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奋斗日常》任旸生

29、飞花盛事（十）

　　极光城中，听雨阁上。

　　这日下起了雨，雨势算不得大，但下得温柔缠绵，很是密集。早上李傲雪睁开眼的时候，就见闻然难得地不想睁开眼，只想赖在被窝里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李傲雪觉得她这一觉睡得比平时都要香甜得多，醒来之时只觉得天色昏暗，不知时辰。她躺在床上，神思清明，觉得再躺下去可能要躺废，就决定还是爬起来。

　　李傲雪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看着窗外绵密的雨，听雨声规律而有节奏地响着，她不知怎的心头一动，就想叫人跟她一起去极光城中赏赏雨。

　　她看看还在床上的闻然，又想了想坐在轮车里的陆双，就决定吃罢早饭后去沈意那边瞧一瞧。

　　沈意所在的抱朴剑派的院落同李傲雪所在的天衍宗的院落相去不远，只是比之李傲雪所住的地方更加幽深一些。她吃罢早饭，又端了一份给赖床的闻然，出门时找也跟着早起的乐安问了下路，沿着向上的小径走了一会儿就找到了。

　　李傲雪到的时候，沈意正在微风细雨中练剑。

　　蒙蒙的，细密的雨雾打在她的身上，黑色的衣物上，却并没有浇透，而是好像打在一层薄薄的膜上一样汇聚成水滴流淌下去，滴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而沈意一身干爽，她抬手，挽剑，腾挪，跳跃。长渊剑在灰暗的天空下划过微亮的光芒，剑身龙吟阵阵，发出争鸣之音。随着长剑的舞动，沈意脑后高高竖起的长发在空中舞动，一双眼神锐利犹如鹰隼，整个身子矫健而灵活。

　　在她的翻转动作间，漫天的雨水从她的剑尖，身上被甩开，庭院中的积水也因着她的步伐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最后只见她一剑劈在庭院的地上，剑气激荡，雨滴化作水雾散开，蒙住了人眼。地面上的积水也在瞬间被劈成两半，水流向着两侧分开，掀起一小层浪花，却因着剑气的残留余韵而无法回落，只能不断朝两边荡出一层层水花。

　　一剑舞毕，沈意收剑，抬头看向院门口。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注）。

　　李傲雪和她一样并未打伞，而是以灵力隔开了细雨。她本来看得十分入迷，正在惊叹，就见对方已然收剑，还有些欲罢不能。

　　沈意踏着分开的水流走到李傲雪面前，道：“你来了。”

　　李傲雪笑道：“嗯，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在练剑。”

　　沈意点点头，道：“习惯了。”

　　李傲雪越过她的肩头朝院里看去，就见周遭的灰暗的微微开启的窗户里似乎探出无数双小老鼠一样的眼睛，朝着她这边张望，还不断有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

　　“这样的天气，我等睡觉都还来不及，只有师姐才会继续练剑！”

　　“啊！我看见了女修！”

　　“进门八年，年年从不间断，对于师姐，我是真的服。”

　　“这么多年，我终于看见一个女修主动踏进了我抱朴剑派的领地！”

　　“不行，我也要奋发图强，不然现在好不容易来个女修还是来找师姐的！我今天，算了，明天就起来练剑！”

　　李傲雪有点想笑：“这些都是你的师弟们？”

　　沈意朝后看了一眼，那些看不见人的说话声就瞬间停了下来。她转过头认真道：“见笑了。”

　　李傲雪笑道：“没什么，我觉得他们还挺有意思的。”

　　沈意不置可否，只道：“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傲雪看着她道：“我想去极光城赏雨，你要不要去？”

　　空中落下一滴雨，砸在沈意的睫毛上，她不由得眨了下眼。水珠顺着长睫滚落，沈意点头道：“走。”

　　两人便沿着石板铺就的山道一路下去，走出麓山书院的山门，下到旸山的山脚。

　　沈意边走边道：“你想去极光城中赏雨？”

　　李傲雪转头去看她，笑道：“嗯，有这个想法。如果有电闪雷鸣可能会更好，但看目前的雨势应该是没有了。”

　　沈意想了想，道：“我知道极光城中盛景楼上有一间听雨阁，据说里面还有专门的茶室，我们可以去看看。”

　　李傲雪闻言，想起她先前头一次见到沈意的时候，对方提议去“小仙市”，看着似乎对极光城很熟悉，她便不由得问道：“你以前常来极光城吗？”

　　沈意道：“算不上吧，以前常去无上城，那边有仙市，我常奉师门之命去那里找一些东西。这两座城挨得近，都在中原之地，有时候也会过来这边看一看。”

　　李傲雪想一想，感叹道：“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却已经能够奉师门之命独当一面了，还去过许多不同的地方。我却连筑基都还没过，这次参加飞花盛事还是我第一次出天衍宗。”

　　沈意哑然，她不擅长安慰别人，想了想，认真道：“都会好的，你资质上乘，只是比我晚进门四年而已，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李傲雪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嗯。”

　　天下细雨，天空灰蒙蒙的，光线灰暗，听雨阁中更是如此。

　　店小二将阁中的蜡烛点亮，也只捧出一小朵明亮的光点来，整个阁内并没有明亮多少。不过这也正方便了两人观雨，支起的小小的窗扉外，是珠帘似的雨幕。听雨阁不愧它的名字，阁顶上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或许是乐器，又或许是别的，在雨声的敲击中发出不同的悦耳的声响。

　　两人坐定之后，沈意想起前几日众人的对战来，道：“你的符修似乎有所突破。”

　　李傲雪没想到对方会在这样悠闲的时刻提起修炼之事，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并不意外对方会看出来，只是好奇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便道：“何以见得？”

　　沈意道：“你并非体修，不会有如此快的速度，必然在脚下加持了风行符。只是你控制自如，起跳的方向和力度都可以有所不同。我觉得这并不是简单地在脚底贴一张风行符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猜你必定有特异的催发符咒的方式。”

　　李傲雪笑道：“好眼力。”

　　她觉得沈意既然看了出来，那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对方的了。毕竟李傲雪视沈意为朋友，她两人又不用交手。就算交手，沈意早已看出来，必定也会有所防备，她的符咒也并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奇效。因此李傲雪直接撸起袖子，运起灵力，胳膊上便亮起好几块奇特的形状。

　　沈意难得有些惊讶：“这是？”

　　李傲雪道：“符箓基础术式中的一个。”

　　沈意瞬间就明了了她的意思：“以身为符。”

　　李傲雪点点头。

　　沈意叹道：“好手段。”语罢，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样也有很多局限，你若以身为符，就只能近战，否则施出的符咒很容易叫别人躲了去，这样不好。”

　　沈意说到这里，道：“灵修施法尚能借助法器拥有一定的施法范围，你若能隔空成符，或许会更有进益。”

　　李傲雪没想到她不过只是展示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符箓基础术式，沈意就将她的作战方式，优劣全都讲了出来，甚至还能替她发散一下，为她提供一条新的思路出来。李傲雪一边在心里忍不住夸一夸沈意，一边又想继续追问下去。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一道神识探过来，虽然离她们并不近，但却鲜明地昭示着它的存在。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儿，楼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不紧不慢，听着还有些拖沓和沉重，临到门口时，两人看过去，才听得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道：“在下梵音寺净空，不知两位施主可否容贫僧进去共同赏雨。”

　　净空的修为比李傲雪要高得多，按理说只要他想，李傲雪是发现不了对方的接近的。但是净空还在楼梯上便刻意探过加重的神识来，必定就是想告诉她们他来了。鉴于方才李傲雪和沈意确实是在谈论比较私密的，有关她修为变换的问题，那么净空此举，很有可能就是特意来说一声他来了，以免到时发现瓜田李下，被人怀疑偷听的事。

　　小小年纪倒是行得正，坐得端，有一身好风骨。

　　李傲雪和沈意对视了一眼，李傲雪便开口道：“进来吧。”

　　门被打开，净空脚上的鞋子全湿了，便主动自储物囊中换了一双才踏进来。

　　佛家讲究苦修，注重炼体，有时即便能够御物飞行，也通常都是选择走路穿过崇山峻岭。因此李傲雪和沈意都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对方平静地走到这张桌子前来。

　　净空对她们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坐到蒲团上。他先看向李傲雪道：“李施主今日这一身很好看，倘若你在后面的比试上也穿这一件就好了，到时红裙飞扬，施主英气勃勃，那个场面必定很好看。”

　　李傲雪一时竟不知该作何答复。

　　净空却已经转过头去，对着沈意道：“我与沈施主在一个组内，期望到时与你一战。”

　　沈意点头道：“好。”

　　净空等她说完这句话后，又从蒲团上站起来，冲着两人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就又走了出去。

　　李傲雪看得有些发懵。

　　沈意道：“我之前带你来这里时，我在楼下感知到了他。不过那时我没有多想，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我看他应当是想跟你说你红衣很好看。”

　　李傲雪笑道：“我倒是觉得他是想来同你邀战。”

　　净空的真实目的她们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很有意思的人，也有很多人喜欢心血来潮做一些他认为值当的有意思的事。譬如李傲雪这次邀请沈意到雨中人烟稀少的极光城中来赏雨，而沈意竟然还答应了。在旁人看来，她们的行为或许与她们看净空的行为无异。

　　两人一直坐到下午才回去。

　　她们一路上了旸山，进了麓山书院的山门，然后就见到绿影壁旁竟然摆起了摊子。

　　两人走过去一看，就见竟是飞花盛事第二轮组内厮杀的押注。两个组，每个组内的对战都有人下注，看样参与的人不少。各组押注的比例都不相同，沈意和净空的比例大概持平，沈意身上押得更多一些。而李傲雪和容旭那一场，则明显是容旭身上押得更多一些。

　　一旁还有两人打着伞站在树下探讨道：

　　“我觉得这个下注可以按照修为来分，我看之前第一轮的淘汰里，都是修为高的碾压修为低的。”

　　“不一定，说不定也有越境而战的，听说往年这样的例子还不少。”

　　“年年那么多对战，一年就出几例，这个可能性太小了。押注肯定还是要稳妥一点嘛。”

　　“况且我看那个容旭好像是个什么天生灵体，有点名气，不过腿好像受伤了，但是我看他剑意凛冽，之前战的也挺漂亮。”

　　“但是容旭据说腿受伤了，速度跟不上。这李傲雪虽然是符修，但体修看着也挺厉害，我觉得不好说。”

　　沈意走过去，同摆摊的人说了几句话，就从储物囊中拿出了五块淡金色的灵石，压在了李傲雪的身上。

　　一旁的两人目瞪口呆。

　　下注的都是前来参加飞花盛事的已经被淘汰掉的各门各派的弟子，大多还是炼气期，手头上灵石不多，大多下注就是下一些下品灵石，偶尔也有人下几块中品灵石。这沈意，竟然直接就下了五块上品灵石！

　　万一输了，多么令人心疼啊！

　　果然不愧是名门的重点弟子，手头就是有钱！

　　沈意转身走回来。

　　李傲雪对她笑道：“看来我要努力了，不能让你这灵石白出。”

　　沈意摇摇头道：“没有关系。”

　　李傲雪却看着她认真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三日后，第一场。

　　台下仍然是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济济。

　　李傲雪先微微一欠身，以示打招呼。

　　容旭的拳头握紧了一些。

　　今日李傲雪没有穿她一直穿着的天衍宗弟子的那套长袍，而是一身高束腰的红色裙裳，脚上一双黑色的缎靴，更显出她细腰长腿，雪肤红唇，脑后束起的长发在风中轻轻舞动。

　　他还是头一回发现对方这么漂亮。

　　容旭也微微一欠身。

　　李傲雪先发制人，脚上一蹬，直接冲了上来。

　　容旭一挥剑。

　　他的剑气宽广纵横，十分凌厉，还带有雷电，自四面八方围过来。李傲雪却不闪不避，直接冲了上来。

　　台下众人也是十分惊讶：

　　“这……这么正面打，能行吗？”

　　“擂台赛说是点到为止，不允许出现重大伤亡，李傲雪这是准备叫对方收手吗？”

　　“也有可能，倘若真是这样，这可是豪赌啊。”

　　“别瞎猜了，快看台上！”

　　剑气袭向李傲雪面门之时，只见她的脸颊之上忽然泛起了一道水层。层层叠叠，一浪接一浪，那剑气割进水里，大部分杳无音信，只有少部分堪堪割开了水层，却只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痕迹。

　　台下众人惊呼。

　　李傲雪转瞬已经到了容旭的面前。

　　容旭后退一步，但他在飞花盛事第一轮中被打断和刺穿的腿阻碍了他的速度。虽说他一出密林，就得到了玄华道人的精心治疗。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虽已不是凡人，但也不过只是筑基，还是要重新接骨，重新生肉。如今也不过只是堪堪恢复了五成而已，可以不用拄拐就能走路，但是速度是远不能和没受伤之前相比。

　　李傲雪掌中的水流已经袭到了面前。

　　容旭举剑一挡，剑气飞掠，台上激起细小的尘埃。

　　李傲雪不得不暂时退下，然后又继续冲了上去。

　　双方你来我往缠斗了一会儿，基本上都是李傲雪在进攻，容旭在防守。

　　台下的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互相耗上了吗？”

　　“估计是，这李傲雪到底修什么的，说是符修，这法子我还是第一次见。难不成是自创？”

　　“倘若真是这样，这李傲雪也是挺厉害的。”

　　“确实厉害，你看她一直在用水壁去挡剑气，这样的灵力消耗，到现在反应还能这么迅速，可见其经脉之广，灵力之多，远超一般的修者，真的是不容易啊。”

　　“厉害是厉害，但我估计是赢不了了。剑修就是这点好，灵力消耗少，再不济了还有剑。灵修，符修，就不要想着跟剑修耗，你看等李傲雪灵力耗光了，她还能这么打吗？”

　　果然，不一会儿，众人就见台上李傲雪似乎动作迟缓了一步，就被容旭寻得了破绽，当场剑尖一挑，剑锋所向，剑气掠过，直冲李傲雪的面门。

　　她当即侧过头去，脸上升起的水流到底慢了一步，也比之前的要小得多。这一次剑气所至，直接切开了水壁，当场李傲雪的脸颊上就现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往下渗出血丝来。

　　李傲雪似乎是灵力耗尽，往后退了半步，她的身后，再有一步，就要掉下擂台了。

　　容旭再接再厉，疾跑几步，剑气一掠，她当即跳起来躲过横切的剑气。容旭却没有收手，而是直接举剑朝着对方一刺。

　　剑气自四面八方而来，胸前还有一把刺她的剑。

　　李傲雪似乎只能往后跳下擂台以此保命。

　　容旭这么想着，剑锋更逼近几步。

　　李傲雪果然往后一跳。

　　台下众人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

　　“我的老天爷！”

　　正在此时，不知是谁一声惊呼，众人就见李傲雪的前襟忽然破出几根绿色的藤蔓，以极快的速度疯狂地生长出来，根根粗壮的长条缠过长剑，缠过拿着长剑的手，然后继续交错着前行，最终，将避闪不及的容旭整个人给紧紧缠住。

　　“这！这是木系缚符！”

　　“怎么回事，李傲雪不是单一水灵根吗？”

　　“是转换符！水生木，她用转换符转出来的！”

　　李傲雪却没有管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呼，而是双手抓住胸前的藤蔓，大喝一声，一个前空翻就翻身落到了容旭另一边的高台之上。

　　她的速度快如闪电，身法如同鬼魅，容旭还在挣扎着试图脱离束缚，就被已经落地的李傲雪一脚踢下了擂台！

　　台前的众人眼见着飞来的一人，纷纷惊呼，立刻后退，让容旭直接砸到了地面上，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台上的人气息节节攀升，整片空地前的灵炁都在疯狂涌动，成旋涡状向着对方的身上汇集而去。

　　对方，这是要突破了！

　　灵炁汇集的气流吹动了李傲雪脸侧和脑后的长发，她一身红裙，眼睛亮的惊人。

　　众人只听她一字一句道：

　　“容旭，当日你在密林中抢我机会，辱我青梅。今日我将当日你对陆双所说的话尽数奉还。”

　　“像你这样瘸了腿的废人，后面还有什么走下去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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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傲雪：大招释放完毕。
容旭：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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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出自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