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是朵火玫瑰[红楼]》夜听春雨

3、讨回司棋

　　孙绍祖离开之后，贾迎春又躺了下去，舒舒服服的睡了起来。已经很久很久，她没有好好的睡一个觉了。在梦里也能见到那些折磨凌/虐，然后尖叫着惊醒过来。而这一次，她连梦都没有做一个，只是黑沉沉的睡着。

　　能这样，真好。

　　睡得正香，可是耳朵旁边一个声音总是像蚊子哼哼似的，挥之不去：“大奶奶，大奶奶……大夫来了……”有一点小心翼翼，还带着几分畏惧。

　　不耐烦的睁开眼睛，贾迎春冷冷的朝着那人看了过去。那张皱纹遍布的脸顿时更是皱成了一团，陪着小心说道：“奴婢也不想打搅大奶奶休息，但是，昨儿晚上您不是叫奴婢一大早就去请大夫给绣橘姐姐看病吗？现在大夫已经请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呢……”

　　原来是昨天守门的那个婆子。

　　贾迎春坐起身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看向那婆子说道：“难为你了，倒是没有懈怠。——你叫什么名字？”

　　那婆子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态度谦和极了：“劳动大奶奶动问，奴婢姓赵，人都称我赵婆子。”

　　贾迎春见自己只是问了一下这赵婆子的名字，她就这般乐开了花，不由得诧异起来。回想自己那一段悠长而神奇的经历，里面有个说法，叫做什么斯德什么症的，就是指这种状况了吧？

　　迎春稍稍梳洗略微吃了一点东西之后，便跟随着请来的大夫进了绣橘的房间。照规矩讲，这样是不大合适的。但迎春因为多了一段见识，对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大在意了。因此，大大方方的跟了进去。

　　绣橘依旧没有醒过来，但是退了一点烧了。

　　大夫给她看诊了一番之后，摸着胡须说道：“这位姑娘主要是外伤，而后由外伤引起的内热。不要紧，喝两剂药，烧退下去就没事了。倒是那些外伤要好好养着，不然留下疤痕，就不大好了……”

　　迎春谢了大夫，给了诊费之后送了他出去。然后，将大夫留下的方子交给赵婆子，叫她出去按方抓药。下午，喝了一碗药的绣橘，终于清醒过来。一醒过来的她，抓住迎春的手就开始哭泣，哑着嗓子说道：“姑娘，我们这是在黄泉相见了吗……”

　　迎春没有哭，轻柔的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没有，我们都活着。不但要活着，还要好好的活下去。该死的人，不是我们……”

　　绣橘怔愣半晌，才醒悟过来自己仍旧活着这个现实。她又哭又笑，说道：“活着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以后，该怎么办啊！姑娘，奴婢实在是不愿意，宁死也不愿意……”她伏在迎春瘦弱的肩膀上，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迎春心里酸酸的，但是没有哭。她抚摸着绣橘颤抖不休的肩膀，说道：“不愿意就不愿意，你放心，有我在，以后没有人能逼你……”

　　尽管绣橘并不相信姑娘可以拦得住姑爷，但是此刻听了她的话，她还是甚感安慰。哭着哭着，就哭得睡了过去。迎春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天际的夕阳一片艳红，晚霞绚烂无比。归鸟朝着山岭的方向飞去，发出悠长的鸣叫声。迎春抬眼看着霞光，深深吁出一口长气。

　　翌日一早，迎春就离开了院落，朝着府门之外行去。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淡雅怡人。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帏帽，长长的白纱遮住了她的娇容。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白纱底下的神秘，却令人更想一探究竟。孙家的下人等闲她驱使不动，因今日有事，她也懒得跟他们纠缠。索性一个人出了门，租了一辆马车，车轮骨碌骨碌，朝着荣宁街的方向驶去。

　　到底她还是从荣国府嫁出去的人，想要见到琏二奶奶王熙凤，并非难事。只是下人见到她孤身一人，又坐着灰扑扑的一看就是租来的马车，眼神很是诧异罢了。等下子他们一定会在背后说她的闲话，不过，从前的贾迎春肯定会在乎，如今的贾迎春，却是丝毫都不在乎的。爱说就说吧，反正，也不会让她掉一根头发丝儿。

　　王熙凤见到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的贾迎春，微微吃了一惊：“二姑奶奶这是怎么回事？绣橘她们呢？”

　　贾迎春干脆的回答道：“绣橘被孙绍祖打得下不了床，因此，我就自己过来了。”

　　听了她的话，王熙凤脸上的神情很是尴尬，纵然一向能说会道，此刻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她掏出银红色织金穿花凤的帕子擦了擦鼻翼上的粉，不由得在心里埋怨到，这迎春一向谨慎，如今，怎么这样倒三不着两的了？思及曾听说过的迎春在孙家的遭遇，她的眼神不由得又温软了一些，语气和煦的说道：“那倒也罢了，你今日回来，却是来做什么的？不如，这就跟我去见老太太，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儿吧？她许久没见你，想来一定会很高兴的。只是先前说的那些话，在她面前就不要说了。没得惹她老人家担心，你说是不是？”

　　这样的话，从前的迎春就已经听说过了，如今听来，倒也不觉得难过。只是对这贾家的心肠，又冷了一些。明明她们只要稍稍替她说几句话，她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她们都不肯为之。除了一个贾宝玉是凤凰蛋一样的存在，大约其他的人在那老太太心里，就是一根草吧……“不必了，我今日来，是特地来找凤姐姐的。”

　　王熙凤微微的笑了笑，说道：“二姑奶奶不晓得，我如今的日子，也是难熬……”说着，就要诉起苦来，以免等会儿迎春开口求她，就来不及了。谁知迎春淡淡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凤姐姐且不要说那些，我今日寻你的事，很简单，不会难为你的。”

　　闻言，王熙凤这才松了一口气，爽快的说道：“请讲吧，若是我能帮的，一定帮。”

　　迎春道：“我要找凤姐姐，拿回司棋的卖身契。”

　　大观园里姐妹们手底下所有的丫鬟婆子，她们的卖身契全部都在王熙凤和王夫人手里捏着。迎春出嫁的时候，王熙凤将绣橘的卖身契给了她。但是司棋的卖身契，还在王熙凤手里。说起来司棋虽然被撵了出去，但是卖身契并没有发还给她。所以严格的说起来，司棋还是迎春的丫鬟。
　　闻言，王熙凤诧异的问道：“司棋不是已经被撵回去了吗？你如今又要她的卖身契做什么？”

　　迎春道：“司棋终究是我的丫鬟，也并没有犯什么了不得的错误。我如今手底下没有人可以用，便想将她要回来。”

　　王熙凤道：“卖身契倒是小事，没什么要紧的。但是嫂子劝你一句，司棋已经是被撵出去的人了，再要回来，你的面子可不大好看。”

　　闻言，迎春轻轻一笑，道：“人活在这世上，全看面子，便不顾一场主仆情谊了么？司棋从前在我身边的时候，尽心尽力的为我打算。若不是她厉害护着我，我还不知道要在那些刁奴手里吃多少苦头。从前是我糊涂，现在清醒过来了，还好，不算晚。”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王熙凤还能说什么？当即便叫平儿将司棋的卖身契找了出来，给了贾迎春。迎春脸上的笑容这才真切了些，从那花梨木的福寿纹圈椅上站起身来，说道：“如此便多谢凤姐姐了，我也不打搅你了，这就回去。”

　　王熙凤苦留不住，只得目送着贾迎春姗姗的走了出去。平儿站在她身边，说道：“也不知怎么的，今日的二姑奶奶，跟从前比较起来，竟是大不一样了。瞧着，竟然有了几分宝姑娘和三姑娘身上才有的气势。”

　　王熙凤若有所思的说道：“也不知这几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使得她有了这样大的改变……依我说，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从前的二姑娘，实在是太懦弱了一些。现在的她倒不再是从前那个二木头的样子了，我瞧着，倒也好。这女子啊，还是得自己立起来。否则，即便是有什么厉害的帮手，到头来，也总是一场空。更别提像是她这样，没人疼没人爱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且不说王熙凤和平儿怎么议论贾迎春的改变，但说迎春这边，走入夹道里之后，迎面碰上了一位身穿蓝布衣裙的妇人，却是从前那位总是在她面前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她的奶妈子的儿媳妇，名唤王住儿家的。

　　那妇人见了迎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便堆起笑容来，走过来半弯腰不弯腰的行了个似是而非的礼，而后不等迎春叫起便直起了身子，笑道：“二姑奶奶回来了？这一向可好？我们老奶奶总是念叨着二姑奶奶，挂念得很啊！——她老人家这一向身子总不爽利，请郎中瞧了，说是得补养一下呢！二姑奶奶身上若是有银钱便赏我一些，拿回去好替你奶娘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