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他》顾澡澡

57、第 57 章

　　沈司澜胸口闷痛，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白龙的右腿受到了重创，腿根处金属外表翻卷破裂，几乎要断裂开，露出了里面复杂的、断开的接线。

　　沈司澜的右腿旧伤处也剧痛无比，刚刚那一道恶骨飞镰，他没有来得及躲开，遭到了强烈的撞击和腐蚀。

　　白龙与他精神力相连，白龙受伤，同样也会反噬在沈司澜身上。

　　“鹰隼”已经完全失去了攻击，卫队早已处在了下风，大家勉力坚持着，守着防线没有退后一步。

　　沈司澜勉强感受了一下，想要动一动右腿，剧痛却让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白龙的右腿同样失去了控制，巨大的机甲歪站着，看起来有些狼狈。他勉强站着，摊开了虚握的右手。

　　一个小女孩满脸惊恐地躺在里面。她大约七八岁，白发灰眸，身材瘦弱，浑身只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小黄裙。

　　“司澜，喜欢吗？”

　　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忽然传入了沈司澜的耳中，只是现在，那股温柔里，还透着让人极不舒服的冷意。

　　沈司澜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道：“我该叫你萧教授，还是别的？”

　　萧逸程哈哈笑了两声，说：“我的编号是HIE003，不过我喜欢你叫我萧教授。”

　　“很好听。”

　　HIE003，这个编号，在虫族内部地位应该是极高的。他果然就是塔西路所说的，女王身边异化出了吞噬能力的雄虫。

　　想必，是那一次萧逸程在沙朗木海的路上遇到袭击，就已经被现在这个003杀害了。

　　沈司澜想把手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放到安全的地方，但是白龙的右腿失去控制，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只能再虚握着右手，把小女孩护在掌心。

　　003的声音继续传到通讯器中，他听起来非常得意：“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对你很感兴趣。”

　　“你很美，也很强。”

　　“是吗？我以为虫族不会欣赏人类的外表。尤其是从我们得到的资料来看，你似乎应该是女王的配偶，之一。”

　　沈司澜淡淡道，听起来对003号很有兴趣。

　　只是他一边跟003号说话，一边忍住右腿剧痛，努力地，不停地尝试重新进行精神力连接。

　　白龙是最强的机甲，沈司澜相信他。

　　003号听了沈司澜的话，沉默了很久，再开口，声音里就没了先前的的得意，反倒是有着压抑的怒意。

　　“我最讨厌你们人类对虫族看不上的样子，好像在你们眼里，我们是什么恶心的垃圾似的。”

　　“那你说错了。”

　　“是吗？”003号一喜，心中无端升起了一丝渴望。

　　可下一秒，他就听见沈司澜说：“你们在我们眼里，比垃圾还让人恶心。”

　　“就比如你现在，用我们人类的语言来说，就是一只偷偷摸摸躲在阴沟里的臭虫。”

　　沈司澜虽然冷情，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说出这种刻薄的脏话。

　　果然，003号暴怒，终于现身了。

　　他依然裹着萧逸程的皮囊，只在背上，生长出了六只虫族独有的翅膀，犹如一道闪电，霎时间就飞到了白龙的头上。

　　其他的人都被虫族缠住，此刻想要来帮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003号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攻击，而是有些可惜地看着沈司澜，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沈司澜这时感应到了白龙的回应，他面不改色，稳住003号：“你什么意思？”

　　003号飞身来到白龙的右手处，点了点。沈司澜顿时紧张地将小女孩移开。

　　003号笑了笑：“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战火纷飞的地方，会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类的小女孩？”

　　沈司澜当然知道这个小女孩出现的时间、地点，甚至包括小女孩本身，都不对劲。

　　但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丧命，他做不到。

　　他会想起沈音池，他可怜的，早早就死在虫族手里的妹妹。

　　所以沈司澜想也不想，几乎是条件发射救下了她。恶骨飞镰准确地击中了白龙的右腿，那个位置跟他右腿上的伤丝毫不差，在同一个地方。

　　这个003号，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软肋。

　　沈司澜没有回答003号，静静地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谁知003号又飞到白龙断开的右腿处：“没有人能躲过我的恶骨飞镰，你是第一个。”

　　沈司澜明白了，眼前这个003号，就是当年伤了他的那个虫族！

　　当年，他也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难怪，003号能如此精准地针对他的弱点。

　　003号振动着背后的六只翅膀，在人类的背上，背着六只虫族的翅膀，看起来十分地别扭，可他很高兴，似乎是有些舍不得身上这幅皮囊。

　　“我后来一直在想，你活着吗？你的伤怎么样？你会留下什么样的伤疤呢？”

　　003号伸出手去，有些痴的，想要抚摸白龙的右腿，就像是要抚摸沈司澜的右腿伤痕一样。

　　“我真的很想，亲眼看一看，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可惜，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沈司澜蓦地出声，白龙长啸一声，骤然从砖石碎块中飞了起来，没有受伤的左腿卷起一阵罡风，同时，左臂快速化成一把爆弹枪，冲着003号连开数枪。

　　接着火力掩护，沈司澜赶紧找到自己的亲卫，将小女孩交给他们。

　　003号被打中了一只翅膀，整个人失去平衡，从空中猛地下坠，好一会儿才堪堪停住。

　　沈司澜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白龙仿佛一道闪电，倏地旋身，几个点落来到003号身前，再次开火。

　　003号急忙闪避，他眼睛眯了眯，随后两道飞镰从身后飞出，从两侧袭向白龙。

　　沈司澜飞快躲避，可下一刻，又一道飞镰突然出现，直直冲着他的右腿伤处而来！

　　这个003号，实在是可恶！

　　白龙右腿本就重伤，即便是沈司澜快速反应，仍是有些躲闪不及，被飞镰擦到，浓黑的毒液迅速将白龙的右腿腐蚀。

　　火花闪烁，白龙的右腿彻底废了。

　　沈司澜按住右腿伤处，心中恼怒极了，关键时刻居然又是这条伤腿拖了后腿！

　　他敲开通讯器，急道：“思宇，还要多久？！”

　　黄思宇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来：“快了，快了！总指挥，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

　　003号抬头看了看已经完全失去攻击力的鹰隼火网，得意道：“司澜，放弃吧。”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可是，你不会以为，有我在，你还会成功吧？”

　　“你回头看看你的人，还活着多少。”

　　沈司澜怒火中烧，003号说的没错。失去了鹰隼的攻击火网，卫队只能靠自己来抵抗。可是与虫族相比，人类实在是弱小太多，即便是有重武器在手，也很难抵抗住虫族在身体力量、速度上面的绝对优势。

　　基地大楼已经塌了一角，到处都是硝烟，到处都是鲜血。机甲坏了，武器也废了……

　　沈司澜死死咬着牙，嘴里都是血腥味。

　　003号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他看着动弹不了的白龙，放柔了声音，以一种诱哄的姿态继续说道：“放弃吧司澜，你不是最不愿意死人的吗？你跟我走，我马上下令停止攻击。”

　　“你知道的，女王沉睡着，它们都会听我的。”

　　沈司澜没有说话，他忍着痛，从口袋里摸出早上出门时放进去的那颗糖。

　　撕开糖纸，橙色的糖果做成一个小小的圆球，晶莹剔透，散发出橘子清新的香味。

　　他把糖果送进嘴里，橘子的清甜从舌尖蔓延开来，将原本嘴里的血腥味冲淡了些。

　　“你要带我去哪？”沈司澜说。

　　003号一喜，翅膀扇动，来到白龙的主控仓外，几乎贴着主控仓，说：“你不喜欢虫族，我知道的。我们不回赫尔米，我们去别的星球！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沈司澜解开与白龙的精神力连接，打开了主控仓，忍着痛，拖着右腿一瘸一拐缓慢地走了出来。

　　他冰蓝色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扫了一眼眼前这个长着虫族翅膀，却是人类身体的怪物，问：“你要背叛女王吗？”

　　003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后他冷笑了一下，说：“所有的雄虫都是属于女王的，永远不会背叛，她是母亲，也是配偶。”

　　赫尔米虫族整族都是女王的孩子，只是雄虫有些不同，他们还是女王的配偶，肩负着与女王一起繁衍的职责。

　　除了女王，就是雄虫具有思考的能力。

　　沈司澜皱了皱眉，不明白003号的意思。

　　“可我不是雄虫了，我是萧逸程。”003号冲着沈司澜露出了笑，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沈司澜没有看他伸过来的手，自行离开白龙，看着还在于虫族对抗的众人，对003说：“现在下令，停止攻击。”

　　003笑了笑，走到沈司澜的身边：“你先跟我走，我们离开之后，我会下令的。”

　　说着，003翅膀抖了抖，原本还属于人类的右手，皮肉翻卷，从模糊的血肉中伸出来一只长着青色的、粗粝鳞甲的指爪。

　　指爪在空中轻轻一划，空间竟然被他划出一道缝隙。缝隙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空洞。

　　洞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连光都被吞噬。

　　沈司澜没想到，003居然还有制造虫洞的能力！

　　“走吧。”003冲着沈司澜伸出了手。

　　这时，大地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本就坍塌了的几栋大楼更是摇摇欲坠一般，扑簌簌地掉下许多巨大的砖石。

　　一道耀目的红光，从研究所DFS主防御塔的方向亮了起来。

　　黄思宇成功了！

　　003满脸震惊：“怎么可能？我明明植入了错误的指令！”

　　沈司澜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多年的努力在这一刻终于成功了！DFS防御系统全面建成了。

　　一道又一道红光，从布置在沙朗木海各处的子防御塔亮起，待它们点连上点，线接上线，就能结成一张将整个沙朗木海笼罩起来的防御网。

　　同时，也是对虫族最强的攻击。

　　003看向沈司澜的眼睛变得怨毒，他清楚DFS对虫族的威胁，急忙就要调动虫族大军，及时撤退。

　　可沈司澜怎么会让他破坏自己筹谋多年的计划。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司澜凭着一股意念，不顾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右腿，猛地扑向003，一把短刀抵上了他的脖子，瞬间划破了那层人皮，露出里面青黑的鳞甲。

　　“这么近，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003根本不怕那一把短刀，浑不在意反手一击，“噗呲”一声，尖利的指爪就刺穿了沈司澜的腹部。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六只翅膀开始有规律地振动，003号的嘴张大到一个诡异的弧度，嘴角两侧的人皮甚至也撕裂开，露出里面不属于人类的尖牙。

　　他在给虫族大军下令撤离。

　　沈司澜身受重伤，只凭着一条腿站着。他看着DFS防御网的红光已经快要完全连结，而那些沾满了人类鲜血的虫族大军调转方向，准备撤离。

　　他双眼发红，握紧手中短刀，再次扑向003，身形闪动，一刀将他背上的翅膀砍断一半。

　　“啊——”003惨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翅膀落到地上，沾满了血泥。

　　没有了雄虫的指令，正准备撤离的虫族大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剧痛刺激了003本就暴虐的本性，他一把撕掉脸上的人皮，尖尖的口器完全暴露出来，流出腥臭的，带着腐蚀性的毒液。

　　口口声声喜欢这身人皮，这个时候，仍是暴露出虫族的本性。

　　“沈司澜——”

　　正在这时，远远的，越星野的声音穿过战场硝烟，传了过来。

　　厄洛斯在低空中快速飞行，向着沈司澜的方向疾飞。

　　越星野只看见沈司澜浑身是血，右腿完全虚站着，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左腿上，就知道他肯定受了伤。

　　而他的身边，那么近，就站着一个半人半虫的怪物。

　　“等我，我马上就到！”越星野心中焦急不已。

　　可003又再次开始用剩下的几片残翅，发出了撤离的讯号。

　　沈司澜抬头看了看那些正在撤离的虫族大军，心里一沉。

　　他深深地看了越星野一眼，隔着厄洛斯。随后猛地冲上去，紧紧地抱住003，就地一滚，与他一起落入了虫洞之中。

　　“沈司澜——不准——”

　　越星野的声音从传进了沈司澜的耳中，他努力睁大眼睛，想把越星野看得再清楚一些，可还是太远了，他只能看见越星野那双发红的眼睛。

　　即使模糊不清，沈司澜也能确定，那双眼睛里一定满是震惊和愤怒，他只能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虫洞关闭的那一瞬间，沙朗木海的上空红光连结成一面巨大的网，失去了雄虫的虫族大军来不及撤离，在DFS系统的光幕之下，被一个又一个地锁定、攻击，化成了一滩又一滩的黑雾。

　　沙朗木海，从这一刻开始，再也不会受到虫族的威胁了。

　　越星野赶到的时候，地上只剩了几只带血的翅膀，那个虫洞早就消失了。

　　虫洞，是宇宙中间连接空间的通道，根本不知道它的另一头到底在哪里，即便是知道，虫洞空间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另一头的出口。

　　几乎没有什么生物，在落入虫洞之后，还能平安出现的。基本上，进入这种空间虫洞，就等于死亡。

　　越星野双眼血红，瞪着虫洞消失的虚空，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骗子，说好的不会离开我……”

　　“道歉就可以了吗？道歉就可以被原谅吗？！”

　　越星野徒劳地对着那一片虚空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仿佛这样就可以劈开空间，打开虫洞，追上沈司澜一样。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越星野像疯了一样嘶吼。

　　莱恩的左臂还在淌血，他无力地靠在韩烈的身上，喘着气小声问：“劝劝殿下吧。”

　　韩烈扶着他，看着越星野陷入癫狂的模样，摇了摇头：“劝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漫天的风沙和硝烟终于渐渐散去，天空又变得明亮起来。随着最后一个虫族被DFS击杀，铺天盖地的红色光网终于消失了。

　　半跪着的越星野撑着长刀缓缓站起来，原本高大挺拔的身影仿佛被压上了沉重的枷锁。

　　他双眼仍泛着红，定定地看着虫洞消失的那里，嘴唇动了动，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决绝地说：

　　“沈司澜，我绝对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