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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微弱的光线下,合欢斜靠在床内侧,乌黑散垂的长发几乎遮覆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露出尖削苍白的下巴和同样苍白菲薄的唇,侧转间阴郁之色时隐时现。
      我才一划开火折子,就听他惊恐无助的轻喊道:“别,别点蜡烛。”
      畏惧光并不意味着能让你永远躲在黑暗里,我的手微微一滞,面无表情的,依旧将蜡烛点上了,顿时渐渐漆黑下来的屋里又恢复了明亮。
      本能的为了避开亮光,合欢往里缩了缩,扯高了棉被,将整个脑袋都牢牢蒙住。
      端起冲泡好的蜂蜜水放到床边的矮凳上,一摞袖,我毫不留情的用蛮力三两下把那碍事的棉被扯去,连拉带拽的将他拖出了角落,然后把蜂蜜水往他嘴边一送,尽量的用气不粗声不高,但能让他听进去的嗓门道:“喝,如果你不想拉恩恩拉的死去活来,就把这乖乖喝下去。”
      “无水。”他没接碗,却转而扑过来死死抱住了我的腰,拿脸蹭着我的胸:“除了,除了我爹我娘外,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发什么疯这是,我瞠目结舌的端着蜂蜜水,推也不是,往下砸也不是,说真话,做了前十五世的畜生,就算加上做了十三年的人,也还是头一遭被人这么亲昵的又搂又抱,怪不习惯和舒服的。
      傻子,我对你好是有企图的,比如说你够傻,经常让床给我,又比如说,没了你,谁会经常把好吃的让给我,还比如说,你是唯一一个没嫌弃我是出身乞丐的人,如此看来,你说的那句该是我对你说的才对。
      等等,他蹭的地方,我连忙空开一手,用力抵开他的头,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恢复以往的恶声恶气道:“那个,撒什么娇,像个娘们似的,难怪别人把你当娘们看。”
      说完,我故意借掸灰摸了摸自己的胸,偷松了口气,前几日洗澡,发现自己胸前隆起两小块,虽然洗完用布条缠了缠,但终归是块心病,看来往后不能和这小子太亲近了。
       听了我的话,合欢紧紧抱住了膝盖,埋首其间,声音轻颤着,落寞中带着难以排遣的忧伤:“你说的对,连我姐姐都说我是个男生女相的妖怪,是个害死爹娘的祸根,任何人跟我在一起都不会有好下场,都不会有。”
      这都什么姐姐啊,说出的话比我家老头子说的还毒,只是他生就的这容貌的确是个祸害,我摸了摸下巴,很快两眼一亮,一拍他肩膀,道:“兄弟,不用难过,这相貌是能改变的。”
      他一震,迅疾就抬起头,一扫阴郁,双目射出熠熠神采,难以置信道:“是,是真的吗?无水,你没骗我吧?”
      我得意的睨着他,把碗往前一送,道:“你先喝了,我们这就开始了。”
      剪子、梳子、厨房烧剩的炭条、讨来的鸭蛋粉和剃胡刀、甚至还有我私藏下的一盒胭脂,一一摆好在手边,我摩拳擦掌,将合欢的发全梳成一束到脑后,托起他的下巴横看竖瞅好一会,决定先从眉毛动起。
      既然女子能用妆扮让自己变的更美丽,依理自然也能改变的无法入目,我用剃胡刀一点点刮去他过长的眉,再拿炭条画粗,这样眉毛就不会看起来过于秀气,脸庞的上半部分也会稍显粗犷。
      近在咫尺,合欢专注的注视着我,目光灼灼,内转着盈盈感激的笑意,好似缓缓流过鹅卵石的溪水,清透之中影射闪动着自己的影子。
      直被他看得不自然起来,我手一抖,竟削去了他大半的眉毛。
      坏了,我在心里惨叫一声,面上故作泰然,拂去落到他耳旁和鼻尖的碎眉,边抓起炭条修饰,边恶狠狠的命令道:“闭眼!”
      如果再盯着我,估计下回就要戳瞎你的眼睛了,他扯起嘴角,闭上眼,却又时不时的眯开两条缝,长睫一颤一动的。
      这睫毛太长,也是不行,我按住他的眼皮,低下脑袋,操起剪子刷一下就剪去一半长度,远看倒还过的去,就细看之下有些长短不一。
      蓦的瞥见合欢下意识的抬手揉眼,还揉出了两滴泪,才惊觉自己手势太重了,我一乍舌,嘎声嘎气道:“呃,我,我会轻点的。”
      “恩,我信你,无水。”加深了唇边的笑,他应道,愉悦的嗓音里流溢着纯粹的信任。
      信我?呵呵,小心以后被我卖了还不知,傻小子,我脸一沉,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只专注干手上的活。
      呼,将鸭蛋粉抹匀到他的两颊,唇上也涂了点,白面之气大减不少,我后退两步,双手抱于胸前,尽情欣赏着自己辛苦破坏的杰作。
      “好,好了吗,无水?”合欢想睁开眼,但因我没发话又不敢睁,犹豫踯躅道。
      我抄起铜镜,得意道:“好啦好啦。”
      深吸了口气,合欢用力的张开了眼,赫然正对上镜子里被我“修饰一新”的脸。
      我一甩头,盯着他快速变化的脸色,不无自得道:“兄弟,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合欢先是摸了摸额头被我不小心划破的小伤口,苦笑了笑,又接着摸了摸铜镜,眼里透出惊喜和不可思议,叹道:“这真是我吗,无水,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好神奇。”
      “呵呵,那是,就像你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啥天将啥子任给你,要咋咋咋地。”
      他咧嘴一笑,耐心道:“是天欲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就是说要坚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而且天将大任也不是单单给我,也是会给你,给所有人的。”
      我一挑眉,摆手道:“别,我可不要。”
      初来时,只当这是个难得的好地方,但渐渐发现如果被人察觉出自己是女子身,只怕下个被开.苞的就是我了,现下惟有赶在被人发现身份前,攒够银子替自己赎身,然后好从此快活的四处逍遥去,至于什么大任,爱谁谁去,怎么着也轮不上我吧。
      “在想什么,无水?”合欢直勾勾的瞪着我,湛亮的眼眸光彩流溢,一时间让看似平凡无奇的脸蛋灼灼生辉。
      颓然无力的一拍脑门,我伸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提醒道:“记住了,往后不许用这种眼神看人,还有,从明天起,白天下午你都不许睡觉,去外头站着晒太阳,晒黑点,可以的话,拜许大麻子做师傅,他那人虽然好吹牛,但本事还有些的,你学个一招两式,也好防防身,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多向我学,改改你的娘娘腔,抬头挺胸做个真汉子。”
      为做示范,我一抬头,一挺胸,但马上,又把胸缩了回来,不自然的咳了咳,道:“记住了么?”
      “恩,记住了。” 眼中神采一黯,他耷拉下眼皮,点点头,却随即立刻又抬起,道:“那,以后我就只在单我俩的时候这样看你,行不?”
      “不……行!”我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的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看了不长肉,又不能变出银子来,被花妈妈这么看那还差不多。
      “哦。”合欢沉默的看着我片刻,突然,一把拽过我的左手,摇晃道:“无水,我知你是口硬心软的。无水。”
      妈的,太恶心了,被人撞见还以为我也好这个,还有得给他点教训改改这娘娘腔,再也受不住,恶从胆边生,我顺手大力往前一扯,将他拉落于地,抬腿就狠踹了他两脚,啐道:“等哪天你有气力打得过我了,再来和我谈。”
      发完火,我重重摔门而去,叉腰站在廊前,视线中满目繁华,灯火璀璨,耳旁尽是丝竹器乐和觥酬交错声,不时还夹杂着阵阵轰笑打闹,半晌,待吱吱跳上我的肩头,我扔了两粒花生米进它的嘴,微微一笑,转身隐没进了黑暗中。

      夜漆黑一片,城郊笼罩在深浓的夜色中,隐隐听得远处传来打梆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拖长着语调,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念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吱吱吱吱。”
      白纸灯笼射出的光或明或暗,街道僻静的转角渐渐拉出三条巨大怪异的影子,听到吱吱的叫唤,很快,影子的主人便踩着沉沉的脚步现了身。
      低嚎一声,它们俱提起下颚,深邃幽狠的眼眸绿光如炬,散发着不动声色的冰冷,高傲而沉静,让我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三只家伙就是当年和我一起戏耍玩闹的小狼崽,惟独没变,感到亲切的是它们头顶的那撮小白毛。
      吱吱一窜,奔跃到头狼的脑顶站定,甩着小尾巴,一副趾高气扬,鼠假狼威的德行。
      我朝它翻了个白眼,迅疾扯起笑,热情的挥手打招呼道:“三位好兄弟,好久不见那。”
      头狼盯着我,目光陌生而警觉,另两只则低下脑袋,仿若未闻。
      我尴尬的收回手,抓抓脑袋,暗暗着急,哎呀,谁让我平时没搭理人家,有事了才想到它们,准是恼了。
      僵持了片刻,忽的头狼发出一声低嚎,噌,噌,噌,矫健的身躯如闪电般一跃而起,其他两只也跟着一跃而上,结结实实的把我扑倒在地。
      后背大力着地,痛的我还来不及叫唤,脸上、耳朵,嘴巴甚至连鼻翼里立刻被舔满了腥臭黏糊的液体,熏的我几欲窒息,本能伸手求救道:“救,救命啊,吱吱,狼……大,狼……二。”
      “吱吱吱吱。”
      亲热过后,只觉得捡回条命的我伸长了舌头,喘着粗气靠在墙角,目光呆滞,一脸惊魂未定,原来当惯了人,再去和它们混,着实是吃不消,狼大和狼二亲昵温顺的趴伏在我的膝盖上,另只小的和从前一样,习惯性的搭在我的肩头。
      这还真多亏那时老头把我扔到林子里,才让我得以遇到吱吱和这三个小家伙,只是,我苦笑着,皱起眉,重,重死了,被它们压的,这三个家伙加起来的分量如今怎么也有个数百来斤了吧,可怜我的小身板啊。
      我摸弄着狼大那撮的白毛,絮絮道:“我只能待到前半夜,后半夜还得赶回去换衣裳送客,阿大,咱们找机会改日再聚了,现在吱吱会带着你们,先去那王员外家门口躲着,以往他天不亮就会回府,记得,不要朝他脖子要害什么的咬,就咬他下面。”
      生怕它弄错,我抬起它的脑袋,和它对视着道:“知道鸡鸡不?就是,就是男人胯前的那根东西,本来想给你看看长什么样的,呃,可惜我没有。”
      “嗷~~~。”狼大低嚎一声,露出一口森然的獠牙。
      “你真聪明,阿大,我算没找错你。”我和它抵抵脑门,然后又一拍,叮嘱道:“那就去吧,小心点,完事立刻回山。”
      “吱吱吱吱。”吱吱总算闹懂我让它把这三只请来的意图了,直身叉腰对我做鄙弃状。
      冲它撇撇嘴,我把它拎到阿大头上,理直气壮道:“你明白什么,这叫做以狼攻狼!”
      “吱吱吱吱。”
      “哈?你说我残忍。”我扶墙站起身,瞪着它那双小鼠眼,哼道:“无毒不丈夫,我总得替自己,先下手为强,万一哪天他看上我。”
      “吱吱吱吱吱吱。”
      “什么?你居然说就我这模样,没人看的上。好哇,有种你别跑。”
      不及等我摞袖,头狼就在它的指挥下急奔而去,倒是狼二和狼小三咬着我的下摆,依依不舍。
      “乖啊,我们总会再见的,多保重了,兄弟。还有,” 我挨个拍拍它们脑袋,从它们嘴下救出我的衣服下摆,道:“口下留情,我这身衣服好歹值一钱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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