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奋斗日常》任旸生

32、飞花盛事（十三）

　　对面正站着一位年轻的妇人，她的眼神明亮，脸颊饱满，身材苗条高挑。她穿着宽大的棉质的居家服，踩着包跟的棉拖鞋，正眉眼弯弯地低头看着自己。

　　李傲雪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奶声奶气的：“妈妈。”

　　“诶，我的小宝贝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妈妈都要换衣服去找你了。”年轻的女人蹲下身来，帮她脱去身后背着的小小的双肩背包，一边脱一边说，“幼儿园就在小区里，你都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在外面贪玩？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可不能这么贪玩了。路上冷不冷啊，看你这脸上都冻得通红，让你戴帽子怎么不戴？”

　　李傲雪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正要说话，脑子中却一下就窜出许多记忆：她嫌毛线帽子扎得头发痒，就不愿意戴帽子，把毛线帽塞进小书包里就跑出来；她又想着反正幼儿园离家很近，就在雪地里啪嗒啪嗒地踩着玩，玩了好一会儿才跑回家，一路奔上楼，闻到诱人的食物的香气……

　　李傲雪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使劲儿吸了口气，大声说：“好香啊，爸爸在做什么？！是不是排骨啊！”

　　李妈妈一边担忧地摸着她冻得通红的，回到家已经开始发热的小脸蛋，一边又忍不住笑着说：“小馋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是的，就是你最爱吃的排骨。”

　　李傲雪“哇”了一声，她飞快地踩下鞋子，一双小脚伸进小兔子拖鞋里面，鞋后的包跟都没来得及提上来，就及拉着有些大的拖鞋吧嗒吧嗒地往厨房跑：“我要吃我要吃！”

　　李爸爸正站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冒着袅袅白雾的锅前。他在轰鸣的抽油烟机声中失笑：“还没好呢，个小馋猫。等会儿锅盖掀开了，你先吃饭吧。”

　　李傲雪鼻头翕动，闻着空气中浮动的肉香。她馋得口水直流，但一看到旁边的流理台上还放着好几盘碧绿的青菜，切好的西红柿，还有窝着的三颗鸡蛋，她就知道爸爸还要炒好多菜。

　　她要是先吃饭了，后面好多菜就会都吃不下了。而且只有她一个吃也不好，她要等爸爸妈妈。

　　因此李傲雪摇摇小脑袋，忍住了口水，认真地说：“不，我要等爸爸妈妈一起吃！”

　　李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小手，夸奖说：“嗯，我们傲雪真是个好宝宝。不过你还没告诉妈妈呢，你到底为什么不戴帽帽？”

　　李傲雪把小手缩回来，背在身后扭了扭，才说：“扎脑袋。”

　　李妈妈见她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蛋，笑着说：“那妈妈给你重新买个帽帽，不扎脑袋的好不好？”

　　李傲雪想到可以不用再戴那个扎脑袋的帽帽了，很开心，一下扑到李妈妈身上，大声笑着说：“好！”

　　往后的日子如同明媚的春光，温暖而明亮。她渐渐长大，个头开始拔高，身体也开始悄然发育。初潮来的那天，李妈妈上班不在李傲雪身边，还是李爸爸出门给她买的卫生巾。

　　转眼她都上了初三。

　　关了大灯的漆黑的屋子里，唯有桌上的台灯的一点光芒明亮。

　　李傲雪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马上就要中考了，书桌上是成沓的老师发的题型总结和模拟的试卷，还有一本本中考作文典范。李傲雪埋首其中，专心致志。

　　李妈妈端着热水，拿着剥好的核桃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长高了，消瘦的背影不再如小时候那样是圆滚滚的一团，而是已经抽长拔高，显出骨肉匀亭的模样来。

　　李妈妈走进来，一边将装着热水的保温杯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一面将手里的核桃喂给坐在桌前的李傲雪吃。

　　李傲雪不大爱吃核桃这玩意儿，觉得又干又没味儿，便皱了皱眉头说：“妈，别老给我吃这个了，不好吃。”

　　李妈妈嗔怪：“傻孩子，那些核桃露，核桃酥就好吃了？你也不想想里面能有多少真核桃，能比得上专门买来的货真价实的核桃吗？妈妈辛辛苦苦给你剥的，你还不领情。”

　　李傲雪可受不了她妈妈撒娇，连忙投降：“好好，我知道了，我吃就是了。妈妈辛苦了。”

　　李妈妈眉开眼笑：“这才对嘛。”

　　绿影壁旁，高台下，观天镜前。

　　“千石幻阵。”

　　南岭峰主云生谣站在台前看着镜中这一幕下了定论。

　　闻然揪紧了衣角。

　　今日是通过飞花盛事第二轮的二十人进天罗秘境的日子，他们其余的人可以在这空地前观看秘境中的人的活动。观天镜不止一个，在台上一字排开，分了整整二十个，倘若这二十人中有人相遇，那么分别显示这两人的观天镜就会自动重合。

　　闻然一直守着这块能够看到李傲雪的观天镜没有挪动，她的身旁，还有之前接待过他们天衍宗内门弟子的师兄傅闻朝。

　　千石幻阵，傅闻朝到底已是历练过多年的人，这个阵法还是有所耳闻。据说千石幻阵是由上千块乱石所摆出的阵法，石块的摆放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合高深幻阵的法门，因此不是深谙阵法的人进去之后都极其容易中招，甚至很有可能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中招了。

　　傅闻朝看了一眼其他观天镜里的人。这二十人进入天罗幻阵的地点各不相同，都是随机的。有的人自进入天罗秘境以后就一直什么也没遇到，只在不停地赶路；有的人落到了山洞中，洞中全是暗藏的机关，但也都被尽数躲了开去；还有的人落到了密林中，碰上了妖兽，即便打不过还可以往外逃。

　　唯有李傲雪一进来就被这个千石幻阵给缠住了。

　　傅闻朝有点想叹息。

　　这二十个人今日进入天罗秘境的时候正是清晨，而现在日头已经升到顶中央，都到了炼气期弟子该吃午饭的时候了。而李傲雪却还在这千石幻阵中没有出来，没有挪动一步。

　　傅闻朝看向观天镜。

　　镜中的李傲雪现在正单独站在一堆杂乱无章的石头中，她的神情安详宁静，甚至隐有浅浅的笑意。但是在她的下半身，从李傲雪的脚底开始长出了白色的石头，现在已经将她的整个脚包住，并且还有往上继续发展的趋势。

　　飞花盛事的主持走过来，他看了看闻然面前的观天镜，道：“倘若这位弟子到晚上还是这样，那么石头就会漫过她的胸口。这样的情形会非常危险，到时我们会找专人将她带出来，自动将她参与飞花盛事第三轮的资格取消。”

　　闻然咬紧了下嘴唇。

　　傅闻朝闻言，心里叹了口气，他看向观天镜，叹道：“师妹怎么就这么倒霉，一进来就遇到这样的事。”

　　一旁的云生谣嗤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是她倒霉？”

　　他说完这句话，眼见闻然和傅闻朝都看过来，便道：“千石幻阵以石布阵，因为阵型和材质的特殊，很难加注伤人的符咒。因此千石幻阵的精髓就在出其不意，潜移默化。它所形成的幻境，并无直接的杀伤力，都是闯入者脑子里本来就有的东西。就看人能不能发现这是幻阵，或者即使有人发现了，又要看她想不想出来了。”

　　闻然转过头，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了一抹忧色，她看着镜中李傲雪，喃喃自语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怎么会这么久都不愿出来。”

　　云生谣想起前几日，他看见李傲雪站在高台之上，一脚将掌门那个徒儿踢下擂台，红裙长发在风中飘扬的模样，便忍不住嗤笑道：“放心吧，我觉得她能出来。她的性子和华莲简直一模一样。”

　　他说到这里，目光有些暗淡，长睫低垂，口中低低道：“都是那么狠心。”

　　时光如白驹过隙。

　　李傲雪继续长大。她的中考很顺利，一举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的实验班。虽然重点高中里高手如云，学霸群集，但是李傲雪还是努力将自己的成绩稳定在了重点线附近。

　　高三时，家里为她在外租了房子。她每日上下学，只需要穿过一条马路。每晚十点多下了晚自习，学校里走读的学生熙熙攘攘，将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校门口的盘龙柱旁，通常会有许多陪读的家长在等待，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欢喜地迎上去。

　　而李傲雪并没有期待。因为她知道爸爸妈妈都还要工作上班，赚钱养家，她在外租住的房子已经花了家里一笔不小的开销。

　　加油努力啊。李傲雪正想着，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傲雪！”

　　她转头一看，就见李妈妈正等在门口。

　　李傲雪惊喜道：“妈！你怎么来了？！”

　　“妈妈好想你啊，就请了一天年休假，明天给你做好吃的。开不开心？”

　　“开心！”

　　尽管一直起早贪黑，披星戴月，那时的李傲雪仍然觉得如此高兴，因为她知道有人陪着她，而每一天都是这么有希望。

　　高考之时，她不负众望，果然考了好大学，在学校里继续学习。

　　等到毕业之后，参加工作，李傲雪在工作第一年的国庆放假时回家。

　　然而等她回来时，家里却没有人。

　　李傲雪神色平静，她推开手边的行李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父母的回来。

　　她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夜晚等到黎明。她不吃不喝，端坐在沙发上，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第二日清晨破晓之时，她的爸爸妈妈终于回来了。

　　他们神色苍白，却笑意盎然：“傲雪，你回来啦。我们之前出去给你买好吃的，你爸听说河那边的菜场上来了一批特别新鲜的海鲜，我们专门坐车去看。”

　　李傲雪站起身来。

　　她等了一天一夜，神情不见疲惫，整个人十分镇定。

　　李傲雪迎上前去，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爸爸妈妈辛苦了，给你们一个抱抱。”

　　李妈妈笑着说：“多大的人了，还要抱抱。”她话虽这么说，整个人却还是张开双臂迎上前去。

　　李傲雪抱住了她，随后闭上了眼睛。

　　观天镜前，已是日暮黄昏。夕阳的余晖是橘黄色的，照在人的面门上，清晰地隔开光与影。

　　闻然站在观天镜前，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色的石头已经蔓延到了李傲雪的腰际，而且还有继续往上蔓延的趋势。
　　傅闻朝急道：“不行，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永远堕入千石幻阵之内了。”

　　飞花盛事的主持斩钉截铁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就找人……”

　　云生谣直直看着镜中人，闻言道：“等一等。”

　　李傲雪这边的观天镜前没有多少人，因为她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了整整一个白日，没有什么看点。又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普遍认为她怕是真的要无缘天罗秘境，因此大家都去看别人的观天镜了。

　　但仍然还是有人在的，一位修真弟子眼尖，听到云生谣的话后仔细一瞧，惊呼道：“动了！那石块要裂开了！”

　　自前胸发出的水刃冲破了面前人的胸膛，那前襟上却并无血液流出。

　　李妈妈的眼睛倏然睁大。

　　李傲雪闭着眼睛，抱着她，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爸爸，妈妈，对不起。”

　　李爸爸站在玄关处道：“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李妈妈也抱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对，这不是你的错，都是爸爸妈妈的错。我们当时要是安心在家等你回来就好了。”

　　李爸爸似乎有些疲惫，他的眼中有点亮晶晶的：“现在看着你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李妈妈哽咽道：“留了你这么久，本来还是想多留留的。但是我们的私心怕是要害了你，希望宝贝不要怪罪。还是快回去吧。”

　　从身后的墙壁开始，周遭的一切在渐渐变淡，一点一滴地消退，就连怀抱里的人，也终于成了空。

　　李傲雪的眼里流下泪来。

　　从她突破筑基开始，诘问的天道就发现了她并非这世上的人，并且意图逆天改命。到了现在，连幻阵也开始用她心底最宝贵的记忆去制造幻境，是想在她心底种下心魔吗？是想让她日后的修仙之途道阻且艰吗？

　　倘若她一日不破障，怕是以后也很难破障，不如就此迎上，叫日后的晋升之途都再无险阻！

　　更何况，不管是不是幻境，她都想再见他们一面。

　　从见到她妈妈的那一瞬起，李傲雪就知道这是幻境，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进去了。她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轮回，但即便是有，她也无意再去找寻了。她的父母，在轮回中，或许已是别人的儿女，又或者已是别人的夫妻，更有甚者，也已经是别人的父母了，而不再是她的。失去了记忆和情感的联系，前世和今生，都不算是一个人了。

　　但是她会永远记得他们的模样，带着对他们的怀念在长生大道上走下去！

　　观天镜前，闻然双眼一亮：“她动了！”

　　李傲雪身上那些几乎要将她埋住的白色的石块开始逐渐龟裂，最后成片成片地碎落到地上。

　　傅闻朝十分惊喜：“可算是出来了！”

　　云生谣的眼里晦暗不明。

　　天罗秘境中，李傲雪从石块中跳出，面对再次袭来的父母虚无的面影一挥袖，一瞬间破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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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一点左右还有一更，不能等的小天使就先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再看，给你们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