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百合]》林与珊

14、远大的事业。

　　岁月长情第十四篇

　　吕琳一大早就挨桌挨凳忙碌的收钱，手里拿着根自动铅笔在收来的每张百元大钞空白处写上对应人名，以此作为已缴纳班费的凭证。

　　周瑾右脚蹬在桌洞边沿，身体靠着椅背不停向后摇晃，整个人心神不宁。

　　她等了几分钟，耐心终于被时间损耗殆尽，低头打开手机摁出范雅安的电话号码。

　　听筒里刚传来滴声，就见范雅安匆匆闯进门，头发也没来得及梳，满脸遮挡不住的疲惫，皮肤因缺乏睡眠而变得暗沉枯黄。

　　她抬头看表，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转身快速从书包里拿出宾馆卫生间配送的小香皂塞进兜，又慌忙跑出教室。

　　范雅安站在水池边，用香皂把脸抹干净，捧了好几遍水才将误入眼中的肥皂泡沫洗出来，干涩的眼皮困倦着不停想要闭合，她使劲摇头强撑意识，甩手关拢水龙头。

　　右边滚筒箱里的卷纸还没来得及更换，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硬纸壳，范雅安定定神，抓起胸口的校服往脸上胡乱一抹，草率解决洗漱。

　　她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白净的脸面扯出一抹失色的笑容，额头及鬓角周围的碎发还耷拉着水，顺着脸颊缓慢滑落没入衣襟中。

　　左手腕上那串晶莹剔透的紫水晶正被金色的晨光抚摸着，熠熠发亮，深沉而又高贵的紫色映在范雅安琥珀色瞳孔里，掀起异色交融色彩分明的层次。

　　为避开教导主任的检查，她把校服袖口往前扽直，遮掩住它的存在。

　　范雅安感受着腕间的重量，像是拥有了一件了不起的宝贝。

　　吕琳转过身把写满人名的百元大钞交给周瑾，打开班费记录本深吸一口气。

　　“你怎么每次打开这个本儿都跟默哀似的。”周瑾捏起厚摞的一角，感受了下几千元的分量，不由得也随吕琳深吸一口气。

　　“明白我什么心情了吧。”吕琳在人名左侧写上今天的日期：“我与它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呐。”

　　周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要是我的该……”

　　“别起这个头。”吕琳抬手打断她：“一起这个头你就会止不住幻想，会产生喜欢的东西都将得到的错觉，别说。”

　　“你除了吃还想要啥？”周瑾把麦丽素递给她。

　　“尤尼克斯VT8LD羽毛球拍，我偶像林丹就用这个，特贵，小一千呢。”吕琳嘟起嘴唇往下颚一压，做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少吃点儿零食就省出来了。”周瑾从上到下数出七张红票子：“第一排全齐。”

　　吕琳在记录本第一排人名后打了七个勾。

　　“第二排、第三排全齐，第四……”

　　周瑾停住了。

　　她移开自己捏紧纸币右下角的拇指，清楚的看见了用铅笔画在上面的三角形，短暂的盯着它愣神几秒后，她把这张纸币递给吕琳。

　　“看看有什么问题。”周瑾严肃的说。

　　吕琳知道周瑾平时从来不喜欢对人故作姿态，也装模作样不出假正经。她仔仔细细检查纸币上的异样，突然咦了一声。

　　“这不是你零花钱的记号吗？”吕琳冲她木讷的眨眼。

　　周瑾向来有个毛病，她喜欢把生活费都标上自己的专属符号，以宣示对它们有绝对使用权，这种对病入膏肓的强迫症没有缘由，没有目的，就好比一定要在饭卡上贴张自己喜欢的贴画，虽然多此一举但对于高中生来说却有种肤浅的成就感。

　　“申宸。”吕琳压低声音只发出了一句微弱的气音：“钱包难道是……”

　　“未必。”周瑾放下钞票，抬眼看着左前方正聚精会神做化学题的申宸，摇摇头：“你是亲自从她手里收来的这张钱吗？”

　　吕琳皱眉：“好像不是，后来要么是每排组长收齐交到我手里的，要么是后进班的学生自己交过来的，我没注意。”

　　“这么重要的线索你就用一句‘没注意’糊弄过去了？果然吃进去的东西都长肉上了没怎么长脑子。”周瑾边说边看见范雅安坐回位子，有意无意朝她这边看过来。

　　目光相交后范雅安抬起自己的左臂晃了晃，手链只露出一点眉头就又被她重新用袖口遮盖住，对周瑾露出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

　　这抹笑容把周瑾的三魂七魄都牢牢定在范雅安身上。

　　“要不你给我批发点脑白金？”吕琳用信封装好班费，连同记录本一起交给了刚走过来的张月手中。

　　“周瑾。”张月叫她名字时的态度过分温柔，让周瑾差点以为她吃错药了：“你英语考得不错，进前三了。”

　　一听这话，周瑾哪儿还有心思去管丢钱的事，满心欢喜的抓过吕琳，“那她呢？有没有进步？”

　　“当然，看来范雅安帮你补习还是很有用的，名次都跑到中游了。”张月本来就对吕琳这种听话的孩子宠爱有加，在得知她这次发挥超常时眉开眼笑的比自己加薪升职都高兴。

　　吕琳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默念：“考神保佑。”

　　在试卷讲评之前，发到每个人手里的依然是吃人血馒头的名次单，这次排名不仅有每一科成绩在班里的排序，甚至还在后面标注上全班的平均分数，老师们可谓是想方设法变着花样儿来折磨人，三班学生是喜的喜，忧的优。

　　考得好的暗暗发笑，不敢喜形于色，还要装出一副考的不如意的样子。考得不好的直接把成绩单往桌洞里一扔，心在滴血，但也要装出一副对成绩不在乎的样子，好似有种壮士断腕大无畏的决心。

　　范雅安依然稳居第一名，比徐婧高了整整六十分。

　　近乎于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这个成绩也给范雅安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她发现整晚都在担心第二天要怎样面对同学之间的冷眼旁观，此刻全变成了多余。

　　虽然来找她观摩高分试卷的学生都客客气气，自然而然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但至少都愿意主动和她交流，毕竟在学校，“第一名”仍是每个学生心中最有威望的身份。

　　不过这次期中考试成绩无论好坏，都不影响申宸的心情，因为她要随父亲远赴四川，进行一项宏伟而又远大的事业。

　　她爸在四川德阳市老家为她置办了一套小别墅，原本就是为投资用的，刚好被一个大企业选中有意买下做商业用途。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一套房豪赚一大笔，举家的日子往后都不用愁了。

　　当申宸对周瑾比划着七位数有多少个零的时候，吕琳觉得像在听天书。

　　“我老爸说了，等忙完这阵他想在南城新区开家火锅店，争取搞成连锁的，到时候我送你们一人一张VIP卡！”申宸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喜悦，眉飞色舞的模样头一次让认识她多年的周瑾觉出一丝可爱的气息来。

　　放学的时候，周瑾提出一定要送申宸回家的请求，明里是想着一周见不到，为的是能和她多相处些时间，暗里是打算借机与她谈谈心，说些姐妹之间的悄悄话。

　　申宸家离周瑾不算远，但出了东门却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一路上申宸都挽着周瑾的手臂，时而靠着她肩膀吐沫横飞的设想她的宏图大志，时而甩起周瑾的胳膊娓娓道来认识这她五年对她无穷的信任和依赖。

　　“我就是看不惯你对范雅安那么好，明明是我们认识你在先的。”申宸表现出一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落寞样，逗得周瑾合不拢嘴。

　　也可能是她的身高给了申宸一种能够遮风挡雨的错觉，申宸任由这种错觉尽情倚靠着她，总要抱住她腰身问她高海拔的空气是不是更新鲜，那眼神，不禁让周瑾想起初中第一次见到她吃惊的盯着自己问，你是不是留级了的场景，记忆犹新。

　　眼睛里充满无知的纯真，永远都是个无忧无虑长不大的孩子。

　　周瑾最终还是没有向她提及“钱包事件”的只言片语，申宸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孩儿，喜欢谁讨厌谁向来都做在明面儿上，尽管有时处理事情的方式会让周瑾无所适从，但归根结底都是一番好意。

　　“宸儿。”周瑾从书包里拿出申宸开学第一天扔给她的钥匙扣，把右边那半颗爱心放进她手中。

　　“这么好看，还是咱俩配对儿吧。”周瑾边说边把左边半个绑在自己的钥匙圈上。

　　申宸逆光站在街道一侧的鲜花店前，迎着扑鼻而来淡淡的玫瑰香气，冲周瑾挥了挥手。手中的钥匙扣在阳光里反着亮，申宸将它挂上书包，转身跑向不远处那栋与旧区建筑格格不入的小洋楼，身影没进喧嚣的人群中。

　　还没往回走几步路，周瑾就收到了申宸的扣扣消息：【等我给你带四川特产！】

　　周瑾笑着抬头合上手机。

　　我们都曾在青葱岁月中以为自己拥有的幸福会一直长久延续。

　　茫茫沧海，微如尘埃弱小的我们，又怎能预料物是人非除了能够被岁月撼动，还有无法预估的悲悯的命运。

　　两天后，周瑾在教室地板微微的晃感中清醒。

　　她先是被吕琳架起胳膊连拉带扯的拖出教室，又看见范雅安跟上她们拼命随大部队往教学楼外跑。

　　直到周瑾看见操场上站着黑压压一片人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去，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