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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成长的烦恼 ...

  •   不多时,众人都出来了,出门坐车的时候,苏菲的眼光偶然在影壁上一停留,却意外的发现那影壁里侧不起眼的灰墙上写着几行横行的文字,她的心一跳,走近仔细看,居然是久违了的英文!
      苏菲默读着那几行文字,心里计较着它的含义。其他几个人也都围过来看,老十先就嚷嚷:“这是画的什么劳什子呀?沟沟垭垭的?”老九看来一向对西学感兴趣,便准确的下了判断:“这是英吉利文,我在上书房见到使节递上的国书就是这种文字。”十四福晋只对十四感兴趣,而十四的眼光总胶着在苏菲身上,因此十四福晋便问苏菲:“秀嫂子看得这么仔细,可是能看懂这文字?”
      苏菲便笑道:“我连汉字都认不满筐的,怎么会认识什么英吉利文?只是觉得这字有趣,咱们都是竖行的由右向左写,这倒像是横行的从左往右写的。”几个人都点头称是,旁边一直陪笑的方丈这时便说:“诸位施主,这是住在山下的一个洋和尚写的,他曾把译文写下来过,贫僧这就去取。”
      老和尚手脚还算麻利,转瞬间就拿着一张发黄的薛涛笺回来,十爷一把捞在手里,大声的读了出来:
      “最寒冷的地方有温暖,
      最温暖的地方有严寒,
      有冰雪的地方有生长,
      近太阳的地方最荒凉。”
      十爷说这是些什么屁话,自相矛盾,倒让大家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八爷没说话,苏菲想也许他对这句子的感触最深;九爷却细问寺里的和尚那洋人的来龙去脉,原来是个虔诚的传教士,独自一人住在山下荒弃的草庵里;四爷瞥一眼九爷,露出了一丝讽刺的冷笑,苏菲不禁打了个冷战。
      回去的车里,苏菲有些昏昏欲睡,便倚靠着四爷的肩膀,想舒舒服服的打个盹,四爷便侧过身子,将她拥到怀里,苏菲舒坦的叹了一口气,正想去跟周公约会,却听到耳边四爷压低着声音说:“以后不许那么盯着别的男人看!”
      苏菲有一阵没有反应过来,想了一想,才撅着嘴负气道:“我是在看那碗一品豆腐呢,可惜还是没有吃到嘴。”四爷便无声的笑了。
      回到别业,天色已晚,此时进城肯定来不及了,四爷就决定再住一个晚上。就着朦胧的暮色,苏菲与四爷赏了一阵阶前的芍药花,四爷来了兴致,回到屋里,就命铺纸磨墨,写了一首小诗送给苏菲:长夏初临芍药开,熏风拂席送香来。仙姿绰约翻红袖,月影婆娑照绿杯。
      字迹潇洒飘逸,确实写得好。苏菲觉得这诗太香艳了些,不过还是很高兴,让春草拿出去请人好好装裱。第二天一早便一起回府了。

      府里还是老样子,四平八稳、严整有序。四爷一回来,就好像也变回了原来那个冷峻森严的四爷。福晋还是那么忙碌,耿氏还是那么淡泊,李氏还是那么琐碎,年氏还是那么骄纵,她的父兄的官职越来越高,她的气焰也比先见长。总之,整个王府还是跟以前一样沉闷。
      好在苏菲自有乐趣,光是看着身边的孩子们长大就趣味无穷。弘昼最高兴苏菲回来,虽然已经八岁了,还是过来偎着撒娇:“额娘,我想你了。”阿满如今是弘昼的小尾巴,有样学样的也偎过来:“额娘,我也想你了。”苏菲真的有当娘的感觉了。可惜的是,她这个当娘的,在管事嬷嬷们的眼里是很不称职的。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孩子们的玩伴,偶尔也扮演保护伞的角色,那是弘昼又闯祸的时候。不过,说来奇怪,四爷对谁都苛刻,惟独对这个小儿子,很是包容爱护,每每都是呵斥两句也就罢了,若是换成别的子侄,少不得皮肉之苦。
      已经十二岁了的弘时,虽说他额娘李氏会不高兴,他也常常随弟弟来苏菲院里,苏菲待他们兄弟都无别意,然而弘时这孩子却很是孤僻,来了也只是站在旁边,看弟妹们玩,让苏菲搞他不懂。然而不论是弘时,还是弘昼,都很少有时间待在内宅里,因为他们作为皇家的嫡系子孙,必须入宗学读书,每日黎明即起,仆役小厮们簇拥着出去,傍晚方回,还有不少功课要完成,背背写写往往二更了才得睡下。除了宗学的功课,还有他们的阿玛会不时考察,其严厉程度比先生们的戒尺还有说服力,因此,不论哪个孩子,都可以说是在埋头苦读。
      阿满刚刚四岁,居然也有教养嬷嬷来教她礼节、认字和音律。嬷嬷来请教苏菲该教给小格格哪种乐器时,苏菲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因为她自己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便很虚心的请教嬷嬷这道多项选择题都有哪些选项。那嬷嬷随口就列举出古琴、古筝、琵琶、阮、箫、笛、笙等,苏菲越发不能决断,只是想起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众器之中,琴德最优”,便随口说道:“就学琴吧。”于是阿满每天上午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学琴。
      第一天上课,苏菲旁听,才发现,人小琴长,阿满的小手甚至连七根琴弦还抚不过来,苏菲让嬷嬷给阿满准备一张小号的琴,嬷嬷半天才弄明白苏菲的意思,严肃的为苏菲普及最基本的乐器知识:“禀秀福晋,这瑶琴身长三尺六寸五分,合着一周天365度之数,是不能随意改动的。其全身与凤身相应,有头、颈、肩、腰、尾、足,分别称为岳山、龙池、凤沼、承露、焦尾、雁足,象征天地万象;琴前广后狭,象征尊卑之别;琴音官、商、角、徵、羽象征君、臣、民、事、物;琴有泛音、按音和散音三种音色,象征天、地、人之和合:都是一寸一分不能有差池的。”听得苏菲直翻白眼,若不是四爷碰巧过来,险些就下令将学古琴改了学二胡,免得孩子学个琴还得与天地人和相通。
      四爷于音律无所不通,但都不痴迷,不过他却建议苏菲无事时学学,说是可以修身养性,苏菲心里想恐怕是看自己太闲,给自己找点事儿干。然而没隔几天,四爷就送来一张古琴,只看嬷嬷那惊艳的眼神,苏菲就知道定然是名贵非常。那琴名“九霄环佩”,琴背有几处冰裂断纹,看来就是年代久远的物件,而品相完好,音色沉厚又不失透澈,苏菲便看在这张琴的面子上学起琴来。
      弹琴入门其实不难,苏菲没有几天就弄明白了:古琴的音域为四个八度零两个音,有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演奏技法繁多,右手有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等;左手有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等……说起来复杂,其实不难掌握,起码苏菲领悟得比阿满快得多,没多少天就可以将《梅花三弄》弹奏下来。
      苏菲很得意,弹奏给身边的人听,春草等人全都赞不绝口,对苏菲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有教琴的嬷嬷缄口不言。苏菲很想弹给四爷听听,不过她有些心虚,便想先请懂行的人品赏一番。
      十三爷精通音律,是大家有口皆碑的,所以有一天十三过府的时候,苏菲就派弘昼请他过来听琴。十三一脸疑惑的过来,听苏菲丁丁冬冬了一番之后,支吾了两句“音色清越,是张好琴”,就忙不迭的溜了。苏菲颇有些受挫感,弘昼便建议请他的三哥弘时来品评一番。弘时书读得不如两个弟弟,在音律上却颇有建树,吹得一口好箫,苏菲当下又鼓起了兴致。
      弘时到底年纪小,没有他十三叔含蓄,听完苏菲的《梅花三弄》之后,很诚恳的问了两个问题:“姨娘,您弹的这是什么曲子?是您自己做的吗?”
      伤自尊了,苏菲彻彻底底的伤自尊了。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摸一下琴,且从此对弘时耿耿于怀,在四爷面前也不说他这傻儿子一句好话。
      弘时自然更加对这个姨娘敬鬼神而远之。说来弘时是个孤独的孩子,与他的额娘不亲,跟弟弟们也不近,见了四爷更像见了阎罗一般战战兢兢。不过他很乖,从来不惹事,书读得不灵光,没有弘历的禀赋和才气,但是也不像弘昼那么淘气,在府里他是个最不起眼的孩子。所以有一天苏菲意外的发现一件事,才知道弘时与八福晋很是投缘。
      那天苏菲去耿氏院里,平常走的路要经过年氏的院子,那天管家正在督促工人为年氏清理院门前的荷塘,淤泥堆得到处都是,没处落脚,苏菲便绕道从李氏院子后面的小路过去。这条小路夹在两道院墙之间,平时少有人行,一边是李氏的院子,一边与八爷府相隔,因为不通外街,所以院墙都不高,是带有镂空花纹的波纹墙。
      苏菲老远的就看见一个半大小子站在院墙边的一棵木兰树上,扒着院墙正在跟什么人说话,苏菲觉得奇怪,便停步细看,却是弘时。跟他说话的人是苏菲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八福晋!八福晋正跟弘时说着什么笑话,两个人全开心的笑起来,苏菲好像从来也没有在弘时的脸上看见过这种笑容,天真自然,稚气未脱。末了,八福晋递给弘时一样东西就从院墙那边不见了,弘时也从树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绢包,露出一个西洋玩偶的胳膊,苏菲往树后站站,静静的等弘时哼着小调轻松的从眼前过去。
      这委实是件怪事,难道八福晋想把弘时培养成一个打进敌人内部的间谍?苏菲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八福晋再不择手段,也不至于把党争蔓延到一个孩子的身上,她猜测也许是八爷府的孩子少,弘时身上有什么能警动八福晋的东西吧,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她虽不再多想,也没有把这事说给人听,但是再看到弘时时,就总觉得这孩子有些神秘。

      不久,苏菲又把哥哥家的大女儿海棠接来了,海棠与弘昼同岁,却已经有姑娘家的样子,很是懂事,性子也温和,照顾阿满比苏菲还要周到。私下里,为哥哥丁忧起复的事,苏菲求了四爷,结果还不错,四爷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很快苏菲的哥哥就补授了一个从五品的户部职方司司官的职务,这是个肥缺,哥嫂自然是千恩万谢,苏菲只暗暗祈祷哥哥的手别伸得太长,要知道自家这位爷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翻脸无情的主儿。
      嫂子万氏处心积虑的把女儿送进王府,并非没有什么如意算盘的。她看弘历生得好,身份又贵重,便很想与苏菲来个亲上加亲,奈何几次在苏菲面前提起,苏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对于小儿女们的亲事,苏菲不愿乱点鸳鸯谱,觉得随缘就是。万氏没奈何,就背地里教了女儿些话,倒弄得个小孩子添了心事,偶尔见到从宫里回来的弘历,便觉得拘谨不安,也不大与弘历说话,倒是与弘昼处得亲密,弘昼是任谁都拘束不住的性子,到了海棠面前,就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
      不论是吃的玩的,只要是海棠说声喜欢,甚或多看两眼,弘昼哪怕自己再喜欢,也必是要留着给海棠的。有时弘昼冲着丫环小厮发脾气,只要海棠轻声细语的劝说上一句,也就没有过不去的了。所以时间长了,府里的女眷有时就拿两个孩子开玩笑,说要把海棠长长远远的留在府里当媳妇。海棠每每羞红了脸走了,弘昼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嬉笑自若。
      奇的是弘历也对海棠颇为上心,自海棠来府之后,弘历从宫里回府省亲的次数就多了。而且时常的派小太监送些玩物、图书之类东西给海棠。只是弘历行事稳重,每次也必有送给额娘、弟妹们的,所以众人也都不很留意。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家常,因此也就很快,让人觉不出时光的流逝,就又过去了一年。开春之后,草长莺飞的时候,有一天弘历从宫里带回来几个苏州进贡的时新花样的风筝,恰好弘昼等人都散了学,时辰还早,苏菲便来了兴致,让丫环们把府里自己的风筝都寻出来,带着弘历等人,又约上耿氏,一起去后园的平台一带空阔处放风筝。
      春风袅袅,碧空如洗,丽日白云,寒气渐消,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苏菲选了一个弘历孝敬的软翅子凤凰,让丫环们放起来,五彩辉映,尾羽随风摇曳,煞是漂亮。耿氏选了自己府里制的七只沙雁组成的雁阵,也很是壮观。接下来孩子们便围着风筝,你说这个俊俏,我说那个精巧,嚷嚷不休。苏菲便说谁先吟一首古人咏风筝的诗,谁便先选。
      弘昼素来敏捷,应声诵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倒是应景,苏菲和耿氏都笑,便命他先选,他选了个美人风筝,细绢所糊,工笔描绘,五官精致。
      弘历也不慌不忙的吟道:“只凭风力健,不假羽毛丰。红线凌空去,青云有路通。”他选了个蜻蜓,一对眼珠是两个小风轮,风一吹骨辘辘乱转,很是有趣。
      接着弘时也道:“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移将别调中。”他选的却是个螃蟹。
      阿满不会诵诗,也嚷嚷着要放风筝,苏菲便让她放那个龙井鱼。
      海棠读书不多,有些为难,弘昼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一时海棠也有了:“纸花如雪满天飞,娇女秋千打四围。五色罗裙风摆动,好将蝴蝶斗春归。”她选了一个五彩斑斓的蝴蝶。各人都选好了,海棠却说弘昼的美人儿好看,弘昼便跟她换了。
      丫环小厮中自有个中里手,不用主子吩咐,就麻利的放起来,用手帕垫着手,交到各自主子手里。偏弘昼非要自己放,东奔四跑了一头汗,他的蝴蝶才总算上了天。众人也总算可以消消停停的观赏风筝了。
      苏菲看不但放风筝的人,连那旁观的小丫头们都喜笑颜开的,心想人生在世,局促在一个小圈圈里,大概没有不想偶然远走高飞一下的。游山玩水是个办法,然而不常得,放风筝不失一种变相的满足。手牵一线,看风筝冉冉上升,这时节仿佛自己也跟着风筝飞到了半空,俯瞰尘寰,怡然自得。
      她只顾自己信马由缰的遐想,却没注意那边几个孩子已经斗起了风筝。斗风筝是京城特有的游戏,可以体现满洲人好斗的本性:临近的两个风筝,互相逼近,占据有利地势,双方的线兜交缠在一起,这时猛向回扯线,优胜的一方不但可以扯回自己的风筝,还可以带回一个俘虏。
      然而眼前的斗风筝却似乎掺了点儿不一样的味道:弘历和弘昼都想去俘获海棠的那只美人儿风筝,两个人互不相让,在半空里缠斗不清,把其他人的风筝都冲得东倒西歪。最倒霉的是弘时的螃蟹,受了池鱼之灾,被弘历从下方猛一起,崩断了线,摇摇摆摆的飞走了。弘历的蜻蜓便乘着余勇,大眼珠子滴溜溜蜂鸣着逼近了海棠的美人儿,海棠忙收线想躲一边去,越急越不听使唤,美人儿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危急时刻,弘昼的蝴蝶过来英雄救美,与弘历的蜻蜓纠缠在了一起。美人儿继续往旁边躲,不知是那里来的一个太极图,竟斜次里窜出来,一举擒获了美人,得意洋洋的飘走了。
      弘历和弘昼全都大眼瞪了小眼,苏菲笑得肚子疼,耿氏却苍白着脸惊恐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天色晚了,几个孩子都失了兴致,苏菲便命收线回去吃晚饭了。
      看着风筝收回来,人人的心里都泛起异样的感觉,虽说不是扫兴,至少是尽兴之后的一种疲惫,懒洋洋的,无话可说,从天上又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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