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畔南风》逝水长安

5、寻梦里红莲香馥郁，洛水畔碧衣惹清愁（下）

　　在郑南浩做梦的同时吧，慕凌泉也在做梦。当然了，做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这个梦，却不是那么简单。
　　梦里的慕凌泉坐在一只巨大的白蝴蝶的身上，向着一条河流上流飞去。河面的白莲花，渐渐变得稠密。也不知道飞了多久，河面的白莲花已经从零星几朵变成了成片的花海，从空中看去就像是雪白的浪花在河面上翻腾。月亮升起来，清亮的月光洒满了河面。接近透明的鱼在水下自由嬉戏，荡起层层波纹。许是到了目的地吧，白蝴蝶轻轻落下，慕凌泉在蝴蝶背上走下来，继续沿着河流前进。
　　慕凌泉走向河流上游，看见一位穿着碧色襦裙的女子，面河而立。慕凌泉走过去，走近时便感到一种清凉的感觉，就像是海风，那种清凉的微润的海风，但是却没有让人讨厌的腥味，而是充斥着一种很温暖的味道，像是新草的微甘。
　　女子缓缓回头，一种惊世骇俗的美扑面而来，美到慕凌泉都说不出话来。并没有发生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荒唐事情，但是却让人霎时间忘记了周围，忘记了周围还有这些美好的东西。鱼儿停留在水面，探出脑袋。风停了，花朵停止了摆动，云也停在空中，月亮静静地挥洒一地的月光，世界静止了，静止在她的美中。在月光下流转的尘埃如同一串玄秘的咒文，镌刻在古老的图腾上。
　　女子在袖间取出一张面纱，遮盖在自己脸上，世界才恢复了正常。慕凌泉回过神来，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又怕说话会打破这种美感。明明回想时想不起，想不起这个女子的美究竟美在哪里，仿佛她的美，并不是美在她的容貌，也不是气质，而是美在美这种感觉。她给人一种感觉，她就美在这种感觉。
　　也许是沉默了太久，女子打破了沉默：“洛神，我。”声音像是空谷的幽兰，或是水面的一枝白莲。清风掠过湖面，花香四散。洛神望向河的另一边，虽然并没有什么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景物。慕凌泉走到河边，顺着洛神的眼光望向对面。一股悲伤的氛围瞬间弥散开来，就像是清淡的一杯茶，些微的苦涩在唇舌间萦回缭绕，本该回甘的味道又被下一口茶水冲散，依然是淡淡的苦涩。
　　洛神突然说道：“你知道吗？你还记得吗？”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慕凌泉看着洛神。洛神轻声笑了笑又说道：“没关系，你只要记住两点就好了。一是爱情也好，未来也好，不过是一种幻想。既然是幻想，也就想想吧，别沉溺其中。二是即使信仰已经失去了，梦也不能被流放。你不需要了解，只需要记住。”
　　河面上的白莲花所有的花瓣都在霎间分散开来，包绕在慕凌泉身边，慕凌泉慌乱的四处张望，只看见凌乱的花瓣在眼前飞舞。
　　一缕阳光洒在慕凌泉的脸上，窗口有一只白蝴蝶，从窗台上渐渐飞远。
　　黄泉界内，绿意莹然。黄泉撑一把紫色的绸伞，望着另一个方向。在那里，矗立着最神秘的一块石头——三生石。三生石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仙人的命运，所有生平大事，包括如何成仙，如何封神。但是没有红莲仙和白莲仙的今生今世，也许注定是一场不凡的人生吧，实在瑰丽到三生石上干巴巴的文字难以描述，黄泉无奈，却又有所盼望。
　　竹林间，银白色的月光倾泻一地。急雨骤至，刚才的安谧恍若隔世。黄泉撑开手上那把暗紫色的伞，喃喃自语：“白莲仙，也许，这场劫，你和红莲仙都难以度过。”
　　烂漫的星夜，灿烂的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紫罗兰的气味。穿过蓝花楹的树荫，细碎的蓝紫色碎花落满了树下的小路，微风拂过，细密的花蕊轻轻落下，像是雪。她穿过紫罗兰的花海，走进花海深处那一间竹屋，屋内的一切都是用竹子做的：竹椅，竹桌，竹杯……床上挂着暗紫色的帷幔，帷幔上用浅紫色绣着碎花。黄泉和衣睡下，眉头紧锁。
　　另一边，洛水源头。那位碧衣的女子，正是洛神，天上最美的神。她低头轻弄着水面的莲花，如玉的素手也像是一朵莲花。河水从地下源源不断涌上地面，还有一陌水从天上汇下来，在无形之中汇为一体。洛神宓妃就在天上的那一陌水边，看着白莲花，看着水，看着河流两岸的人在繁衍生息。天上的水与地上的水，不同源，甚至不同时空，却汇到了一起。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洛水才孕育了河洛文明，才让中华文明在黄河流域觉醒。如果说黄河是中国的龙脉，那洛水就是围绕龙周身的祥云，散发着神秘的无穷的魅力。
　　每到这个时候，宓妃总是在看那些莲花，仿佛那些花里，有什么秘密。其实她只是在看那些花里拥有的过去的记忆，那些记忆里面有父亲伏羲氏，有下流的河伯，有邺水神……但是这一陌天水在渐渐瘠薄，花朵渐次凋零，快要剩不下什么东西。与此同时消失的，也许就是那些闪光的与文明有关的记忆。一滴眼泪落在一朵莲花上，莲花抖了抖，一歪头，把眼泪送给河水，连涟漪都没激起一圈，便融在了水里。水底透明的鱼跃出水面，又重重跌回水里，溅起了晶莹的水花。洛神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边的红影，又低下头看那些莲花。她淡淡地说到：“依岚，这一世你要做的，只怕……太难。”
　　宓妃伸手唤来自己的箜篌，通体浅浅的蓝色，琴柱顶端却并没有用凤凰作为装饰，而是一簇昙花，一簇雕刻得极为精致的昙花。素手在两排琴弦上撩拨，旋律在琴弦间悠悠飘出，在天地间回旋飘荡。
　　一曲终了，她轻轻起身，轻移莲步。浅碧色的衣袂，蓝色的飘带，发髻上的一朵浅蓝昙花，一阵风吹跑了她脸上的轻纱，绝尘的美，让人不禁惊叹，却又找不出任何形容词，只能叹息。她轻轻挥手，箜篌消失，但是那音律，却久久不息。
　　从慕凌泉窗台飞走的那只白蝴蝶，现在正落在那朵浅蓝色的昙花上。宓妃向自己的庭院走去，轻盈的脚步，像是怕踩痛了几茎疏草。
　　终究是天亮了，黄泉早早的站在三生河畔，这是她每天的工作——检查河流上游有没有滞留的灵魂。黄泉界是地狱和人间之间的中转站，供灵魂停靠歇脚，再到地狱去接受审判。然而这里也不是必须要停留，全凭自愿。然而也有的灵魂情愿留在这里做孤魂野鬼，黄泉也尽数收留。在黄泉界的日子是很好过的，没有拘束，除了不能离开黄泉界之外，他们几乎都忘记自己是鬼。然而这种安逸的日子总会过去，鬼毕竟和人不一样，做鬼做久了，总会怀念曾经是人的时候的感觉，这时候黄泉就会把他们送到三生河上去，让他们顺水漂下，重新进入轮回。这就是黄泉的工作，简单而有趣。
　　黄泉一时兴起，脱下鞋袜，提起裙角，沿着浅浅的三生河向上游走去。那里是黄泉界和人界的连接点，大大小小的河流都分出细细的一陌来输送灵魂，不只是死于水中的，所有的灵魂都要漂到水边，沿河而下。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灵魂都愿意离去，有的也许夙愿未清，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他们就会选择留下。为了能让这些灵魂安息，每逢初一十五，才会有放河灯的习俗。当然，河灯和祭品沿那一陌水流流经黄泉界，进入冥界地府。那些没有投胎的灵魂就各取所需，这一天，他们会更多的想起曾经的快乐日子，所以这几天会有很多灵魂选择去投胎。也就是只有这几天，黄泉界的大门才会敞开，不愿意投胎的灵魂才能离开黄泉界，完成他们未完成的夙愿，而想要投胎的，才会一窝蜂地涌进冥界。
　　浅浅的河滩，偶尔有突兀的小石头，雪白的浪花连成一片，在石头上分开，又连到一起。冰凉的触感让她感觉到水的感觉，那是种极其细腻的感觉。
　　她沿河而上，去寻那块三生石。一路上，零散的灵魂不停地与她打着招呼，黄泉微微一笑，当她看到三生石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看着从天而降的水流，几乎笑出了声。黄泉转身，又沿河而下：“对啊，这一世他们只是人，而人的生命，不受着三生石的制约，他们的命运就在他们手里，所有的预言，他们都会用自己的一生去打破。人虽然是最脆弱的，却比我们，自由的多呢。”
　　昏昏沉沉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静静的躺下，仿佛听见世间的水，滔滔不绝的流淌，呼啸，奔腾。
　　一道红光从天而降，打破了黄泉界内常有的寂静。黄泉惊醒，坐起来，整了整衣领，看着那个不速之客。

　　好，上下两章结束。
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