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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闲敲棋子落灯花 ...

  •   雨仍在下着,深沉的夜色里,缠绵而又彷徨。
      站在院中,静静看着徐奚带来的侍卫将那几个刺客擒住,然后用绳缚着推送到我面前。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几人?”见状,站在身后,为我撑着伞的男人淡淡地出声问询道。
      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被侍卫推搡着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刺客,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用好似商量的口吻平和地问:“帮本宫带句话给你们主子如何?”
      闻言,那几个刺客惊得立刻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脸上犹自带笑,语气却极是冰冷:“不过,本宫只需要一个带话的人。也就是说,你们之中唯有一个可以活下来。”
      话音一落,场中便是一片死寂,惟余疾风穿林时的簌簌声,以及雨打芭蕉的滴答声。
      “都不愿替本宫带话?”见地上那几人仍是低着头不发一言,我不以为意地轻笑了笑,“既如此,本宫那也不再强求。”说着便陡然转冷语气,出声吩咐道:“来人,给本宫把这几个刺杀当朝贵妃的逆贼速速押往天牢,然后……”放缓了语调,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施以凌迟之刑!”
      “是。”
      侍卫们将那几人从地上拖起,拉扯着便要往院外走。
      我看着那几人眼中压抑不住的惊恐,嘴角不禁向上勾起,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放心,本宫会令施刑者至少施足五百刀的,届时汝等只管享受便是。”说毕,不再看向那几人,转身便要往屋内走去。
      “等等!我愿意去带这个话!”
      “我也愿意带话!”
      先后响起的两个声音成功令我的脚步停了下来,慢慢转回身,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几个已被拖到了院门口的刺客。接着摆了摆手,示意拉扯着他们往外的侍卫放下手,然后轻叹一声道:“这可就难办了,本宫可说了只需要一个带话的人。现在你们都抢着带这个话,又该如何是好?”
      之前出声的那两人,闻言俱低下头去,似是在犹豫着什么。再看其他几人望向那两人的目光中带有鄙夷之色,我脸上的笑意愈浓:“这样吧,本宫现在倒有个提议,可以替汝二人做出选择。”顿了顿,我缓缓说了出来,“本宫从不留无用之人,所以汝二人,谁让本宫觉得他的存在价值最大,本宫就留下谁。”
      “你……”
      看着那二人眼中浮现出的不安,我微微一笑:“如何取舍,汝等且自己选择吧。”说着便出声吩咐道:“寒枝,那二人便交予你了。至于其他人……”眼神缓缓从那其余几人故作冷漠的脸上划过,我讥诮地一笑,“既然如此有骨气,那就在天牢里慢慢享受凌迟之刑吧。”
      说完我便转过身,笑着向身后那个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子征询道:“不知徐大人,可愿陪本宫去屋里下盘棋?”
      他深深地看着我,那直直的眼神似是要探入我的心底,而我则仍是一脸笑意地相对。良久后,便听到他极是清淡缥缈地说了一声:“好。”
      风声簌簌,偶尔将雨丝吹打在脸上,竟是冰凉如斯……

      “十一之六,碰。”
      白子钉在了棋盘上那条蜿蜒黑龙的七寸,一扫此前的颓势,隐隐有反败为胜之势。见状,对面的男子不甚在意地轻笑了笑,淡然道:“屡被蚕食,看似软弱,实则借麻痹人心以雷霆一击。所谓棋风似人,确然如此。”
      “隐藏锋芒,伺机而待。本宫以为,徐大人既然久浸官场,应是深谙这韬光养晦之道才是,”摩挲着棋盒中的白子,我淡淡地一笑,“毕竟,自己对自己狠一点,总比让敌人来对你狠,要强得多。”
      听我这么说,徐奚的眉微微蹙了起来,手中捻着的黑子迟迟未落。直到许久之后,方才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落在了‘平位’九三路上。
      “我怎么都给忘了,”收回执于棋上的手,徐奚无甚情绪地道,“你眼中从来就只有利益和得失,又怎会看到其他?”
      听到他的这句评价,心忽然就在瞬间猝不及防地痛起来,那痛便如细细的银针在刺,尖锐蚀骨,却又在下一个瞬间消弭了。我执起一枚白子落下,阻住黑子的去势,然后冷冷地笑道:“我本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徐大人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那又何必,至今对往事都不能释怀?”
      “如果可以,我又何尝不想释怀?!”他的声音骤然扬起,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眸亦随之掺入了几许激动。而那只捻着棋子的手,则因过分的用力,泛白了骨节。
      我不言,只是用一脸的平静同他对视。良久之后,他眼中的激越终是褪尽,只剩下一股浓重的疲惫。那疲惫带着一种沧海桑田般的沉重,沉重到足以令人窒息。
      “可当我收到密报,说赵王意欲派人到鸡鸣寺生擒你,以作威胁之用以后,就什么也顾不上地带着侍卫赶来了。”他忽尔自嘲地一笑,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尖刻与讥诮,“不过看来,这次又是下官自作多情了。以贵妃娘娘的能力,想来纵是落入赵王之手,怕也依然可以覆雨翻云、反客为主……”
      “够了!”
      在如斯刺耳的话语里,我终是再也忍不住地站起身大声喝止道。
      “够?这又怎么可能够?这又如何可以够?我告诉你,这还远远不够!”他亦冲我大吼一声,然后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我,“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心给挖出来看看,晏朝夕!”
      感觉到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他愈加犀利的目光,我终是选择撇开了眼。而就在我撇开眼不久,便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近,接着身体又一次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忍不住闭上了眼,一片黑暗中,那怀抱似乎变得更加灼热了,温暖而又令人感到莫名的心安,却……是我所贪恋不起的。
      放纵与沉沦毕竟只能停留在一时,当他终于将我松开的时候,我知道,是该从这场幻觉中清醒了。
      缓缓睁开眼,我极是冷漠地看着他反问道:“那你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徐大人?你不觉得,唯有遗忘才是而今对彼此都好的方法?”
      “你……”
      见他一副被堵得无话可说的模样,我嘲讽地一笑,正要继续冷漠以对,就听屋外倏然传来寒枝的声音:“娘娘,奴婢现有要事需要向您禀报。”
      我一怔,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对面的徐奚,并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之后,即匆忙撤回视线,转身坐回了原位,然后淡淡地向外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寒枝疾步走进屋内,先分别向我和徐奚行了一礼,接着便径直走到我身侧,覆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听了她的禀报,我不禁一挑眉:“那二人的说法一致吗?”
      “回娘娘,他二人的说法大致相符。”
      我微微颔首,略一沉吟后,便出声吩咐道:“你去把回话时有所犹豫的那个给处理掉,至于留下的那个嘛……”顿了顿,我勾唇一笑,“就用他来试试你前次炼出的那只蛊吧。”
      闻言,寒枝抬头极是惊诧地看了我又一眼,接着又迅速垂下头去,低低应了声:“是。”
      “那你且退下罢。”
      “是。”
      看着她那往外走的背影,我忽然又出声唤道:“寒枝。”
      已走到门边的身影立刻停了下来,她低垂着头回过身,语气仍是如往日般平静中带着一丝恭敬:“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偏头看了眼身侧的棋盘,我无声地一笑,信手捻了枚棋子放于指尖摩挲,然后悠悠地开口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不是你寒枝近来所为实在太过可疑,本宫是绝不会找人暗中盯梢你的。不过,你好歹也算忠心耿耿地跟了本宫这么些年。便是冲往日的那些情分,本宫也很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所以,本宫此次仍是选择将这等要事交付你手,只希望你不会辜负了本宫的信任。”
      “娘娘!”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是少见的惊惶。
      垂眼淡淡扫过手中的棋子,我不辨喜怒地平静道:“下去罢!具体该怎么做,等你的蛊施成以后,本宫会告诉你的。至于你这段时间的所为,”顿了顿,一边漫不经心地将那枚棋子扔进了棋盒,“待此间事了,本宫希望你可以自己来找本宫解释清楚。”
      “是。”
      门“吱呀”一声,重又被关上了。
      便在这时,就听一直静默在一旁的徐奚幽幽道:“想要得到你完全的信任,是不是难如登天?”
      我怔了下,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了会儿棋局,然后抬头淡淡道:“这局棋可还没下完呢?虽从现在来看,我的白子是占了上风,但黑子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你布下的白子虽只是寥寥几枚,却如一把匕首,将我此前苦心布下的这条黑龙从中掐成了两段。”徐奚一边说着,一边也重新坐回到原位,“如今棋局已临近收宫,要想再覆雨翻云挽回败局恐怕很难。”
      “虽是很难,却也不是无法可想,”我说着,嘴角擒了一丝笑,将手伸到徐奚的棋盒里取出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的一块已被白棋围得密不通风的黑棋之中。
      如此,白子提。一瞬间,黑子便失去了半壁江山,令白子占了绝对优势。不过……
      “如果说倒脱靴,乃是欲擒故纵之计。那么,你走的这一步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徐奚看了棋局半晌,方才发出一声轻叹,“常人脱困乃是为了求生,而你却偏偏反其道以行之,用类似自杀的方式,解除了黑子的困境,换得棋局的重新开始。如此剑走偏锋之法,好则好矣,却也太过惨烈了些。”
      “舍得,舍得,有舍方才有得。不然又怎能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喟叹一声,我笑得有几分冰冷,“更何况,此招亦非我所创。吾之所为,不过是为形势所迫罢了。”说完,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你是说?”听我这么说,他立刻抬头狐疑地看着我,双眉亦随之微微蹙起。
      “不错,此行我确非祈福静养那般简单。”说着我又捻了枚黑子,慢慢放在棋盘的一隅,将自己的一小块白子吃了去,然后放柔了声音道:“伯衡,之前你问我是否很难去信任一个人,那我现在倒是要问问你,”顿了下,我抬头略显迷茫地看着他,“你觉得你,又是否值得我去相信?”
      他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发出一声疲惫的轻叹:“这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见状,我又岂会不知,自己的不信任已深深寒了他的心。只不过,要想改变一个已形成十数载的习惯,是比登天还要更困难的。因为,不信任这个词早就已彻底融入了我的骨血。
      唇角略向上弯了弯,笑容里带着几分极淡的苦涩:“罢了,你且权当我没问过吧。”沉吟一下,我慢慢敛去眸中复杂的情绪,然后平静地看向他:“关于几日前今上于兖州突染急病之事,想必你也已听说了吧。”
      徐奚微微颔首,面上却带了几分狐疑。
      见状,我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声音缓缓道:“而就在今上染此急病之前,曾命人给我带了一份信笺。信的内容很短,除了一首温飞卿的小词《菩萨蛮①》之外,便再无其他字句。”
      看到徐奚闻言后蹙起的双眉,我挑了挑眉,垂眸凝视着棋局,一边以不紧不慢的语调叙述道:“此信乍看平常,细细推敲却又处处透着古怪。毕竟,以当今圣上的行事,会御笔亲书予我这样一首词,此中定是另具深意。然则,陛下的言外之意又是什么呢?我为此苦苦思虑了许久,直到在又一次翻看那张信纸时,才蓦地发现,信中所书皆为颜体,唯独‘懒起’二字笔意瘦挺,更形近于柳体,于是便往“懒起”二字上揣度。开始时,我仍是毫无头绪,直到某日忽然发现自己只顾着往复杂的一面想,竟是将这个词最简单的意思给忽略了。懒起,懒起,说直白一点不就是赖床嘛。而同当今圣上有关的床,想必应该就是指龙鼎宫内的龙床了。于是我循着这条线索来到陛下的寝宫,在一番摸索之后,终于在龙床下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样令我感到万分诧异的物什。”顿了顿,我抬眼看向徐奚,“你不妨猜猜看,我找到的又是何物?”
      “究竟是何?”话音刚落,就听徐奚迫不及待地追问。
      “是——”沉吟一下,我缓缓地说出口,“江台大营的调兵令。”

      注:
      ①:原词为“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修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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