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录》黄衣喵斯塔

7、曼哈顿01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柳云烟笑眯眯地询问路蝶，伸出手，点亮了门口的灯。
　　“去参加了那个女孩的葬礼，顺便把她的灵魂带了回来。”路蝶从手袋中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细长水晶瓶，“和她母亲一样，死于车祸，明明还那么年轻。”
　　她盯着瓶中那一点飘渺而微弱的青绿色荧光，黯然地垂下眼皮。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柳云烟接过她手中的瓶子，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将瓶子放到了吧柜中央，然后细数了一下并列在一起、发出五颜六色光芒的瓶子。
　　“她是最青涩的一个，要好好等待一段时间才可以呢，那个陆子明的，好像已经成熟了呢。”
　　“那可以吃了吗？”路蝶站到柳云烟身边，眼中充满欲望的诱惑。
　　“嗯。”柳云烟将散发出金色耀眼光芒的瓶子取出，打开盖子，一片宛如云彩的金色灵魂，便悠然从瓶中飘忽而出。
　　柳云烟迅速抓住它，送到路蝶嘴边，张开口，这片光芒转瞬就消失无影了。
　　“人类的灵魂，真是脆弱的东西。”路蝶靠在吧台上，凝视着这些装载灵魂的瓶子。“沉溺于梦中而无法融合于现实世界，即使用生命的代价也只能换来一时的幻觉，徘徊在梦境回廊中的灵魂，发出不安的悲鸣。”
　　“你今天怎么了？”柳云烟对她的话语有些惊异。
　　“呐，云烟，到底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两者有什么区别？”
　　柳云烟摇摇头回答：“不知道，也许有时候，现实就是梦，梦也是现实，谁能分清呢？庄周不是已经说了吗，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你让我该怎么告诉你，到底梦是什么，现实又是什么。”
　　“真是个不真实的世界。”路蝶幽幽然叹了一口气。
　　“是呢，极端地……不真实……”
　　柳云烟清浅的笑容凝结在嘴角，眼眸中浮着一层冰冷的水雾，宛如千年寒潭。
　　“有人来了。”他轻轻说着，并倒了一杯清水置于吧台上，静静地等候。
　　不一会儿，门果然被推开了。
　　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好奇地向里张望。
　　“欢迎光临Blue Iris，请问客人需要点什么？”一尘不变的问候语从他口中说出，仿佛一道魔咒，轻柔地套住了客人的颈项，牵着他向吧台走去。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柳云烟，随后坐到高脚凳上，点起一支烟，熟练地拿过放在台上的菜单，快速地翻阅。
　　“一杯曼哈顿，还有……一份萨芭雍。”说完他合上菜单，坐在那里静默地抽烟。
　　“请稍等。”柳云烟一边将烟灰缸摆到吧台上，一边对旁边路蝶说：“考验你厨艺的时候到了。”
　　路蝶俏皮地笑了一下，转身进入内室，留下柳云烟站在那里取来量酒器和杯子，精确地量着黑麦威士忌和甜苦艾酒的量。
　　片刻之后，柳云烟将调好的酒放到他面前，但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然低着头，自顾自凶猛地抽着烟。
　　接连抽完两支，他才拿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
　　他将酒杯重重地敲到吧台上，又点了一支烟，低着头说：“再来一杯。”
　　刚说完，路蝶便托着盘子从后面走出来：“久等了，您的萨芭雍。”
　　温热芬芳的马沙拉酒香混合着蛋香扑鼻而来，仿佛一瞬间用温暖取代了酒吧的清冷。
　　像是被这诱人的香味触动了似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路蝶。
　　“是他？”路蝶正面看到男人面孔的时候，放下盘子的手不禁微微停顿了一下。
　　“唉？谁？”柳云烟诧异地看向路蝶，随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迅速将手放到胸口，微笑着向客人欠身，同时将曼哈顿放到吧台上。
　　“是江川翼，”路蝶小声地说：“中日混血的当红偶像明星，他的唱片去年在日本大卖，拿到了新人赏，听说今年回本土发展，看来是真的呢。”
　　“看起来你还挺了解的，”客人索性抬起头盯着路蝶，“该不是我的歌迷吧，如果要签名的话，现在我可给不了。”
　　“只是有些了解而已。”路蝶笑颜如花地回答，仿佛给他浇上了一盆冰水。
　　江川翼苦笑了一声，对她的回答显得毫无兴趣。
　　“本来，唱歌也好，歌迷也好，就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说着，拿起勺子盛起一勺萨芭雍往嘴里送。
　　“客人您看上去很消极哦。”柳云烟适时地换上一只干净的烟缸，继续说：“本来您是当前最炙手可热的新人偶像，拥有他人无法企及的潜力与未来，这么消极颓废的样子，可是会教坏年轻歌迷的哦。况且，您不是一直以健康阳光的形象出现在公众媒体上吗？”
　　“健康？阳光？开什么玩笑……”江川翼一把抓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把杯子放回台上时，过于用力的动作使酒呛进了喉咙里。他立刻抓起纸巾，弯下腰，拼命地咳嗽，一声接一声，回荡在寂静的酒吧里，仿佛连同血液也快一起咳出似的。
　　连续咳了将近一分钟后，咳嗽声渐渐变小。
　　“您还好吧？”柳云烟递给他一杯清水，细长的眉眼中闪烁着关切的神情。
　　江川翼没有去接，而是继续喝了一口酒。曼哈顿的辛辣在喉咙里灼烧，满脸绯红的他颓然地趴倒在吧台上喘着气，眼中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其他缘故，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泪水。
　　“如果是守，一定……很讨厌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吧……”他喃喃自语，断断续续地夹杂着些许呜咽。
　　“守？”路蝶小声地嘀咕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江川翼迷蒙的双眼不着边际地打量着四周，晃了晃酒杯，喝尽里面所剩无几的酒。
　　“我还要。”他任性地要求着，一副恨不得能将这里所有的酒都喝个精光才肯罢休的样子。
　　“还要？都已经是第二杯了。”路蝶不无担心地说。
　　“如果单纯是酒的话，这里应有尽有，无论多少都可无限量提供。”柳云烟弯着细长的眼，如同一轮新月，宁静而深邃地注视着他，“但倘若只是想要麻弊自己的心，即使有再多的酒也无济于事，不是吗？有些人真是奇怪，总喜欢猜像为什么自己会被最亲的人憎恨，可是不管怎么猜都猜不到答案，于是憎恨就变成了一种诅咒，如同套在脖子上的绳索，紧紧地勒着自己，连气都透不过来，这样的人生不是很可悲吗？”
　　“你……说什么？”江川翼突然抬头，惊恐地看着柳云烟。
　　然而柳云烟依旧淡定地笑着，俯身凑上前，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悄悄地说：“没什么，只是想知道现在的客人您在猜测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仿佛被剥开了完美的伪装，江川翼猛然清醒过来，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死死地盯着他。
　　“呵呵，我吗？我只是个普通的调酒师罢了如果是在问我的名字的话，告诉你也可以，没什么特别，柳云烟。”他直起身体，继续调酒，“只不过能实现客人您一些不可能实现的夙愿，一定程度上而已。与其一直猜像，不如把绳索的结放松一点，让你的守来告诉你为什么他这么恨你，恨到想要杀了你的程度，怎么样？只要是客人您的愿望，我一定愿意为您效劳。”
　　江川翼愣了许久，随后甩了甩头，越发清醒地冷笑了两声，继续坐下，点了一根烟深吸两口后接过酒杯说：“你是说真的？哼，还真敢说啊，你以为自己是谁？好啊，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如何来实现？”
　　刚说完，他忽然感到有一根手指抵到了眉心中央，抬起头，眼前是柳云烟细长的眼，闪着迷离而妖异的冷光，如同一片寒冰。与此同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像催眠魔咒一般在耳边响起，慢慢地传向脑海，“准备好了吗？梦的大门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