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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章:戌时三刻 ...

  •   红含浑身一抖,抽着手就要往外挣脱,却被裴一叶紧紧握住了。裴一叶道:“含,告诉我。”红含眼眶猛地一红,盯着裴一叶问道:“告诉你什么!”裴一叶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红含问道:“你为何要来问我?”裴一叶看着他不说话,红含只觉得眼中一热,眼泪顺着脸庞就滑了下去,说道:“你觉得我该知道吗?你宁愿信那个上官炎,也不信我?他骗过你,你可还记得?”裴一叶道:“上官先生那不是骗我。”红含手一甩,却还是没甩掉,咬着牙问道:“那我骗你了是不是?”

      裴一叶没说话。

      红含突然身子晃了一下,颤声问道:“他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裴一叶道:“他没跟我说什么。”红含看着他,泪水无声无息地滑着。裴一叶道:“含。我不是,不会看的。”

      红含呼吸一窒,几乎喘不过气来,低道:“什么意思?”裴一叶心里一酸,握住了他说道:“跟我回去吧。是别人的东西,你又何必强要。”

      红含胸膛起伏不止,心中跟被针刺了一样,扯着嘴角便笑,“我回去哪里?回去玉露坊?然后每次见你就像见恩客一样,那就是我的东西吗?……我什么心情你知不知道!”别人说他可以,你怎么可以?“一叶,你想再看我去死一次吗?”

      秋叶地,燕湖畔,是怎样的悲哀,将一个人逼得寻上绝路?红妆苟且,他的自尊在哪?裴一叶深声道:“我没有让你回那里去!你可以跟我走。”红含“哈哈”大笑,咬唇看着裴一叶道:“是啊,我可以跟你啊……我长得很好吧。你要替我赎身是吗?裴掌门!”手一使劲向下一挣,从裴一叶手中抽了出来,上面扣得一圈微红。红含俯身在桌案上,肩膀止不住地抖了起来。泣咽之声隐忍低作,咬也咬不住。

      裴一叶看着这样的红含,心中也跟着绞痛,手抬起来想去摸摸他微颤着的肩,又握成拳落回身边。裴一叶道:“我说过,你不轻贱自己,就没有人会轻贱你。”

      “何必执要这些东西。你想清楚。我…可以等你。”裴一叶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那里。

      小槿稍晚的时候端了茶水给红含送来的时候,只见公子蜷着身子坐在地上案边。满脸的泪痕,映在了地上的碎镜之中。小槿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去扶他。红含顺着小槿站了起来,身子靠在桌案旁边。低声道:“小槿,今天上官炎来了,你知不知道?”小槿点头道:“知道啊。公子,上官先生来看陈大哥了。”红含突然伸手,落在小槿头发上,看着她问:“你很高兴?”

      小槿看着公子喜怒不定的眼睛,吓得不敢说话。红含道:“你说,他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小槿拼命直摇头,红含道:“我不是他,天生就没这个命吗?”小槿还是摇头。

      红含道:“我真恨他们。小槿……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他只差那么一点点,却就是没办法登上去。

      门口传来了声音:“参见少主,弟子有事禀报。” 话音落,面前的门就打开了,那弟子乍一见红含阴翳又苍白的样子,到嘴里的话愣是绕了一绕,才说出来:“少、少主…刚刚有人递了急函过来。”红含问:“哪边递的?”弟子道:“武门的人,不知道是谁下面的。”

      红含接过弟子手上的信函,面无表情地直接拆开了。眼睛落在内容上,似乎这样看了好久。然后嘴角一点一点的挑了起来。“那人还在吗?”弟子答道:“在外面等着少主回话。”

      “好。”红含撕了手中的信函,转身走到书案边。小槿看着他家公子提起了笔来,顿了顿,侧头看向她,说道:“小槿,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敢欺负我们吗?”小槿哪敢回答。就听红含说:“因为我们太软弱。”

      这里不是他原先的地方。没错,这里是武林。武林的人,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哪个是吃素的?他还在害怕什么?犹豫什么?血,他的手,已经染过一次了。那么再多一层的地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红含道:“一叶说得对。别人的东西,我要来又有什么好的。看着,也觉得累。”小槿眼中微微一亮,“公子……”

      红含道:“我不要别人的东西。我要自己的……我的东西,又有谁说得了我?官砚?血滴子?紫燕骝?……我要让谁都说不得我一句话。”

      我要让他们通通闭嘴。

      红含将手中的信递在那弟子手中,微微一笑。道:“你帮我办事,总不会让你后悔的。”那弟子看着他呆了一呆,才低了头,说道:“是,少主英明。”

      勾践卧薪,孙膑削足。他忍得了这么多苦,不就是为了这样一天吗?别人,又怎么会懂得。

      信,转交在了门外等着的那个武门弟子手中,他快步离开。不久后,又自他的手里,递到了另一人的手中。那人匆匆拆了信,飞速阅过,然后抬了头“哈哈”大笑,他攥紧了信,长长叹道:“好厉害的主啊……我确实没小看你。”微微沉吟,狠笑道:“戌时三刻,戌时三刻,做不做得到,就看我的意思?哎,我又能有什么意思?……江南无所,雁回宫快要有宫主了,这可是你逼出来的啊。”

      雪,下得更紧了。天色一直是暗的,暗得甚至不知太阳是何时落了下去。当弟子在时辰里将一盏盏廊前灯逐一挑起来时,整个雁回宫,已经笼在一片夜雪中,昏天暗地。

      一个人影裹了风雪披衣迎着风雪快速朝少主的院落那边过去了。

      红含打开门,脸上是恬然淡雅的笑容。屋中的火盆暖风熏人,那人将头上半遮着脸的兜帽掀开,脸上沾着风雪,微微泛寒。他看着红含,那张酷似一品朱衣的脸。红含微笑得很是温和,道:“上官先生,快请进来。”

      小槿不在,红含亲自给上官炎斟了一杯茶,双手递了上去。上官炎道了谢接过。却没喝,只是放在桌边。红含道:“上官先生不喝点茶水暖暖身子?”上官炎道:“不了。难得红公子想清楚了,在下只是想快些知道那件事。”

      红含目光看着上官炎,然后在桌旁坐了下来。说道:“上官先生在怪我。”上官炎连忙道:“没有。”红含眼中泛起了一丝苦笑,道:“为何不怪呢?连我都看不起自己。占着一个不属于我的位置,这个位置原是我爹娘拼尽一生为他保下来的。对,还有你。呵,也该有我……”上官炎有些沉默了,半饷说道:“人生在世,忠义仁孝,活着也就为不愧于‘良心’二字。红公子,你还年轻。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很多奢望,甚至怨怒哀愤。但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红含听着,然后笑了,问道:“上官先生也有奢望?”上官炎看着他的笑容,淡淡叹了口气,道:“是的。我年轻之时自视甚高,也曾以为这世上最美的风景,是该给我的。后来才知道,她只为最懂赏她的人。”

      红含道看着上官炎,问道:“我娘,是怎样的人?”上官炎道:“惊为天人,柔肠侠骨。在我心里,她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可望不可求。”

      红含叹了一口气,道:“上官先生,你也是可怜人。”上官炎摇头道:“得此一段深恋,就不算可怜。如今,我为生者,能替死者守信执节,也不算可怜。”说罢向红含揖起了手,道:“红公子,看在你爹娘份上,请务必要告诉我,少主到底在哪里?”

      红含深深地看着他,眼中的光现了灭,灭了又现。终于说道:“上官先生……”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武门西南角的荒院里。那处有一条地道,通向雁回宫三经五技。机关设在顺数第二间房右角的石坛下。那日我见他下去后,就再也没上来过。当时还有武门的人在场,我也没敢跟去……你寻过去,或许能得些线索。”

      上官炎一下子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红公子!在下这就过去!”

      红含也站了起来,道:“等等……”回头进了后屋,过一会手上拿了东西出来。放在上官炎手中,道:“里面黑,上官先生要小心。”上官炎看着手中的火折和灯盏,心中终于一暖,放缓了声音道:“孩子…裴掌门,是个坦荡的人物。他心里有你,自会一直好好待你的。”

      红含嘴角露出淡淡的苦苦的笑,说道:“我却不是个坦荡的人。我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上天有知,如何会叫我得好?……上官先生,我做错的,下辈子陪给你们吧。”

      上官炎笑笑,道:“莫要多想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下去了。”

      红含点点头,目送上官炎离开。红含慢慢地靠在了门边。外面的风雪,漆黑的落下,漆黑铺地,转眼湮灭了上官炎脚步踏过的痕迹。

      上官先生,我改不了,还是让我下辈子还你吧。

      火炭燃烧在屋子的角落,十分暖和。陈介身上却是冷的,像一块冰一样镇在五腹六脏。奇怪他明明练过双步清扬,走的还是阳路,怎么会这么冷呢?反要是宣玉这样倒不奇怪……一想到宣玉,陈介突然觉得又急又焦。怎么了?这到底是什么事?陈介想提一口气,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宣玉,宣玉。

      突然,后脑神庭穴上一热,热流顺着督脉后走,再经紫宫穴回冲任脉。最后灌入檀中穴,生生不息。随后又一道真气,这次由大横穴阴维脉输了进来……接下来,气穴冲脉,五枢带脉……一道一道的被打通了。

      奇经八脉一过,暖洋洋的刚正之气全集在檀中穴间。雄厚震荡……陈介心里一震,嘴巴一动,却只发出了“咳”地一声,吐出一口污血来。才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床上。就听身后,裴一叶道:“莫做声,再稍等片刻。”说罢,一股浩然纯正的真气自头顶百会穴直直地输了进来,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无不是一阵汹涌澎湃,集在檀中的那股气也回荡起来。在每一处经络不断周天循环,陈介四肢百骸只觉一阵通达。

      裴一叶双手一收,自胸前敛了真气,沉自丹田。整整有半柱香时间,才疲惫地开口道:“小槿,把参药端过来。”陈介身子一动,只觉浑身上下好似不属于自己的一般,格外虚软难受。裴一叶扶着陈介,说道:“别动,你再自己好好打坐一会。你卧床时间太久,一时半会身子会觉虚疲不适。”

      陈介昏昏沉沉的脑海里顿时一震,沙哑着声音道:“宣玉在哪!那天是思召他……”说到一半,气一岔,猛地咳了起来。就听小槿惊道:“陈大哥快别动,你的伤口要扯裂出血的!”

      裴一叶站了起来,道:“你说的可是武门的御剑武使思召?”陈介勉强地点了点头。裴一叶道:“你在这里好生打坐,我适才运了真气给你。可以助你恢复。江南无所之事,我现在就去替你打探。”陈介看向裴一叶,心里感激难当,哑声道:“掌门!你输了这些真气给我,对你身上的功力大有影响……”

      裴一叶苦苦一笑,道:“陈少侠,这算是裴某人还你们的。”可是我欠你们的实在太多了,这一点又怎么还得起。

      裴一叶原是陈介的掌门,陈介一听,心里愧不敢当。顿了顿,才说:“掌门…您功力未恢复便去武门打探,恐怕危险。”

      裴一叶道:“便是只剩下三分功力,也不足为惧。”转头道:“小槿,好生看待你陈大哥。”说完,对着陈介深深施了一个礼,转身走出了房间。

      夜色,渐渐深了。雪依然落着。戌时渐近。

      裴一叶只听身后有人唤道:“裴掌门。”转身只见上官炎正从红含那儿出来。裴一叶道:“上官先生,我正要去寻你。你弟子已经醒了,他说此事与武门之人有关。”上官炎点头道:“正是,我这边也有了线索,还请掌门随我去一处地方。”裴一叶听罢,抬头看向红含房间的方向,点了点头。

      情根深重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或许是怜在先,赏在后,最后竟然沉在他所有的悲喜哀愁中,心念所牵,不能自拔。只是他毕竟不是黄毛小伙了,所有的感情,他都学会沉淀在心,从来不显露在外。连含,或许也不知道吧。

      长长的隧道,一盏孤灯,慢慢的蜿蜒进去了。

      岩洞之下,泉水在极寒的空气里浮现段段白雾,只是洞中无光,雾气只在举起的灯盏之前,看得出一丝端倪,幽幽地,散布在整个岩洞里。外面雪下得昏天暗地,连那道采光的口也暗得与周围的岩壁融为一体,看不清晰。

      裴一叶接过上官炎手中的灯盏,帮他提高了些,上官炎蹲下身子去观察着一块石壁前干涸的血渍。半饷站起来道:“这里果然有过打斗,只是除了这些,看不出别的。”声音空空旷旷地在洞中回荡。裴一叶道:“不妨直接到武门去一趟。”上官炎道:“也好。”

      话音刚落,就听入口处几声撞响,裴一叶和上官炎转身看向洞口,不一会,就见一把火光出现。来人三个。一见他们,脚步一顿。血滴子惊怒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身后跟着的两个武门弟子心直口快地喊了出来:“他们定是冲着秘宝来的!”

      裴一叶和上官炎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只见血滴子手上火光往旁边一抛,叫道:“雁回宫重地,擅闯者死!”话音一落,掌风出手。他身后的两个弟子也纷纷拔剑,闪身上来。上官炎冷哼一声,已经迎了上去。一边道:“那武门门主这一来,又怎么说!?”

      血滴子的掌劈向上官炎肋下。他来此,自然是因为有人报了消息,说这里藏了雁回宫的秘宝……据说是从思召那儿探听来的。他早知道思召这小子吃里扒外,只是思召的翅膀也硬实了,血滴子没法子跟他翻这个脸。此番过来一探,本也是将信将疑。没想到果然找到了秘道。更没想到,裴一叶和上官炎已经在这里了。他一心只想赶快除掉这俩个人。万万不可将这消息透漏了出去。

      上官炎的武功也是了得,见血滴子劈来,手腕一翻就去扣血滴子的臂腕。同时起脚一挑,将一个武门弟子踢了出去。那弟子被踢到温泉旁,突然身后的岩洞门作响,那弟子回过头去。只见火把的光晃动着,为首进来的人是执笔曲使。这位曲使口中却正吆喝不已。洞口刀剑锵鸣,曲使正喝道:“郝长老,你不分青红皂白,见我便亮兵器,你可把雁回宫规矩放在眼里!”

      那郝长老道:“这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擅自进来,不把雁回宫规矩放眼里的恐怕是你吧!”话音刚落,就看见了洞中已有之人,不由“咦?”了一声。却还没诧异多久,那位曲使和几个弟子已经提剑攻了过来。

      裴一叶心中惊疑不定。真气一提,声音轰轰震人灌耳,“通通住手!”话音刚落,只觉胸口微微一阵闷痛,裴一叶来不及理会,反手而上就替上官炎解围而去。

      就在这时,岩洞再一次开启。进来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一声怒喝。本来几乎住手的几人,又斗了起来。

      洞中的人气多了,火光渐渐明晃。氤氲的水雾气绕着每一人吞吐着。又被掌风剑气避开。裴一叶心里那道痛更深了。然后他突然动作一顿,只手捂住了胸口。吐出了一口血来。

      然后裴一叶看向右手边仍然吞吐火苗的灯盏。暖亮弱小的光芒,青青的烟冉冉而起,迷蒙温柔地望着他,又淡淡一绕,随着洞中的白雾消失无踪。无色无味无害,却原来…毒成了这样。裴一叶嘴角,终于苦笑了。

      该醒了。

      都梦了那么久,怎么就是不能醒呢?

      戌时三刻。夜已是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这章的大人们,眼睛一眯,惊堂木一拍……“堂下小丸,你写着写着,那两个主角都快被你写没了!”
    磕头~“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真的快完了。赔笑……看出来了吧。。。)
    (生离小弟。谄媚笑,怎会呢…您的贡献在我心里犹如闪闪红星,烁古耀今啊~!)
    (北北回来咯~撒花……北北,你下一次回来估计我就写完了。叹…说到这个,也不知道小L跑哪去了。回忆在风中独立。)
    (娘子,我最近好忙啊,你自个在家磨豆腐,等我中举了再来接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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