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彩虹01 ...
-
朱槿之所以停下，只是因为听到里面隔着木门，传来一曲A drop of color。
于是她站在风里，如痴如醉地听着里面传出的旋律。
银杏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间或落下几片，掠过她的衣服，滑过夜罗巷唯一的门牌：66号。
平时她从来不会来这里，事实上，长那么大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城市的对岸，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只需走过一座桥，便可从喧闹的都市，如时空穿越般，来到如此安静之地。
这是一座新桥，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的，原本河上从南到北有四座桥，没有一座建在如此冷清的地方。而这条河，如同这座城市的分割线，严谨地将它划分为东城与西城，就好像法国的塞纳河畔的左岸与右岸一样。
一曲终了的时候，一名身穿鸢尾蓝色旗袍的女子拉开木门，将鸟笼中的灯亮起。
幽幽的灯光使得小巷中这家唯一的店，在孤独的氛围中，掺杂了一丝温暖。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朱槿暗自想着，西方的油画与教堂彩绘下，站着典型的东方女子，既相互冲突，又极其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
女子并没有注意到门口对面的朱槿，这条人烟稀少的巷子，几乎整天见不到一个人，也就从来不抱希望能看到谁伫立在那里。
当她回身进去时，朱槿依然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这是家什么店。
她走到店门口，听着里面响起的Shallow sleep，仿佛幽然地，在借用歌声向她招手。
伸出手，轻轻碰触到门的刹那，像是触及到了某种魔法似的，门歙开了一丝缝隙。
朱槿小心地探进头看了一眼，在看到前方的一束浅桔色灯光后，她便又迈进了一步。
门关上，室内的陈设在眼前呈现。吧台前放了三只高脚凳，窗边是布置有序的桌椅。路灯的光源透过窗户柔和地投射在桌椅及地面上，像一副浅淡缤纷的水彩画，而银杏迎风摇曳的阴影，则如同夜间变幻莫测的水波。
这片光与影交汇出的景象看得她如同坠入幻景，不自觉地，便沉溺其中。
“欢迎光临Blue Iris，请问客人需要点什么？”前方，一个如泠洌泉水般的声音响起。
被这个声音唤醒的朱槿转过头看向吧台后面，一个身材修长单薄的年轻男人，正微笑着凝视她，细长的眉眼中含着冷冷的笑意。
三月樱花般柔美的笑，却充满了如冰一样寒冷的尖锐，朱槿在接触到这个眼神的时候，忍不住向后退缩了一下。
“您怎么了，客人？”柳云烟靠在吧台边，单手撑在台面上，托着腮，若有所思地问：“该不是来这里发呆的吧，还是觉得我有幸与您品味相似，所以沉迷得无法自拔了？”
“唔……嗯。”朱槿点了下头，蓦然发现他眼中如寒冰一样的神色被收敛了起来，现在的笑容让人一眼看去，如沐春风。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柳云烟歪了下头，示意她过来，“既然如此，那就请坐吧，我想有杯饮料一定会合您口味。”
朱槿略微惊讶地张了张口，但没有出声，像只乖巧的小猫一样，在柳云烟的指引下，坐到了吧台前最中间的位子上。
柳云烟拿出利口杯、量酒器与吧匙，开始小心仔细地为她调酒。他依次把不同色彩的酒倒入量酒器，并将吧匙紧贴酒杯内壁，缓缓地使酒沿着吧匙注入杯中。
如同欣赏艺术品一样，朱槿专注地看着他循环重复的每个动作，干净利落，却又谨慎轻柔。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柳云烟已将满满一杯层次分明、色泽艳丽的彩虹酒呈现在她面前，装饰上柠檬片，并用火柴点燃了最上层的白兰地。
蓝色的火苗顷刻间窜出，朱槿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不知所措。
柳云烟会意地笑了笑，拿起穿在酒签上的柠檬片，将火焰盖灭，并用它使杯口温度冷却下来。
“第一次喝这种酒吧，这是Pousse-Café，又称彩虹酒，是不是很合客人您的心意？”
“好神奇！”朱槿不禁对着满杯的绚丽色彩赞叹道：“那么多种颜色，怎么做的呢？还有，真的可以喝吗？”
“呵呵，您刚才不是一直在看我做吗？”柳云烟戏谑道：“这是七层的，用七种不同密度的酒做成，要说能不能喝，客人您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朱槿小心翼翼地用吸管喝了一口，那种神情看上去甚至比柳云烟在调酒时还更小心，就好像生怕自己的不注意，会破坏这杯酒整体的美感。瞬时，红石榴汁的甜蜜醇厚与绿薄荷酒的冰凉清爽混杂在一起，带着极其浅淡的酒精度滑入口中，互相萦绕交融，继而淡淡匀开，留下一丝清冷的回味，如风。
“怎么样？”
“嗯，很好喝。”
“这个酒的味道，是不是像生活一样，各种味道交错，有苦有甜，错综复杂？”
“不一样。”朱槿停了下来，凝视着杯中剩余的酒，“如果生活，也能有这么多美丽的颜色与味道，就好了。”
“是吗？我倒觉得生活并不一定像客人您想的那样灰暗，失去的固然可惜，但倘若不珍惜眼前，才是更大的遗憾。”柳云烟仿佛只是在无意地说着，但迷离的眼神，如摇曳的萤火，柔柔地映入朱槿的瞳孔，不带一丝温度。
朱槿在与他对视的时候，仿佛被一阵莫明的寒意带入了无底深渊，脑中剩下一片空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僵硬住。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仿佛审判之目，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在空中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直至心灵的最深处，将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无情地剥离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遮避。
“您的心被锁住了？”柳云烟温柔的声调传入她的耳中，如一双温暖的手抚过脸庞。
“……”沉默中，朱槿的手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我犯下的罪，让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朱槿喃喃地说着，如同梦呓。
“真的是这样吗？还是您自己在逃避呢？要不要让您的梦来告诉你，什么是真实？”
“我的梦？”
柳云烟淡淡笑道：“您不是一直在梦中，寻找过去吗？”
是啊，确实如此，只有在梦中，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感到快乐。只是，她不说一句话，一直流泪，不知为何，是因为无法原谅自己吗？朱槿找不到答案，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真的可以找到吗？”朱槿试探性地问。
“当然，只要是客人您的愿望，就能如您所愿。”
“好，我想要知道。”
说完，朱槿便突然感觉到所有的感觉又回来了。现在她可以看清面前的人，正清冷地笑着，伸出手指，抵在她的眉心。
“准备好了吗？梦的大门即将开启。”柳云烟的声音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惑。
朱槿茫然地看着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刹那间，眼前的人消失了，黑夜如墨在水中晕开，丝丝缕缕织成厚重的丝绒包围身边。夜的远方有一点细碎如荧火般的冷光，在眼前似玫瑰绽放出千层弦月瓣。
月色流光在身边轻轻旋转，转出一阵凉风吹过身体，像山川中呜咽的流泉，冰凉而清澈，将她吹上云宵，仿佛带起一枚蒲公英的种子，穿越万千时空。
远处，一只鸢尾蓝色蝴蝶翩跹飞舞，似乎在向她招手。随风而飘的她，无意识地跟在蝴蝶后面。
算不清跟了多久，蝴蝶渐渐消失了，在它身影消失的地方，微熹曙光从地平线上升起，将远方的天空染成浅薄的海棠色胭脂。
风停下，光影也消失无踪，朱槿站在七彩琉璃般层次分明又相互交融的天空下，恍若隔世。
随后渐渐地，有一些景象开始在黎明的天空下，浮现出了愈发清晰的轮廓。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彩虹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