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是朵火玫瑰[红楼]》夜听春雨

32、孙绍祖入疯人塔

　　听了丫鬟的话，孙青娥却奇迹般的平静下来，直愣愣的瞪着眼睛，看着帐子顶。那眼神，无端的令人感到害怕。

　　“姑娘……”丫鬟不安的咕哝了一句。

　　半晌之后，孙青娥开口了：“我哥怎么样了？”

　　丫鬟有些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大爷，大爷被老太太下令关在院子里了……”

　　孙青娥冷笑了一下：“好吃好喝的养着？那我的手呢？就这么白白葬送了吗？”

　　丫鬟不敢说话，低下了头去。

　　孙青娥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含着无尽的绝望：“我的一生就这么毁在他手里了，他却还能好好的养在家里，凭什么？”

　　丫鬟还是不敢答话，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孙青娥忽然伸出仅存的那只手，拿起身旁的瓷枕，朝着丫鬟丢了过去。丫鬟一惊，闪身躲开了。瓷枕掉落在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白色瓷片四处飞溅，一片狼藉。

　　就像是孙青娥粉碎了的心。

　　她扭头看着面前吓呆了的丫鬟，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映衬得她，就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姑娘……”丫鬟抖似筛糠。

　　孙青娥微笑着，伸出那唯一的一只手，朝着她招了招：“过来，你怕什么？”

　　丫鬟不想过去，却不敢不过去，只得慢慢的挪动着，挪到了孙青娥面前。

　　孙青娥拉住她的手，轻柔的说道：“芳兰，你跟了我多长时间了？”

　　芳兰抖着嗓子说道：“五年了，姑娘。”

　　孙青娥道：“这五年来，姑娘我待你如何？”

　　芳兰回答道：“姑娘待芳兰恩重如山。”

　　孙青娥道：“那么我现在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你愿意去吗？”

　　芳兰万分不愿意，知道姑娘这个样子说话，要她去做的事肯定不简单。但是，她并不敢拒绝，只得说道：“姑娘请吩咐……”

　　孙青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你去疯人塔掌事那里报告，告诉他，我的哥哥孙绍祖，他疯了。”

　　言语落下时，芳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拼命摇着头：“这，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孙青娥努力的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上本身，阴骛至极的看着芳兰。披散着长发，状如疯魔了一般：“他疯了，疯子就该被关进疯人塔里面！我这是大义灭亲，是为了大家着想！哪一日要是疏于看守，被他逃了出去，岂不是要血流成河了么？”

　　芳兰瘫倒在地，用力的给孙青娥磕起头来：“奴婢不敢，请姑娘另寻他人吧，求姑娘开恩，求姑娘开恩……”

　　咚咚磕头的声音，回响在空寂的房间里。

　　孙青娥不为所动，两眼定定的看着芳兰，慢慢的说道：“你不要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你是要去疯人塔报告，还是要被姑娘我卖进窑子里去？嗯？”

　　闻言，芳兰的脸都被吓白了，立即说道：“我去，奴婢这就去疯人塔掌事那里……”

　　孙青娥闻言，展开一个笑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使得芳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乖，快去吧，不要被老太太知道了。”她轻柔的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了。”

　　孙家老太太的院落上房里。阳光雾蒙蒙的洒落进来，落在淡青色的石板地上，将其照成了橙黄色。

　　孙老太太坐在铺着大红色褥子的圈椅上，慢慢的吸着水烟袋，喷出浓浓的烟雾来。很快烟雾就将她整个瘦小的身躯给笼罩住了，几乎看不到人影。

　　吧嗒吧嗒狠狠吸了两口之后，她将那乌木的烟杆在椅子扶手上磕了磕，而后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来。

　　今日总是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一想到自己嫁不出去的女儿，和疯了的儿子，她心里的愤恨怨气，就止不住的直冲上来。

　　这自然不是自己孙家人的错，那就只能是别人的错了。

　　谁的错呢？

　　……贾迎春！都是因为她这个丧门星，才致使自己家里一直不顺遂。都是她的错！

　　如今自己的儿子已经疯了，她也别想有好日子过。等到自己腾出手来，就将她送到庙里去当姑子，给她夫君祈福！

　　正如此想着，忽然屋子外面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一路上，似乎还磕磕碰碰的碰翻了不少东西。

　　是哪个奴才这般没有规矩，等下子，非得狠狠惩罚不可！

　　孙老太太的眉头，皱得简直可以夹死苍蝇了。

　　脚步声停了下来，一个丫鬟扑倒在门口，慌张的喊道：“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这般模样成何体统！”孙老太太厉声呵斥道。

　　那丫鬟脸色煞白，单薄的肩膀颤抖着，嘶声说道：“不好了，老太太，疯人塔的李掌事带着一群官兵，来捉拿大爷了……”

　　听了这话，当时孙老太太的身躯就晃了两下，险些一头栽倒下去。她连忙抓住扶手稳住自己，喝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丫鬟吓得眼泪掉落，道：“都这个时候了，再追究由来也是无益。老太太还是赶紧过去吧，多多准备一些银两，或者，或者尚有转圜余地……”

　　这丫鬟是孙老太太身边得用的大丫头，颇有几分见识。

　　对，对，得赶紧过去！

　　孙老太太忙站起身来，一边急急往前走，一边说道：“走，我们赶紧过去，你们多多取些财物出来，立马跟过来……”

　　砰的一声响，两扇朱漆门板被强行撞开，露出里面的场景来。

　　一股臭气扑面而来，使得众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院落里到处都是粪便和脏污，不堪入目。

　　孙绍祖骨瘦如柴，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在院子里面打着转儿。见到有人进来，他立刻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举着剑冲了过来。

　　一群训练有素的官兵冲上前去，熟练的缴了他的兵器，给他戴上铁质的口嚼子，然后将他绑了起来。

　　孙绍祖被架了起来，嘴里呜呜闷声叫着，即将被带出门去。

　　此时孙家老太太赶了过来，连忙哀声求道：“各位，各位，行行好，我儿子没有疯啊，只是心情不好……”

　　今日来的人不是从前来过的那位姓李的掌事，是另一位姓赵的掌事。但是，孙家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

　　只听那赵掌事闻言冷笑起来：“老太太，本官不是瞎子。听说从前你儿子诬告他妻子疯了，原来，疯了的人却是他自己。”

　　孙老太太无言可对，恰在此时一名婆子匆匆赶了上来，手里捧着一只朱漆托盘，上面盖着红布，仿佛沉甸甸的样子。

　　孙老太太忙命那婆子上前，赔笑对李掌事说道：“掌事辛苦了，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赵掌事看了孙老太太一眼，伸出手揭开了红布。

　　只见华光闪耀，朱漆托盘里，是满满一盘银锭子。

　　孙老太太小心打量着赵掌事的神色，口中说道：“老身的儿子，确实只是心情不好有些暴脾气而已，不是疯了……掌事，您看……”

　　看着面前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赵掌事的眼神明显的犹豫起来。孙老太太再接再厉，正准备再巧言一番之时，忽然一个冷冷的女声响了起来：“他就是疯了，还疯得不轻。”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站在回廊上看着这边，眼里满是恨意。她只有一只手臂，另一侧的肩膀上，包扎着厚厚的白布。一阵风吹过，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衫，显得格外凄凉。

　　看到孙青娥来拆台，孙老太太气得几乎厥过去，指着她浑身颤抖着说道：“你满口胡言，他可是你的亲哥哥……”

　　孙青娥看也不看她一眼，注视着赵掌事，说道：“掌事请看，我的手臂，就是被这个疯子亲手砍下来的。对亲妹妹都可以如此，那么其他人呢？要是有朝一日看管不严被这个疯子逃了出去，惹下滔天大祸来，追究起来，岂不是都是掌事你的责任？”

　　听了这话，赵掌事明显动摇了。

　　孙青娥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掌事和兵士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很是辛苦。这些银两，便算作各位的辛苦钱如何？只是这个疯子，还请各位将他齐齐整整的送进疯人塔里面去。”

　　孙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怒骂起来：“你这个畜牲，竟然如此害你的哥哥，你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闻言，孙青娥不怒反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流下了眼泪来：“地狱么，我已经在那里了……”

　　赵掌事不再犹豫，一个眼神指示过去。顿时两名官兵上来从婆子手里夺走了朱漆托盘，其他的人，押着孙绍祖就往外走去。孙老太太颠颠的要上前阻拦，被人一推，顿时跌倒在地上。

　　孙老太太拍着地面大哭起来，眼泪顺着脸上的沟渠不断往下流：“我的儿啊，为娘以后可怎么活哟……”

　　孙青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押送孙绍祖的一行人远去。耳边听着母亲的哭骂声，脸上是一片麻木的无动于衷。

　　她的人生，反正已经彻底的毁了，再无任何希望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