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听蛙》南柯子

39、校园里的小秘密

　　——谨以此文敬献给南京大学物理学院图书馆馆长徐文杰老师
　　南柯子按：一个小小的善举，不经意间就让人记住了一辈子。

　　谁能料到，在南京大学求学期间，我感到最亲切的地方竟是物理系图书馆。
　　初到学校时，我被分配在鼓楼校区老四舍住宿，宿舍里一个师姐的男朋友是物理系的研究生，因此她往物理系跑得很勤，并时常向我炫耀这个系有多么牛，听得我一脸仰慕。文科生平时总是难免写点什么，由于自己没有电脑，老是拿到打字店去又觉得太贵，我心中十分苦闷。师姐告诉我，物理系图书馆有免费电脑可供使用，但由于我不是本系的，恐怕不能进去。
　　我犹豫了好久，才在一个晚自习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进物理系图书馆，想去碰碰运气。我就像一个第一次偷了人家东西的孩子，别提心跳有多快。
　　踏过门禁，但见墙角立着一尊女科学家的半身石雕，以严谨而不乏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走过她面前的莘莘学子，好像在勉励大家：“好好学习，别虚度光阴啊！”她就是物理系的杰出校友、被誉为“东方居里夫人”的核物理学家吴健雄。
　　我惊喜地发现，这里不仅摆放着几台免费的旧电脑，还有一间大教室可以自由看书；长长的走廊里也排着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配两把椅子。我从心底爱上这儿了！我在走廊的尽头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头扎进自己的专业书里。
　　没想到晚上十点闭馆的时候，一位年近半百、戴着黑边框眼镜的老师在窗口叫住了我：“你是哪个系的？”
　　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威慑力，我虚心地小声答道：“我是物理系的。”其实他早就看到我手里拿的全是文学类的书，已经猜到我是文科生了。
　　他又命令道：“把你的学生证给我检查一下。”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穿帮了，他立即板起脸来，“一般说来，外系的学生是不允许进来的。你为什么不去你们中文系，而要到这里来？”
　　中文系图书馆的开馆时间比物理系短很多，经常还没到闭馆时间，就被管理员像轰鸭子似的往外赶。大厅里空荡荡的，几个女人在前台谈笑风生，一聊个把小时。况且，在一个最应该有人文关怀的地方，我看到的却是各种拉帮结派和文人相轻。可是我怎么能跟他讲这些呢？
　　“中文系晚上不开馆，我想借用一下这里的电脑打印文件。” 我满面羞红，眼泪都快涌出眶外，满腔悒郁地答道。
　　“以后你最好不要再来了，因为……”他不动声色地说，“如果其他人知道这里可以免费使用电脑，也来怎么办？”
　　我的眼睛一亮，感觉他的言辞之中留有馀地——只要我不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是可以被他默许进来的；正如孙悟空最初拜师学艺时，菩提祖师在他头上敲三下，然后倒背着手走进门里，把中门关上一般。
　　“我是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脱口而出，飞快地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便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
　　我很小心地呵护着这个小秘密，从来不敢把它告诉任何同学，惟恐自己跟同学一起被扫地出门。每天，不管上午下午，只要课一上完，若没有其他的事，我必然会往这里跑。起先我不知道周末两天推迟半小时开馆，还是清晨八点钟准时到达，发现没开门，就拿本书出来，在走廊里或楼梯边边看边等。班上有几位同学还以为我谈了个物理系的男朋友，我只暗自感到好笑罢了。过了很久我才得知，这位老师正是物理系图书馆馆长徐文杰。
　　由于物理系学生大多有自己的实验室，平时若不是查资料，很少专门来系图书馆看书，因此这里很安静，基本上没有校图书馆的嗡嗡嘤嘤之声。见到老师和同学们一个个专注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学习有多么踏实，同时更衬出自己的渺小，鞭策我在心情浮躁时更冷静一些。
　　从此以后，物理系图书馆就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她像一个闯入异乡的客子般谨小慎微，自觉遵守这里的每一项规章制度，总是一个人坐在走廊边的椅上默默看书。
　　我已毕业好几年，每当我回忆起母校，首先想到的必然是物理系图书馆，是它陪伴我度过人生中最珍贵、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那份浓浓的人文关怀之情，让一个清贫的学子心中充满温暖，并将这份暖意传承下去。
　　（本文发表于《今日临安》2016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