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金庸》苏果

12、爱上张无忌

　　当我读到张翠山在武当山上百岁寿宴上横剑自刎的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倚天》的精彩部分戛然而止了。
　　《倚天》以此为界，一分为二，前一部分读来如金戈铁马，痛快淋漓，洋溢着一种让人振奋的侠气；后一部分虽有明教号令天下的恢宏场面、朱元璋开创世纪的洪武盛世，但在我看来，通篇都找不出一个具有英雄气概的侠客。
　　张君宝豪战何足道的虎虎生气，俞三侠光明磊落的天生侠气，张翠山铁划银钩的神来之笔，金毛狮王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殷素素更是一个真情流露的女子。
　　在他们身上，我能读到一种叫荡气回肠的东西。
　　可是后来呢？张三丰虽老当益壮却不问世事，武当七侠再无当年风采，更呈一代不如一代的趋势；峨眉亦无当年郭师祖的温婉气质，多的是男性的野蛮特质；明教群英辈出，却无一成大器者，终未能一统天下。

　　《倚天》里最让人荡气回肠的，是张翠山和殷素素的那段生死相随的爱情，“天上地下，永不分离”，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张翠山温文谦逊，却外柔内刚，有着坚硬的质地；殷素素弱质纤纤，却机智坚忍，有着玉碎的决绝。同过患难，共过生死，他们的爱就像是粹过火的宝剑一样，锋利而坚韧。

　　只是让我失望的是，张无忌未能青出于蓝，成长为一个盖世英雄，也没有像父亲那样，找到一位与之生亦同欢，死亦相随的女子，为后人留下一段精彩绝伦的爱情传奇。
　　武当山上，张三丰百年寿诞之际，高朋满座、宾客云集，可是突然之间横生变故，张翠山夫妇血溅五步。小小的张无忌用仇恨的眼神怒视一个个逼死父母的仇人，发誓要他们偿还血债。
　　历尽千辛万苦，张无忌不但练成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两种神功，更继承了胡青牛的绝世医术，可是说是集天下绝学于一身，有万夫不挡之勇。在决战光明顶时，他技惊四座，大放异彩，并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明教教主。
　　我以为他会成长为一代大侠，从此载酒仗剑江湖行。可是他既没有萧峰的豪迈，也没有令狐冲的潇洒，甚至没有郭靖的为国为民之心。他的性格和武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拖泥带水，当断不断；特别是在感情上，游荡于四个女子之间，左右摇摆，一会儿怀念芷若的青梅竹马，一会儿怜惜蛛儿的一片痴心，一会儿喜欢小昭的柔顺可人，一会儿又感激赵敏的深情不悔。

　　就像读海岩的小说一样，我并不关心案子到底如何完结，只关心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结局。在《倚天》里，我并不关心倚天屠龙归属谁有，只是想知道，张无忌到底爱上了哪个姑娘。
　　周芷若是他遇上的第一个女子。
　　当年汉水舟上，一碗米饭、一瓢清水、一方绢帕，一席软语，两个少年偶然相遇，怦然心动，结下青梅竹马之缘。等他们再次相逢，已经长大成人，并且站在敌对双方。虽然他们仍然执著地认为彼此心中还存着两小无猜的柔情，可是他们之间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周芷若不再是当年那个温婉女子，她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政治霸气宛如当年的君子剑，令人望而生畏。当濠州婚宴，新妇素手裂红裳时，张无忌仍义无返顾地追随赵敏而去。这样的结局让我心里有一种解脱和庆幸，因为他们爱上的只是当年的美好印象而不可自拔而已。
　　在我心里，外表端庄秀如芝兰的芷若远没有那个艳若玫瑰的妖女可爱。

　　蛛儿是他遇上的第二个女子。
　　一开始他只觉得她身世可怜、倔强刁蛮，生气的时候眼波流转，宛如母亲再生。当他得知蛛儿就是在蝴蝶谷里被他咬了一口的小姑娘殷离，而且她对那个咬人的小张无忌念念不忘时，突然心生怜爱，发誓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可是流光总爱把人抛，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殷离的“不识张郎是张郎”恰好是这段感情的注解。

　　小昭是他遇上的第三个女子。
　　小昭的美貌和温柔都无与伦比，她总是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光仰视他，用一种无微不至的方式照顾他。这样的爱情更像是一个贵族少爷和一个体贴丫头的故事，虽然可以算是一桩美满婚姻，却总感觉中间隔着一层难以消除的身份。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小丫头双儿，倪匡说：“要是韦小宝说月亮是方的，双儿也会说：‘嗯，看起来的确有点起角。’”我想，张无忌对小昭的喜爱，更多是因为大男人主义吧。
　　后来小昭为了张无忌，远赴波斯当教主，从此“东西永隔如参商”，还是让我无比怅然。

　　赵敏是他遇上的第四个女子。
　　他觉得她是一个很有谋略的女子，他甚至有点害怕她的睿智；因为每次在与她斗智时，他总是处于下风。有时我很难想象，像赵敏这般美貌绝伦又冷静睿智的女子，为什么爱上张无忌这样优柔寡断的男子？还为他背弃祖国、抛父弃兄，放弃尊贵身份、大好权势，数次遭遇艰险、险些送命。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在暗室里脱去了她的袜子，便勾动心弦，要以身相许吗？原来即使高贵如郡主，也不一定非要嫁给胸怀壮志的王者诸侯，她们也会被爱情冲昏头脑，像世间女子一样爱上一个凡夫俗子。
　　至尊宝说：“爱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有时爱情会让你措手不及。

　　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到底爱哪个女子更加多些呢？我无法回答，相信连他自己都不怎么明白。
　　在故事的结尾处，我刚以为他可以和赵敏相亲相爱了，但那个突如其来的承诺让一切都变成了未知数，就像人们永远都不知道童话里王子和公主最后是否能真正过上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