄婉亦步亦趋地跟在洛小白身后，一同进入了天晓堂。

　　而后，洛小白盘膝坐于白玉圆石之上，朝鳄婉招了招手，微微一笑，“你过来。”

　　“是。”鳄婉踱步上前，屈膝跪于洛小白跟前，闭上眼睛静默不语。

　　洛小白双手交叉覆于鳄婉额上，而后一缕黑色的妖气便从那鳄精的额间冒出，直直钻入洛小白的掌心！

　　这涤清之术对于能力低微者来说，好似是一场抽丝剥茧般的大劫。鳄婉修行不过五百余年，妖力本就低微，这个过程对于她甚是痛苦。

　　此刻，她脸色苍白，双唇紧抿，身体微颤。

　　“好了。”

　　原本高度集中的状态突然消失，鳄婉一放松了下来，便直接晕了过去。

　　洛小白有些欣赏眼前的鳄精，“倒是个痴情的女娃娃，为了所爱之人，能承受这般痛苦。愿她的裴郎，莫要辜负了她。”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兔小二凄苦一笑，轻叹一声。

　　“你扶她去厢房歇息吧。”洛小白吩咐下去。

　　“是。”兔小二扶着鳄婉，欲转身告退。

　　“小二，这么多年，你放下了吗？”洛小白忽而出声。

　　兔小二脚步一顿，一时无声。而后，缓缓说道，“没有。”

　　正因为他未曾放下，才在这天晓阁蹉跎了几千年，迟迟不肯下山……

　　“哎，小二呀”，洛小白轻拍兔小二的肩膀，“从我遇见你时，你整日便是这般深沉模样。你呀，平日不要总一板一眼的，应该像猫小三一般多和阁中人玩耍玩耍。这大好时光，能快活一天是一天呀！”

　　“是，多谢阁主赐教。”兔小二作揖道谢，而后一脸关切，“对了，阁主，今夜便是‘血月’之夜了，你……切要保重。”

　　“嗯，没事。”洛小白摆摆手，一脸笑意，“你先带她下去吧。”

　　待兔小二带着鳄婉走远，洛小白脸上的笑意渐失，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血月”之夜，你终于来了！

　　是夜，天晓堂。
　　待将一切安排妥善，洛小白便伸手按下白玉圆石的血色玄关，神色坚定地踏入了生死洞！

　　进洞之后，她在清潭边的岩石坐下，而后伸出右手运功，将白日收集的鳄精的黑色浊气逼出，缓缓放入那汪清潭之中。此时，黑色的浊气与清水一起相融，在清潭中慢慢化为虚无。

　　忽而，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吹得山洞回声作响。那清潭原本平静无波，此刻，竟也被吹得溅起了水花！

　　洛小白坐于清潭边上，稍稍抬首仰仰望。原本的夜空无星无月，此刻却缓缓升起一轮殷红的月亮！如血一般妖冶猩红……

　　这轮血月先是踏着恣意的步子，缓缓上升；待上升于正空之时，开始越变越大，颜色也愈渐愈深。忽而，这轮血月从中裂开了一个十字形的大洞，似是张开了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等待万物的自投罗网！

　　“啊！！！！！！”

　　那血月殷红之色愈深，洛小白身上便愈渐滚烫。她身上的肌肤先开始变得越发滚烫，像是被放在热油上滚过一样，痛的她她直想去冰水里浸泡一下。

　　她这是怎么了？

　　不待她细细思考，她原本光滑的肌肤表面，此刻却裂开了千万条口子！那伤口外皮又往外翻，一层一层地往下不停地脱落！

　　“啊！！！”洛小白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好痛！真的很痛！

　　是她的“生死劫”要来了吗？洛小白赶紧把提前备好的汨罗江心一口服下，欲为自己护心。

　　或许是初初服用，汨罗江心还未发挥它的功效。洛小白依旧痛得四下乱窜，直想撞墙。可是那疼痛却不止不休，一直前赴后继地燃烧着她的躯壳。

　　她脚步虚晃，一不小心便掉入了那清潭之中。

　　“哗啦……”

　　洛小白闭着眼睛，随着流动的水流一直浮于潭上。

　　而后，她身上所有皮开始全部蜕去，身体逐渐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先是身长四丈，而后，头顶长出两个犄角，身上结着一片片坚硬的鳞片，其色银白如雪，闪着凛冽的光。

　　她竟化作了一条白龙！

　　书卷有言，龙者，“其形，角似鹿，头似牛，嘴似驴，耳似象，麟似鱼，须似人，腹似蛇，足似凤。”

　　只是，令人惊异的是，这条白龙周身以下，却是断尾！断尾之上的伤口，齿线平滑，像是被人拦腰一刀切断！

　　她的尾巴哪去了？为何她没有尾巴？

　　稍顷，那白龙忽而睁眼，痛苦地嘶鸣。而后甩起断尾腾空飞起，直直飞向空中的“血月”！但还未接触到那血月，却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重重地坠入了清潭之中。

　　那白龙仰天长啸，再次腾空而起，欲冲撞那轮血月。此时，从血月之中迸出一道殷红的雷电，直接劈在那白龙的身上。

　　“噼里啪啦……”

　　一阵白光在白龙身上爆炸开来，不经意间还能闻到一股难闻的肉焦味。

　　“嘶……”

　　生死洞中，清潭之上，白龙不停地上下翻腾，来回旋转，时而仰首嘶鸣，时而四下乱撞，模样像是痛苦万分。

　　最后，那白龙竟一头撞向清潭底部那块巨大的岩石之上，顿时血花四溅！原本岩石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此刻又是鲜血淋漓！

　　“嘶……呜……”

　　此刻，那白龙已力气耗尽，再做不了任何挣扎扎，便任由自己随着水波缓缓沉入潭底。

　　清潭潭底。

　　那白龙蜷缩着身躯，头耷拉地垂在一边，断断续续地喘着气，似乎身体极为虚弱。她将断尾小心翼翼地藏在里侧，仿佛不想被别人看到她这残缺的丑陋模样。

　　这时，清潭之下开始飘起一圈圈金色的光点，这些光点慢慢移动聚拢，并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顷刻将白龙严密地包围在其中，不留一丝缝隙。

　　密罩之中，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这些光点，一点点向白龙靠近，而后从四面八方快速地钻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原本白龙身上伤痕累累，此刻，不仅血迹慢慢消散，连那些可怖的伤痕皆慢慢愈合了起来。

　　原来，那些光点，是在给她疗伤……

　　“嘶……呜……”

　　白龙趴于清潭潭底，又低声嘶鸣起来。

　　那光点竟使得她原本的断尾，生出了一点血肉！都说“十指连心”，疼痛非常。既然要新生血肉，原本之腐肉烂皮，必得要拔除干净！料想得知，在断尾之上又生出一片新肉，其过程该是犹如万箭穿心之痛！

　　那白龙轻轻地转过头去，轻轻地舔｜舐｜着自己的断尾，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