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爱》东尽欢

1、重逢

　　一、
　　叶莞与他再有联系，是因为工作。
　　早上，总监递给她一个电话号码，纸片上还写着对方的名字：易归零。这是个笔名，炙手可热的笔名，一本科幻小说《无穷》在网络和学术界引起滔天骇浪，小说不仅情节曲折文笔动人，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作者的想象力，他在小说里提出了许多关于宇宙的设想与见解，被赞为超越当前发展一百年，引起了学术界的重视，甚至有天文学家表示：我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
　　“易归零”不仅仅是一个作家，更是出色的电脑绘图人员，他制作了许多图片和小视频，小说里天马行空的想象被直接展现出来，网友大过眼瘾，直呼：这才是真正的特效。

　　如今，各大影视文化公司都在争抢他的作品版权，叶莞供职的九和影视也在其内，无奈对方兴致缺缺。老板甩出了话：“谁能把电影版权签下来，奖金五十万；如果能把人请来担任这部电影的特效制作人员，奖金翻倍。”
　　看在钱的份上，叶莞向总监申请接活，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完成任务，总监把“易归零”的联系方式递了过来，说：“叶莞，加油。”

　　公事公办地拨了号码过去，因是有求于人，叶莞嘴角扯出了大大的笑容，声音甜美：“您好，请问您是《无穷》的作者吗？”
　　电话里有一两秒的寂静，而后传来不亲不疏的回答：“是的。你是哪位？”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一瞬间，叶莞全身竟有些僵硬。
　　是他，抑或不是？

　　叶莞握着电话，怔怔地没有反应，总监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提醒：“快说话。”她回过神来，搬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我是搞天体物理的，看了您的作品，我有一些关于天文学方面的东西想和你探讨。”若说是影视公司的人想寻求合作，易归零只会回复：“把合作协议发我邮箱，我看过之后会考虑。”而后便没了下文。叶莞决定剑走偏锋，编谎话说自己是搞天文的，希望能和对方见上一面。
　　为此，叶莞还恶补了两周的天文知识。

　　现在，那些天文知识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真的是他吗？
　　那头的回答依旧短暂而疏离：“我都是瞎编的，不能和你这样的专业研究者探讨。”
　　十分相似的声音，叶莞心跳如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头已经失去了耐心，“我还有事，再见。”电话被挂断，再拨过去，无法接通，总监失望地叹气：“看来易归零把你加入黑名单了，他就是这样，孤僻高傲，再想办法吧。”
　　叶莞挫败地跌坐在椅子上，她以为自己已心如止水，可仅仅听到一个相似的声音，内心翻涌如潮。

　　她还记得，他走的那天是在清晨，霞光从窗户透进小小的公寓里，他嗓音凉薄：“叶莞，你很好，但是我这一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地球那么大，女人那么多，我要去更精彩的地方看看。”
　　看不见他的表情，叶莞连他整个人都看不见，他有个最大的特性——透明。他是个外星人，地球人的眼睛只能看见一小段光波谱，而他的身体组织不在这段光波谱之内。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叶莞嘲讽一笑：“你说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勾搭美女？”
　　他声音含笑：“我不需要勾搭，只需要下手。趁她们熟睡后，也许她们只会认为自己在做梦……”
　　太恶心！叶莞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吼：“你走！我永远都不想再见你！”

　　没有看见他转身时的背影，只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而后轰然一声关上，屋内，剩下叶莞颓然地坐在地上，整个世界崩塌后的寂静。
　　世间男人皆风流，外星的也不例外，叶莞退了一起租住的公寓，逃似的来到另一个城市。

　　三年了，没有想过还会遇见他，可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是如此相似，她不熟悉他的面容，却熟悉他的音色，那曾在耳畔的细语呢喃，成了刻在骨子里的魔咒，挥不去，忘不掉。
　　“易归零”真是他吗？叶莞不确定，不记得他会写小说；但还会有谁比他更了解宇宙？毕竟他是货真价实的外星人，虽然四肢五官与人类大同小异，虽然骨子里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希望不是他，彼此相忘于江湖。
　　希望是他……

　　二、
　　总监是很有能耐的人，不知从哪里挖出来“易归零”的住址，塞给叶莞：“去他家里堵他，跟他好好谈谈。”
　　站在他家楼下，叶莞竟有些忐忑，答案即将揭晓。
　　没想到他家门前格外热闹，已经有两位仁兄等在楼道，见了叶莞也不意外，热情地打招呼：“你哪家公司？”易归零不在家，三个人索性拿了扑克斗地主，一直到晚上十点，两位仁兄准备离开，还劝叶莞：“易归零住处很多，他不一定会回这里。”

　　看叶莞还有继续坚守的打算，他们又劝道：“快走吧。这里到了晚上有点邪乎，屋子里明明没人，却有水声。昨晚，我们还看见楼道里有衣服在飘。”说话时，二人均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叶莞心上一颤，原来真的是他。
　　等两位仁兄离开，门突然开了，里面不见人影，叶莞走进屋，“你在吗？”她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

　　叶莞把包放下，走进洗手间，拿起脸盆接水。背后传来若有似无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轻柔地接近她，一步一步。但镜子里只有她的影像，形单影只，叶莞泰然自若地端起洗脸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将盆中水泼了出去。
　　“好久不见，你就这样招待我？”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抹了一把面上的水，低低地喟叹：“记得刚认识时，你也泼了我一身水。”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大二暑假，空气溽热而沉闷，叶莞几乎透不过气来，父亲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连家都不要；母亲气不过，整日在外面打牌，只剩下叶莞一人，朝饥无人问，暮渴无人怜，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屋和即将破裂的家庭。她常张罗一桌子饭菜，等待父母回家，等待幸福归来。
　　谁也没等到，但她发现，食物开始莫名其妙减少。
　　她怀疑家里进了老鼠。

　　某天半夜醒来，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叶莞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怕动静太大，连鞋都没穿，抓起床头柜上的鸡毛掸子潜行至餐厅，按下吸顶灯开关。
　　光明猝然而至，餐桌上方，一瓶鲜橙多悬浮在半空中，汩汩流出的橙汁正好落于下方悬浮的杯子里。幻觉！叶莞揉了揉眼，听到哐哐两声，杯子和瓶装鲜橙多轰然掉在桌上，汁水流得到处都是。

　　“谁？”叶莞握着鸡毛掸子一通乱舞，仿佛击中什么，一声闷哼传来。这情形着实诡异，慌张之中叶莞抓起墙角水桶，哗啦啦地把半桶水泼了出去。
　　大部分水落地，小部分水珠在空中勾勒出一人形物，有胳膊有腿，连头发层次都清楚，“人形物”抬起一条胳膊，抹了抹脸。
　　水珠不断流下，它的轮廓越来越淡。

　　就和现在的情形完全一样，卫生间门口，水珠在空中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随着他的动作，水珠流下，轮廓渐淡。一条毛巾飞起，他用它擦了擦，身影完全消失，只剩下毛巾上下舞动。
　　“我不知道你会找上我家。不然，我肯定会给你一个欢迎仪式。”毛巾被扔在一边，他发出欣喜的低笑，“至少得买一束花。”
　　叶莞感觉到一股大力把自己往前拉，她触到他结实的胸膛，温热如昨，赶紧一巴掌拍了出去，打开他的手：“请不要拉拉扯扯，我不是来找你再续前缘的。”

　　她得离他远一点，叶莞大步走向客厅，尾随而至的，是地毯上出现的一个又一个水渍脚印，叶莞蹙眉：“你能把衣服穿上吗？”
　　“好。”
　　不多会儿，一整套西服飘到了客厅，里面空空的，却被撑出饱满的形状。他在沙发上坐下，依旧在笑：“你猜到易归零就是我，对不对？”
　　叶莞坦白：“那天我给你打电话，觉得声音有点熟悉，才想起来可能是你。”
　　他唏嘘感概：“没想到电话号码都被你查了出来。”

　　“不是被我查出来。”叶莞打断他，风流成性的男人真让人头疼，总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爱他，“是总监给我的，我代表我的公司九和影视找你，你的小说《无穷》非常适合拍成电影，公司想购买电影版权……九和是最具实力的电影制作公司……”
　　她有条不紊地向他介绍公司的荣耀与成就，把优渥的合作条件一项一项抛出，末了，问：“你觉得怎么样？”
　　他默了很久，才开口：“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谈合作？”
　　“不然呢？”叶莞好笑地盯着西服上方的那团空气，“我有男朋友了。”

　　透明人这个设定我还蛮喜欢，你们若是喜欢的话，记得撒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