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锦》梦满枝

1、少年与喵魔王

　　“这次的期中测验难度比以往大，全年级及格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不及格的同学也不要弃垒，以后再接再厉。”班主任抖了抖手中的试卷：“这次我就不念成绩了，叫到名字的同学上来拿。”

　　听她说完这话，果然班上发出了学生们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现在是周六补课的最后一节，班主任对这次成绩没有发怒，代表这个周日没有作业了。

　　“何倩、陆阳……聂慎行。”叫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班主任语声顿了顿，看看考卷上大大的60，又看看旁边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少年，只觉得一股无力的糟心感铺面而来。

　　将试卷塞到少年手上：“聂慎行，下课之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下一个，陈帆……”

　　听到聂慎行被点名，班上大多数人都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窃笑，一是因为高二生活的无聊，二是因为聂慎行这家伙的人缘实在不好。

　　对着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放空，抬眼瞧人眼神也似乎在说‘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如果不服去挑衅还会被他那条毒舌制裁的家伙，任谁不会有好感。所以即使他个子挺拔，面庞清秀英俊不输校草，可在班上，即使是性格最温和几个女孩眼里，聂慎行也不属于让女孩产生粉色幻想的帅哥，而是需要敬而远之的怪人，不过……他本人倒是很满意这种状态。

　　这种状态，一般被人们称为……

　　‘重度中二病！’班主任看眼前瞪着死鱼眼的少年，心中小人愤怒的咆哮。

　　“如果你要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你认真发挥自己的实力一样可以！”班主任连续甩出好几张不同科目的试卷，每一张，即使是最主观的语文政史这些科目，上面的分数也依然是60。

　　“每次考试都故意考出整整齐齐的60分，你对老师对学校有什么不满吗？！”

　　“不。”见到班主任暴怒，聂慎行难得的很是认真的解释起来：“因为我是处女座，各科分数不一样的话我心里不舒服。”

　　“……”

　　他说得好有道理，班主任竟无言以对。

　　***

　　六点的时候聂慎行到了家，自从他父母三年前车祸去世后，他就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租房独居。

　　“唔，终于到货了。”少年一边说话一边拆快递，他虽然对同学没话说，一个人的时候却喜欢自言自语。

　　‘唰——’聂慎行一把将包裹里的东西扯出来，柔软的蓝色布料被抖开，东西展露出全貌，上面绘制着复杂精美的六芒星图案，这，是一张绘制了神秘召唤阵的——床单。

　　快速把床单铺好，聂慎行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今晚睡在上面的话，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打开电脑播放起新闻后，聂慎行走到厨房，动作熟练的下起了面条，时不时听到两句新闻：“马上将发生七星连珠天文奇观……科学家、玄学家对此议论纷纷……堪称百年难得一见……”

　　窗外的天色在某个时候似乎暗了一下，转瞬即逝，没有引起聂慎行的关注，等他端着面条走出厨房，看到自己的床时，大吃了一惊。

　　在他刚铺好的中二床单上，六芒星的中心位置多了一团黑色。

　　一只黑色小猫。

　　它小小一团，和几个月的奶猫差不多大，稚嫩可爱，一双漂亮猫瞳宛如深邃的绿宝石般动人。

　　聂慎行看着它时，它也淡淡的瞥了一眼聂慎行，随后伸出粉色的舌头优雅的舔了舔爪子，那傲慢睥睨的姿态，比起普通的喵星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用来形容女王、抖S，却不该出现在一只小猫身上。

　　“从喵星召唤过来了吗……”聂慎行若有所思地看着床单上的召唤阵：“看来那卖家说他是大魔法师并不是因为打了35年光棍的关系啊。”

　　幸好聂慎行没有住校也没有合租，不然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正常人一定会在无尽的槽点中自我毁灭的。

　　*****

　　在公寓楼附近询问一圈无果后，聂慎行收养了小黑猫，开始了猫奴生涯。

　　猫这种神秘傲娇的生物，总是让养它的人感觉自己不是选择了一个宠物，而是被选择成为了它的仆人。

　　悲哀的是，连续多日的伺候并没有让小猫产生一点作为宠物的自觉，聂慎行从未得到过诸如蹭腿、早上被毛团压醒等美好待遇。

　　直到月中的夜晚，满月升起，银辉从窗户洒在床边。

　　聂慎行模模糊糊间感到身上一重，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他。

　　他渐渐醒了过来，抬起眼帘，借着月光，看到一个小小的黑色毛团爬过他的胸膛，往他脸上凑了过来。

　　咦？难道今晚是他从猫奴翻身做猫主人的日子？

　　这么想着，黑猫的小脑袋已经凑到了他的脸上，毛茸茸的触感抚在脸上微微发痒，让聂慎行忍不住裂开嘴笑起来。

　　小猫自顾自的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聂慎行的额头。

　　下个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聂慎行感觉到眉心刚刚被舔过的位置突然一热，他意识中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银色符号，透过那个符号，他感觉自己好像与冥冥中一个神秘的存在联系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在外界看来，聂慎行的双眼的瞳孔和眉心上，也同时闪过了一个银色的符号。

　　随后只见趴在聂慎行脑袋上的小黑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大，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色法师长袍的少女。

　　漆黑的，长及脚踝的长发，幽绿的，宛如最深沉湖泊的瞳仁，苍白得不带一点血色的皮肤，精致如搪瓷人偶般的五官。此时这个漂亮得妖异少女正坐在聂慎行胸膛上，神情高傲睥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何反应姑且不论，反正聂慎行是不在正常人之列的。

　　一阵沉默后。

　　“这个，是什么？”聂慎行又像是怔然，又像是疑惑的看着少女，指了指眉心的位置。

　　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副反应，少女歪头，冷漠高傲的小脸上多了些好奇。

　　聂慎行也不动，只是望着她，等待回答。

　　“契约。”少女还是开口了，声音像冷泉，清澈好听。

　　‘契约’这个词是一个开关，让聂慎行下意识的开启了吐槽模式：“咳咳……所以照眼前的情况来看，我被精灵签订魔法契约成为了魔法少女……啊不，是魔法少年，然后走上拯救世界的道路了么？”

　　听到这话，少女用一种很可悲的、看白痴般的眼神看着他，轻嗤一声：“连最基本的主仆契约都不懂的原始位面生物。”

　　“……哈？”

　　“土著，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奴隶了。”

　　****

　　“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什么？”

　　“叫我主人。”

　　“……主人，你是什么？”

　　“连位面都没踏出过的土著，我这样的存在，说了你也不知道。”

　　“那请问伟大的主人，您的名字呢？”

　　“我的名讳对你们来说太长了，别人称呼我为泽塔。”

　　霸气的出场完成后，神秘少女泽塔与聂慎行进行了简短的交流，随后眨眼之间又消失了。月色清辉下，聂慎行的看着腿上的盘成一团沉睡的小黑猫，一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本来按照聂慎行以往的性格，这种时候肯定会把黑猫翻来覆去的研究个透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到它安然沉睡的小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做了一场梦，不想因此而打扰这个小家伙，毕竟当了这么多天的猫奴，这可是头一次被亲近！说不定做这场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聂慎行毫不意外的打瞌睡了。

　　梦境里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光怪陆离，唯独一抹黑色的身影镶嵌其中，像是加了浓墨重彩，格格不入。

　　黑袍少女浮在空中，好奇的看着周围，像是感到了聂慎行的注视，回过头来看这他，啧啧有声：“想不到你的梦境承受力还不错，居然能容纳我这样的伟大存在。”

　　“我是在做梦吧……”聂慎行喃喃。

　　“你确实是在梦中。”泽塔飘到了他面前，“不过我可不是你记忆构成的，是我自己进来的。”

　　“这有什么区别呢？”

　　泽塔勾起毫无血色的嘴唇，绽开邪恶的笑容：“区别就是，原本你在你的梦境里是一切的主宰，而现在那个主宰是我。只要你还需要睡觉，我就可以在你的梦境里为所欲为，同时作用到你原本的身体上。”

　　聂慎行后退一步，思考了一下问：“你到底从哪来？”

　　“比这里更高维的世界，我的能量在穿梭时空的途中耗尽了大半，只能以血脉里最原始弱小的形态降临在这个世界。虽然昨天我们已经签订了契约，但是看样子你不是很相信的样子，我也只能展露一点力量了。”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恐惧终于爬上聂慎行的心脏。

　　“当然是让你谨守一个奴隶该做的事！”

　　“比如？”

　　泽塔对于他的反应很满意：“昨天的小鱼干，今天给我再来十倍的分量！”

　　“……”他突然就不害怕了。

　　*****

　　将新买的猫粮倒在小碗里，聂慎行转身去下面，看着锅里浮浮沉沉的面条，他不禁流下了悲伤的泪水：人不如猫！

　　饭后，是聂慎行的兼职时间。

　　虽然每个月有父母的遗产和车祸赔偿作为生活费，但他还是会用空余时间做游戏主播赚点零花钱。

　　风骚的技术加上好听的声音，聂慎行从不露脸，人气却一点也不低。然而最近一个月来，他在平台上彻底火了，那灵活的手速，那犀利的意识，那神乎其技的操作……都深深折服了广大观众，甚至都有职业俱乐部联系他，不过被他非常干脆的拒绝了。

　　因为这背后的真相很残酷——

　　曾经接代练单子的他，现在被‘代练’了，而且给他代练的人，还是一直猫……

　　黑猫横躺在键盘旁，前抓拨弄着鼠标，后腿按着键盘，时不时尾巴也在上面点那么一两下。

　　正常人很难接受一只猫的四肢会灵活成这样，正如聂慎行一开始也很难接受音响里不断发出的‘penta kill’、‘legendary’……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他已经能淡定的在一旁做作业，时不时对麦克风说一两句话，证明是‘人’在直播了。

　　******

　　如果不是某一天晚上聂慎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中二少年和他霸道猫主人的日常还会一如往常的继续下去。

　　“祂在这里，我从你的梦里闻到里祂的气息……”像是有无数男男女女的声音在说话。

　　眼前是一个起码有三米高的瘦高人影，他全身裹着纯粹由光芒组成的长袍，看不清楚容貌。

　　“你是谁？”

　　“拉里#&￥@……”人影吐出了一长串复杂的音节，有一些甚至是人的口腔无法发出的声音。

　　聂慎行忙打断了他，直接问道：“你来做什么？”

　　“你很危险，远离祂，或者杀掉祂在这个世界的本体……”

　　聂慎行一惊，本能的领悟到这个怪人说的‘祂’是谁。“为什么？”

　　“否则你的灵魂将会被打上烙印……”怪人原本无悲无喜的语声突然变得急切，光芒四射的身影也开始黯淡：“不想死，就杀掉祂！记住，杀掉祂！”

　　“哼！”就在这时，一道冷哼响起。

　　聂慎行看到远处的天空像画卷一样，被一双细白的小手硬生生的撕开，泽塔本来遥远的身影一瞬间就出现在了聂慎行眼前。

　　“我让你走了吗。”

　　精致绝美的少女又一次露出了聂慎行曾经见过的霸气四溢的神情。

　　她伸手一抓，一团白金的光团被她握在了手中。

　　“就算他是个愚蠢的土著，但也是我的奴隶，他的梦境，也是你这个低劣的生物能闯入的？”

　　聂慎行：虽然被维护了，但是为什么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

　　******

　　“请……请饶恕我的罪过……”刚刚还很显逼格的怪人声音，此时已经带上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而泽塔只是像揉面团一样在手里搓弄这个光团，完全无视了他的求饶。

　　聂慎行看着泽塔像是有些兴趣又像是在打发时间一样的神色，不知怎么的，突然联想到了猫咪玩毛线球的模样。

　　但是没过多久，泽塔就无聊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也是这个时候，光团的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

　　“不……求你不——”

　　结果它的最后一个音还没说完，就被泽塔丢到了嘴里，嚼吧嚼吧的咽了下去。

　　聂慎行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吃完光团的泽塔，还算是满意的摸了摸肚子，慢悠悠的走了。聂慎行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她是猫身的话，尾巴绝对翘得老高。

　　******

　　过了两周，在聂慎行都快忘了那个金色怪人的时候，那个家伙又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但是这一次，他从三米变成了三十厘米，站着不动的时候，很有点奥斯卡小金人的味道。

　　“快杀了祂，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没死啊。”聂慎行蹲下去，用手戳了戳小金人。“命真大。”

　　上次那么闪亮的出场，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异界生物，没想到在泽塔的手下还撑不过三分钟，不知道该说泽塔太强还是它太渣。

　　小金人跳脚：“你早晚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额……那你先说个要我这么做的理由先。”

　　“在我的故乡库卢斯，传承着最恐怖的黑夜传说，每一个知道的人都会受到来自灵魂的诅咒，永远无法躲避，无数生灵因此逃到了别的宇宙，但都无法摆脱……”

　　“你的意思是，泽塔也是受到诅咒的其中之一？靠近她也会受到诅咒吗？”聂慎行顺着对方的开头脑补起来。

　　结果他此话一出，小金人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它看聂慎行的眼神是那么忧伤复杂，仿佛难以置信世间上竟然有这么猪的队友。

　　小金人呆呆的，像是祥林嫂一样的念叨起来：“你为什么要说出祂的名字，祂那样的存在，你说出祂的名字，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知道的，什么受到诅咒，祂就是那个黑夜传说啊，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黑暗法师，库卢斯最可怕的暗黑大魔王……”

　　在他反复叨念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突然从他背后冒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往回一收，消失不见了。

　　聂慎行仿佛又听到了泽塔嚼吧嚼吧的声音。

　　****

　　“魔王么……”

　　聂慎行看着窗台上睡得正香的一团黑猫，伸出了双手。

　　此时楼下正停着一架水泥搅拌车，这个时候，不管它四肢多么灵活，只要轻轻一推，这个小家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魔王是只黑猫，这么有槽点的设定，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啊。”聂慎行两手从背面拿住泽塔的前肢，猛的高举着它，像狮子王里辛巴出生时一样迎向天空。“臣服吧，地球人！”

　　“喵——！”

　　“白痴！”

　　聂慎行耳边和脑海里同时响起了声音，脸上还得了泽塔大人赏赐的一爪红。

　　又是一次中二少年和霸道猫主人的日常。

　　******

　　夕阳红如柿，又是开饭时。

　　“主人！开饭啦！”

　　“泽塔大人？”

　　“喵喵？”

　　在屋子里足足转了五遍都没有找到那团熟悉的黑影，聂慎行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泽塔向来高傲，从来都不会去外面接触‘愚蠢的土著’和‘更愚蠢的土著的宠物’，她往往更喜欢高高的蹲在窗台上，深沉的俯瞰芸芸众生……

　　她这次是终于想出去逛逛了？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找到了更好的‘奴隶’？

　　少年低垂着头，拳头越握越紧，身上的气息越发阴沉。

　　就在这时——

　　“啪。”

　　未锁的门被推开，大敞的门外显现出少女窈窕的身影，以及……她背上扛着的一条起码有一米长的鱼。

　　“啪嗒。”

　　鱼被甩在了聂慎行脚下。

　　“终于恢复到第二形态了，你这段时间的供奉我很满意，作为主人，以后我会狩猎来养你的。”泽塔伸了伸懒腰，跳上床猫成一团：“你只要好好服侍我就行了。”

　　“……excuse me”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