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三十五章:狭路相逢 ...

  •   草原上零星散落的蒙古包,渐渐不见了踪影。天气一日凉似一日。终于在十月之初降下了第一场雪,寒意一发不可收拾。

      雁回望上来得如此早的寒,是南地所不曾领略过的。一把火盆烧得生旺,屋里终于燥热了起来,红含看了手中的密函,慢慢回手将纸在火盆中烧了。转身对来送信的人道:“回去跟调弦曲使说,曲门门主的位置不是好坐的,现在想上去的也不止他一个。有些话,也不是我说得算的。”

      来送信的人是身上也是曲门弟子的服饰,恭敬地向红含施礼道:“曲使大人说了,如果少主能用少主在武门那边的力量,助他一臂之力。从此大人定会鞍前马后,竭诚为少主效力。”

      红含嘴角轻轻一勾,眼中华光流动,却缓缓道:“我在武门有什么力量了,你家曲使大人说笑了。”那弟子便匆忙说道:“谁不知少主您德才兼备。雁回宫上上下下,都该站在少主这边才是。”

      德才兼备?红含觉得这说法有点可笑。至于都站在他这边?这说法就更加可笑了。红含回过身,由手边的案牍间,抽出一张锦帛,道:“你先将这个转交你们大人。我知道,你们大人手下的人已经掌住了三个部。可如果想要整个曲门的话……我要先看见他的衷心。”送信的弟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地接了过来。红含道:“你先下去吧。”

      他不急。越是有人急,他就越是不能急。曲门门主的位置,架空了也有将近三个月了。三个月不长,但是用心一点的话,也足够了……何况他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身份。除了左琉皙,还有谁能挡他?

      前门被弟子打开,风吹着几片雪花卷进门来。突然,那弟子厉喝一声:“什么人!”红含回过头去,那弟子正对门外的人喊道:“你们怎么进来的!啊…你……”话音突然一顿,变得有些磕巴了,道:“你…你是……”

      这时,另一道声音也响起,对着屋中唤道:“公子!公子!”

      红含闻声一愣。突然大步前去了,口中叫道:“小槿?是不是小槿?”惊喜还不及久持,脸色霎时一变!红含看着与小槿同来的两人,退了一步。

      旁边那弟子终于磕巴出了那完整的一句话:“你是江南无所!”

      宣玉站在院中,直视着门口的红含……同一个院子,同一个人。师父死去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似乎还历历在目。

      小槿的眼中正流露着久别重逢的喜悦,鼻子一酸,就向红含奔了过去。却见红含向后一退,喝道:“站住!”小槿吓了一跳,脚步一顿。红含目光越过她,冷冷地看向宣玉和陈介,问道:“你们来做什么?”宣玉淡然上前,手放在不知所措的小槿身上,带着她朝红含走来。

      红含的脸色随着他步步靠近,一分分变差。旁边那个雁回宫的弟子倒是先反应过来,梗着脖子上前一步,舌头的结却打不回来,“你想…做什么!”宣玉眼睛在他身上曲门的服饰上扫了一眼,淡声道:“走开。”那雁回宫的弟子倒有点骨气,高喝一声,带一脸必死的决心拔剑冲了过来,一边放开声音喊道:“来人啊!保护少主!”话音未落,就见一把不出鞘的剑自后横了过来,在他腰间一带一转,那弟子方向被拐开了,直直扑摔到了角落。

      从院门涌进来的雁回宫的弟子正巧看见陈介将剑鞘抱回身前,转身对他们低声喝道:“别动。”宣玉已经走到了他们的少主面前。一时间,没有人改轻举妄动。

      红含的手紧抠住门框,却也没有后退,稳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他确实很像一品朱衣。眉如远山,眸含秋水,像一卷柔中带丽的画。难怪师父说…就像园里最耀眼的牡丹花……宣玉手轻轻一送,小槿向前了几步,走到了红含身边。小槿心中激动难当,挽住了红含一只手,道:“公子,公子…我回来了!”公子的手很冰,任她挽住没有一点反应。公子也没有看她,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宣玉道:“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红含身子猛然一震,眼中却是跃动难遏的火光。“这里没有你的东西!”

      宣玉扬了一下嘴角,道:“有。”说完伸出了手,在红含僵紧的脖颈旁轻轻一拉。系绳断开,一枚暖了的玉落在了宣玉的手里。

      上面刻着“宣”字,这自然是他的东西。是他母亲姜瑄儿给他的,自小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宣玉将玉攥回在手心,那瞬间是痛是悲,百感交集而起。他不是个不偏不倚的人,至少在雁回宫的时候,他心里只有曲门和副宫主,从来不喜欢武门。他也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雁回宫这么大,现在他唯一还留在这里的,也只有这块玉而已了。其余的,他本就不想要的,就都罢了吧。他直视看住红含,道:“曲门是我师父用心照看的,如果你有心的话,以后就好好待他们。”红含一声不吭,看着他。宣玉道:“是我对不起师父和师娘。”

      他话音刚落,红含突然怒道:“住口!你住口!你对不起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宣玉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些复杂。最后他嘴角抬了抬,道:“师父临死的时候,是想着你的……”说罢,便转身去了。

      陈介看了红含一眼,回头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走出了院门,坦然之下,围在四下的弟子竟都不敢去拦。

      红含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冰凉,想着我的?他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耳边只听小槿一派天真的话,说道:“公子,他们是送我回来的……”突然只觉红含的手一甩,摔掉了她的手。红含道:“谁让你回来的!”说罢一回身,朝门外走去。

      雁回宫那几个弟子心中知过,已经垂了头跪在了地上。红含目不斜视,呵斥了一声:“废物!”拂袖朝武门方向去了。

      小槿的身子抖做了一片。公子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今天好不容易见回了公子,公子却不让她回来……小槿掉着眼泪,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要追上去。只追到了院门,便心里难受得脚下发软,慢慢蹲了下去。却只觉一个人在旁边,弯腰一扶,将她带了起来。

      小槿泪眼模糊地抬了头,看见了裴一叶轮廓分明的脸。小槿心中委屈顿时一发不可收拾,“裴掌门!”小槿哭道:“公子他…他凶我了,他不要我了!”裴一叶沉默地看向红含离开的方向,却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像一丝淡淡的苦,在这沉默中化开。良久裴一叶才收回眼睛,对小槿道:“回来就好。”

      小槿哽咽着。回来不好,回来一点都不好。

      还不如,与甘筠梅一同离开的那段日子呢……

      原来,那天小槿被甘筠梅带走后,并没有直接下山。甘筠梅每日带着小槿在山里晃着,也不让她走。甘筠梅疯疯癫癫的自然是没什么,只可怜了小槿一来不会武功,二来年纪又小。天寒地冻了几天后,终于不再哭闹了,她病倒了。

      她这一病倒,甘筠梅也着急了。每天哄着小槿叫着“瑄儿”,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就这样,小槿迷迷糊糊了几天,慢慢觉得周围的温度暖和了起来,嘴里喝上了苦涩的药汤和熬透的汤水,再不是在山上那些甘筠梅随手抓烤的兽肉了。小槿有天,嘴里叫“公子”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睡在一个蒙古帐子里头。原来,是甘筠梅带她下山了。

      小槿挣扎起来跑出门去,看着百里延绵的雪山蒙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秋季猎物多,好心的游牧民族们就将她们两收留了下来,小槿平日帮着做做手工活,甘筠梅时常早间就不见了人影,到隔日或再隔一天的晚上才回来。小槿知她是去找“儿子”去了,却还放不下“瑄儿”这边,于是这老太太两边的跑。小槿毕竟是个心软的女孩,忍不住又愧疚又难过。

      这样的日子过得,居然很平静。直到狼祭日的那天,小槿为了等下山的甘筠梅回来,结果耽搁了时候,两人陷身了狼群里。小槿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被狼咬死。没想到,却在关键时候见到了宣玉。

      小槿第一次觉得,这个擒了她和她家公子的宣玉,也不是那么坏。

      隔天,大队的族人们收拾了帐子和马匹,驮着收获的猎物准备远离这一带草原了。有个叫扎尔木的猎人大叔一脸担忧地问他们:“你们当真不走?你们不知道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事,狼群说不准还会回来的。”陈介站在帐前,右胳膊上缠了几圈包扎,昨夜幸亏没有伤及筋骨,此时笑着对扎尔木大叔道:“不碍事。我还怕它们不来呢。”扎尔木大叔一脸不能理解的讶异,最后终于摇着头,跟着他的族人们走了。

      而此时,宣玉正在帐内,任由甘筠梅拽着他的衣角,分外慈祥地给他补着开线的下摆,紧紧绷了一张脸。小槿小心翼翼地问道:“宣…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雁回宫去啊?”宣玉看了甘筠梅一眼,最后淡了声音道:“等我们有把握了,就去。”

      小槿不知道宣玉说的有把握是指什么。这天晚上,狼嚎之声远远传来,虽然比昨夜的声势小了许多,听着不过是一小群而已。却也吓得小槿哆哆嗦嗦,靠在甘筠梅身边不敢动腾。陈介和宣玉却不见了人影。大约到了子夜时分,狼嚎再也听不见了。陈介和宣玉双双回来了。小槿大叫一声,看着两人身上血渍斑斑,扑上去问道:“怎么了,受伤了吗?”陈介笑着摸摸小槿的脑袋,道:“没事,这不是我们的血。”

      甘筠梅看着他们两人,只是痴痴地笑。

      日子与草原上的寒风一同,回荡着流过。寂静中带着草木的喧嚣。陈介和宣玉仍是每晚出去,奇怪是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血渍却一次比一次少。小槿奇怪地问陈介道:“你们不是杀狼去了吗?是最近杀不到了吗?”陈介哈哈一笑,道:“我们是练功去了。不是杀狼。”宣玉将手上墨剑一拭,布上只有淡淡的红……今天出了百来多招,只有七八处的配合出了岔子,迫得他不得不伤了狼的前腿将之逼走。比之从前各自手忙脚乱的,实在是进步了太多了。宣玉微微一笑。

      小槿不明白其中道理。其实,两人正是在练那双剑合璧。虽然说,听松临风和闻梅伏雪剑路天生是一套相佐的,但若不能领悟对方的剑意和心意,又怎能合得天衣无缝?只是没想到,这草原上的狼群,见证了他们渐渐领悟其中要领的过程。

      从初时需得杀伤才能逼走狼群。到后来,在两套剑的配合下,总能在危机之前便反剑将狼打开。夜夜狼群力竭而退,下次纵使来得狼又多上了几头,而这些狼身上所受的伤更少,却不知道,其实这两个人的功夫,已是更加的好了。从第一次的四匹狼,到如今动辄十匹来袭,这些眼红了的狼群,却始终奈何不了他们。

      当陈介和宣玉身上再也不沾狼血的时候,狼群也终于不再出现了。

      十月白色覆盖了大地,天地渐渐苍茫。夜色来临之时,只留一阵阵的呜咽。这夜陈介和宣玉一直没有回来。不止是小槿,连甘筠梅也开始坐立不安了。口中念念道:“白儿,岂之……”说了好些话,小槿也听不太懂。突然听见远远的山处一声长长的狼嚎之声。直听得小槿浑身一颤。那一声后,天地只剩下安静。小槿在这令人不安的安静之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曙光刺破大地,返照了一片银亮雪光的时候,陈介和宣玉提着剑走进了帐中。陈介微笑着看向小槿,问道:“你想不想回你公子那儿去?”小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宣玉道:“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转头看向甘筠梅,宣玉走上前去在甘筠梅面前蹲了下来。迟疑了一下,道:“娘……”顿了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儿等我。我回来之前,你哪都别去,成吗?”甘筠梅眼中透出了慈祥又欢喜的光,摸着宣玉的头发道:“好孩子,好孩子……成,你说什么娘都答应你。”宣玉道:“我会去接你的。”

      甘筠梅笑着,岁月不饶人,她老了,只珍惜这样平静温馨的日子。她的儿子,两个徒弟都在身旁,俨然回到了很多年前,那鹤羽山庄和睦融融的岁月里去了。她盼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要这么一个安稳的晚年吗?……早知能这样,当初知道白儿喜欢上岂之的时候,她又何必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呢?现在总算,还是有个圆满了吧?

      小槿心情也是雀跃的。旭日初升,她却想起今晚是月圆。她又可以和公子在一起了……公子,应该也很想她了吧?

      雪,寂静地落了下来。

      天越是冷,这里的白雾越是氤氲。雪将近水面的时候,被冉升起的白雾轻轻一舔,就消失了踪影。三十六泉谷,散落在谷中的泉,却始终没有结冰的时候。

      奇石怪岩遮住了两人的身影。陈介和宣玉俯卧在岩壁的暗处,放眼过去,山谷之大,自然不能尽收眼底,但是山谷的入口却很好的展在眼皮底下。三十六泉,因为宣玉一一数过,他对这里,可谓是熟识得不能再熟了。

      手中的墨色软剑,再没有内力注入之时,静静匍匐着。宣玉眼中的光变幻莫测。陈介腾出手,落在宣玉头发上,“想什么呢?”问道。宣玉笑了笑,道:“想这套剑法,还想起那只白狼……”陈介“哦”了一声,握住宣玉的手。宣玉抬头,看向不远的那头,覆了雪的一片林。枝上隐隐地漏了一点颜色,却还没有开透。宣玉对陈介说:“你看,那边的梅,就是江南无所。”

      陈介抬眼看去。入眼的雪,精心雕琢着即将盛开的枝头。宣玉道:“隆冬的时候,这里一片都是梅花……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隆冬。后来,这套剑法,还有江南无所这个名字,都是他给我的。”

      陈介沉默了一下,握着宣玉的手紧了一紧。宣玉道:“以后,就再也没有江南无所了。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回去山洞里,接上你师父,小乔和甘前辈。从此我和雁回宫也不再有瓜葛了。”末了,看向陈介,说了最后一句:“到时候,我谁也不欠。谁是少主也好,谁想怎样也好,我只想为自己活一回……”云淡风轻地一笑,“和你。”

      陈介心中一热。漫天的雪色落在肩头,远处隐隐欲开的梅花。天地间绰绰的风华。

      剑罢携梅去,从此寒不归。

      山谷之外,沙沙踏雪的脚步声隐隐而作。陈介和宣玉互相一视,目光落在了山谷之口。宣玉墨剑的剑身微微一亮,凝结在剑刃的一抹杀气。

      却听一个人道:“思召,他回来了……你怎么说!”山谷处拐出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身裹着锦蓝色繁绣的长袍,看向前面身穿武门服饰的人。思召回过头来,眼角眉梢仍是带笑,道:“你怕了?”

      陈介和宣玉不由一顿,为何,红含和思召会来这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我没想过他们要把红含咋样~干笑,人家长得漂亮,原谅他呗。
    搓下巴,主要是红含至今为止也没做什么了不得非杀不可的事情,干掉他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啊。
    啊?你说他杀了他爹啊?清官难断家务事嘛,随便他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