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行客不知名

33、结局

　　“余晖？”

　　孟昭一晃神，回道：“无碍。”
　　他平视前方，问：“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他眼前一片漆黑，唯独正前方，另一个人声道：“宋夕。”
　　“朝夕的夕。”

　　音色脆亮，想来年纪也不大罢。
　　孟昭沉默片刻，忽而伸手，抚上身前人的面颊——长眉，双眸，鼻翼，薄唇——
　　他感觉指尖有点冷，自己像是九幽的恶鬼爬出来，在抚摸一具鲜活的肉身。

　　“这是门里新训的一批细作。”
　　侧方有声音传来，是折箫尊者在问，“你觉得如何？”

　　孟昭忽而嗤笑一声，凑近前。
　　他一双眼空荡荡，安着一对无神的眼珠，直愣愣看人时，活似一个木偶。
　　孟昭轻声问：“告诉本座，谁给你改的名字？”

　　对方一愣，道：“回禀尊者，弟子本就是这个名字。”

　　孟昭更前一步，道：“你笑一笑。”
　　他感觉对方咧开嘴做出一个笑。孟昭指腹贴着他柔嫩的肌肤，勾起的纹理，唇角不远处，能摸到一个很浅、很浅的酒窝。

　　一旁折箫问：“怎么，可是有不妥？”

　　孟昭：“没有。”
　　他向后一步，有小童上前扶住他。孟昭咳了两声，慢条斯理道：“这批细作，要送去哪里？”

　　折箫：“百魂教。”
　　孟昭：“你愿意去百魂教么？”

　　弟子才明白在问自己，连忙道：“弟子定当全心全力，为——”
　　孟昭却没等他说完，打断道：“折箫，本座这出戏，你看得开不开心？”
　　他虽瞎了眼，可却似能看见，微侧过头，便盯紧折箫尊者。

　　折箫道：“什么戏。”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淡如水，听不出情绪。

　　孟昭笑了笑：“你不必和我装傻，我也不想和你装傻。”
　　他面上常带着笑，然而那双眼漆黑空洞，全不似活人。他一步步向前走，路过折箫时，低声又笑，可笑里藏着刀、藏着毒、藏着杀意。
　　“再有下次，本座便杀上清寒观，将他撕成碎片（1）。”

　　显然，他二人皆知，这个“他”是谁，然而折箫仍是无甚表情，直到孟昭渐远，方才开口：“他都说‘再有下次’了。”
　　那弟子一怔，听折箫道：“这次还不追上去。”

　　弟子连忙出了队列，向着余晖尊者而去。他们之间只差着几步，然而弟子快，则余晖快，弟子慢，则余晖慢。
　　总也差了几步，却总也在目光之内。

　　直走了一阵，穿过一片枯叶林，踏过满地残花，孟昭终于停下。
　　弟子站在他身后，一时不敢说话，只抬眼，悄悄看余晖尊者。

　　魔道十大尊者之一，枯叶谷的三当家——余晖尊者。
　　没人说得清他实力，也没人能说清他来历。

　　传言余晖出生自百魂教，年少时心狠手辣，肆意妄为，引得正邪两道追杀，害得百魂教失去众多亲传弟子。后来他不知怎得发了疯，又转过身屠戮百魂弟子，终于惹得百魂教教主震怒，联合整个魔道势力，动用无数灵器，终于将他压下，剥其皮，剜其目，生炼其魂。
　　然而余晖心狠至极，竟以己身为器，蛰伏魂炉百年，噬尽炉中魂魄，终成一代尊者。出来后，他便背叛百魂教，去了枯叶谷，一直到今日。

　　往后近千年，魔道动乱，枯叶谷三番五次洗血，新的人来，新的人又去。
　　余晖稳坐三当家之位，竟是从未变过。

　　谁都不知他要什么，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唯一关心的，可能只有他失去的双眼。

　　弟子正踌躇间，突然听闻余晖尊者开口：“他第一次见我时，我就杀了人，当着他面杀的。甚至，我还想杀了他。”
　　弟子等候片刻，然而余晖再无后文，于是他小心翼翼问：“然后呢？”
　　孟昭阖起眼帘，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个弟子应当很像，那些人既然敢给他这个名字，敢把他送到孟昭面前，便说明了——他应当很像很像。

　　也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看不见了。

　　太久太久的时间过去了，他回头想想，似乎只记得那一年那一天，那个人睁大的眼，黑瞳如夜，白瞳若雪。明明是万顷晚霞，偏偏成就了他生命里第一束光——他见到了第一个同类，第一次有人同他讲话。
　　讲的什么——
　　“我叫宋夕，朝夕的夕。”
　　“你呢？”
　　“你眼睛可真漂亮。”

　　他的眼睛——
　　孟昭笑了，他仰起头，面向前方。他知道前方是他用幻术堆砌而起的，灿烂的，烈火似的晚霞。
　　和那天一模一样。

　　孟昭突然问：“想去云箫宗么？”
　　他这一声问得极轻，以至弟子听到，一时不敢相信，继而狂喜道: “自然愿意！”
　　他父母具是魔修，打小便长在魔道枯叶谷，本是绝无机会进入仙门，求仙问道的。云箫宗乃三大仙门之一，进去做细作，怎么也好过去百魂教提心吊胆，苦苦煎熬。

　　孟昭道：“那便去吧。”
　　两片落叶飘下，骤忽变作两名小童，伏低身子，异口同声道：“请。”

　　孟昭：“跟着他们，自会见到安顿你的人。去好好做个云箫宗弟子，去学箫，去尊师敬友。”
　　弟子应道：“多谢尊者。”

　　一抹浓雾起，继而越发浓稠，掩住孟昭身影，融进晚霞里。
　　他最后说了一句话，然而弟子没能听清，似乎在对他说，又似乎不是。

　　“这辈子，就别再见到我了。”
　　继续去做个云箫宗弟子。
　　一辈子平平安安，安安稳稳。

　　于此同时，黄泉客栈。
　　红烛上下起伏，围作一圈。两根红烛凑来，烛泪滴落。黄泉尊者抬起手，一拂，将烛泪拂进红烛圈中，嘻嘻笑道，“如今阴阳坟终于归位，静夜冬雪瞳也在手。只待百魂送葬，孟昭灭了百魂教，自然有足够的祭品献上。”

　　黄泉俯首，喃喃自语，然而近乎虔诚道：“您可算要回来了。”
　　“任平芜大人。”

　　（1）这个“他”是顾三清，也算解释了他当初是怎么背着系统安插棋子到云箫宗里头的——他选了个极其接近宋夕的弟子，给他改了名字，名义上是往百魂教送，实则揭余晖尊者（孟昭）的伤疤，借他的手，插入了云箫宗。我之前看到有大大留意了，当初小比上面第一对上场的人里有一个“宋夕”，不错，但是此宋夕非彼宋夕而已。
（2）我个人习惯，传言都不一定是真的，所以跟前面剧情有出入，但是是符合《朝夕》里余晖尊者的传言的。
（3）孟昭其实一直一直没有开窍，他不知道自己爱宋夕，也不知道宋夕爱他，他只是以为他们是同类，宋夕是光，是送给他的一场盛大的夕阳，所以他称号才是“余晖”，之前有妹子说余晖尊者名字我忘了写含义，其实是有的，只不过放在支线里被我砍了。孟昭则是“梦朝”，是宋夕做的一场美梦。大概我还是狠不下心吧，想着如果孟昭不知道他们相爱，至少余生不会太难过。
（4）整篇文其实都在《问尘》《含丹》那个时间点，这三本是一个时代的，这本完结后这个时代也快完结啦。所以接下来……我要打个广告了。
下一本同系列，但是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文《江上影》江清X寒木落影，文案已放上，希望大家关注收藏一下呀~保证he！（我再也不想写b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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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我这本写得好难受，我以后要铁定he，再也不自己虐自己了。后期应该会再修文，希望大大们多提意见呀，抱拳。
之后一段时间主要会更新《虫二》，然后耽美下一本开《完美情人》，练练感情戏，可能会多存稿，尽量日更，所以六七月再发~希望到时候大家还记得我呀~
比心（1/1）
（我好啰嗦，嫌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